第7節
她覺得無聊,伸手便合上了窗子,將喧嘩擋在了外頭,側躺下,一只手抓過身后的一縷秀發拿在手里把玩,等著吃飯。 晚飯不宜多食,今日的菜便只有熘鮮蘑、鍋燒白菜和釀冬瓜三樣,再配以翅子湯,這頓飯便算齊了。 連草今日胃口不好,便先撿了翅子湯喝了,余下的分毫未動。 她漱了口,擦擦唇角,剛想叫人把菜都撤下去,便見一個宮人掀簾子進來道:“二姑娘,七殿下在外頭,說有事要見您?!?/br> 連草一愣,驚奇道:“他?要見我?” “是?!?/br> 這可奇了,難道是為了他被連風所撞一事,來向她這個meimei討說法的不成? 她雖不愿見他,但他到底是位皇子,總不能這樣一直晾著,便道:“請七殿下進來?!?/br> 那宮女應聲去了。 錢氏有些擔心,忍不住在一旁開口道:“姑娘,宮里的人都不大愛理這位七殿下,想必是有原因的,他今日隨大公子來云溪宮,足足有三四個時辰了,貴妃連他的面都不見,咱們......” 她不太想連草摻和進宮里的爭斗,如今最好的做法便是隨大流,貴妃做什么,她便做什么,如此,方保安穩。 所以,在她看來,連草應當回絕掉七皇子才對。 連草知她是什么意思,剛要開口,便聽珠簾一陣響動,隨后,便是一陣腳步聲在房間里響起。 她沖錢氏搖了搖頭,小聲道:“我自有主張?!?/br> 錢氏只得閉口不言。 那響了極長時間的腳步聲終于停下,連草扭過頭去,入目便是一片雪白。 眼前的少年手拿一個風箏,正淡淡的看著自己,在燭火映照下,他身上的白色衣衫顯得他更加的瘦弱,那張尋常世間男子里難尋的姣好面容,此刻正散發著一股異樣柔和的光彩。 連草眨眨眼睛,覺得他這副皮囊當真是好看。 她生性見不得美人被欺負,當日就是因此,見著那幾個世家子弟欺辱他,才想都不想便上前幫忙,誰知...... 卻害得她在枯井之中呆了那么久,險些丟掉一條命去。 如今想起這事兒,她便心生懊悔,如此一個冷血冷肺之人,是該好好教訓教訓才是。 她回憶起當日他的所作所為,面色沉了下去。 “見過七殿下?!边B草坐在凳子上彎身行禮,道:“因身上有傷在身,臣女只好失禮了?!?/br> 趙信站在那里,將視線移到她的腿上,那重重裙擺下是至今無法站立行走的腿。 他隱在寬大衣袖間的拳頭緊了緊,心中一時酸澀難當。 他想要為自己辯駁兩句,卻發覺完全辯無可辯。 他當時的冷漠確實害了她,也害了自己。 前世,少年時期的自己對一切都是憎恨的,他的父皇,兄長,周圍的宮人......,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他恨透了,他巴不得他們都消失、滅亡。 恨造就了他骨子里的冷漠。 當他在被一群人欺辱時,連草出現了。 那幾個三皇子的陪讀一聽見她的聲音,便一溜煙跑路了。 他從小到大遭受的屈辱,在那一刻,變成了笑話。 他擺脫不掉的麻煩,眼前這個小女孩輕輕一張口,便能奏效,而他,卻和母親一樣,對此無能為力。 因為,他沒有權利。 他看著自己母親曾經居住過,如今已經長滿荒草的宮殿,想要變強,想要擁有權利的的念頭在那一刻開始破土而出。 至于他對那個小女孩兒說了什么,他當時根本就沒有在意。 在許多年之后,他們的新婚夜里,他才從她口中得知,原來他當初曾那樣殘忍的將她丟下過。 ...... 他閉了閉眼睛,對著一直等著他開口的連草道:“無妨,二姑娘腿上有傷,自便便好,是我打擾了?!?/br> 他語氣誠懇,態度謙遜,倒像是真的對打擾她感到抱歉似的。 連草心中驚訝,他這樣的言行舉止,無一點冷漠的樣子,反而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要不是記得他的臉,她甚至有些懷疑,自己當時在玉芙宮見的少年到底是不是他。 她心中頓生警惕之心,道:“不知七殿下這個時辰過來,是有何事?” 趙信將她的神色一一收在眼底,他抬頭,看了連草一眼,隨后舉起手中的風箏,緩慢開口:“我是來賠罪的?!?/br> 連草睜大了眼睛,她無論如何也不曾想到他來的目的竟是這個。 宮中皆言七皇子是個性格孤僻難以相處之人,她當日所見,也確實如此。 可眼前這個人從今日跟著連風進了云溪宮,便是一派溫和之態,因為生了病的緣故,面龐有些蒼白消瘦,看起來甚至有些可憐。 到底哪個才是真的他? 連草心里有些凌亂。 趙從看著她,接著道:“當日是我母妃的忌日,心情不佳,便一時糊涂,做下了錯事,回去之后,我心中萬分愧悔,想著怎么彌補才好?!?/br> 他輕咳了兩聲,看著手中老鷹式樣的風箏道:“聽宮人們講,二姑娘喜歡放風箏,我便跟人學著扎了一只,算作賠禮?!?/br> 連草看著他,沉默不語。 錢氏瞧著,覺得趙從一直舉著風箏也不是個事兒,便看了看連草,上前從趙從手中接過風箏,拿回去給她瞧。 她轉身時,連草瞧見趙從舉著的兩只手上有幾道擦傷,想必是扎風箏時不小心被竹條給割的。 她垂頭看了一眼錢氏手上的風箏一眼,很快便移開了視線。 風箏扎得并不牢靠,做工也有些粗糙,上頭的老鷹卻畫得栩栩如生,每一根羽毛都看得清清楚楚,看得出是用心了的。 “多謝殿下?!彼D了頓,又道:“其實殿下不必如此,臣女的哥哥今日撞傷了殿下,我也該給殿下賠個不是才對?!?/br> 趙從笑笑,搖頭道:“無事,我前些日子本來就生了病,只是今日恰巧加重而已,與子穆無關?!?/br> 說罷,他又掩起袖子,輕咳起來。 連草方才因心中氣惱,便故意沒叫人搬凳子給他,如今瞧他這虛弱的模樣,便顧不得生氣,急忙安排人扶他坐下。 都這個樣子了,還要來她這里送風箏,連草心里一時有些復雜。 她不愿再跟他多做糾纏,便道:“殿下,如今風箏也送了,咱們算是互不虧欠,入夜了,天氣有些涼,您身子不適,還是快回去歇著吧?!?/br> 她說了這話,便見趙從眸光一閃,臉色仿佛更加蒼白,過了良久,才見他輕抬雙眸,看著她,一字一句道:“互、不、虧、欠?” 他聲音平靜,好似湖水一般,不起一絲漣漪。 眼中卻仿佛藏有萬千思緒,叫人猜不透。 連草不知他是何意思,只好點了點頭。 她說罷,便見趙從垂下了頭,過了好一會兒,才將頭抬起,看著她,溫言道:“二姑娘高興就好?!?/br> 連草松了口氣。 她那句話的言外之意便是兩人各過各的,以后橋歸橋、路歸路,不要互相打擾。想必他也聽懂了自己的意思。 梆鼓敲了三聲響,戌時了。 趙從側頭聽了,隨后站起來,寬大的袖擺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 “時辰不早,我這便告辭了?!?/br> 他看著連草,似乎是在等著她開口送自己。 連草道:“七殿下慢走?!鄙裆雌饋砗苁欠潘?。 看來,她很希望自己快點走。 趙從垂下眼睛,自嘲一笑。 他轉身,輕腳走了出去,剛出了門口,便隱約聽見里頭傳來一道聲音:“將這風箏丟到看不見的地方去......” 他腳步一頓,停在了廊下。 …… 李年早在那里等著,見他出來,忙跳上臺階迎上去。 還沒走兩步,卻見自家主子緊抿著雙唇,正在瞧天上的月亮。 風吹過他的衣裳,將他的背影吹得越發孤寂。 李年見此,立時停了下來,不敢再靠近。 作者有話要說: 趙從:媳婦兒不要我的風箏,還特別討厭我,嗚嗚嗚(┯_┯) 作者:活該→_→ 第7章 背信 翌日。 晨曦時刻,天色將明,涼意未散,早起的鳥兒開始在樹梢鳴叫。 李年迷糊著眼,打個哈欠,起身去小解。 昨日,趙從在外頭站了大半宿,他也陪著到了后半夜才睡,如今腦袋還有些發懵。 他搖了搖頭,開始打水洗漱。 此時雖還早,但云溪宮的宮人們早已經開始井然有序的忙碌。 李年收拾妥當,在外頭瞧了瞧,正殿那頭還沒有動靜,想是皇帝和貴妃還未起身。 他隨意地看了一眼,轉身便去向小廚房要了些水和吃食,給趙從端去。 他推開門,將東西放好,恭敬道:“殿下” 良久,才聽到床上的人輕聲嗯了一下。 趙從坐在床頭,頭發松散、身上的寢衣松松垮垮,見著李年,張口便問:“皇后呢?” 李年聽得莫名其妙,他撓了撓頭,道:“殿下,您說的是孝嘉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