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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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聳人聽聞,鄒吾每每都會心悸:是他沒有照顧好他,讓他擔驚受怕到這個地步,翠兒說辛鸞那些天基本就是不睡,他很焦慮,睡不著,能蜷在小榻上囫圇一個時辰就是多的。鄒吾知道自己應該放平心態,瘟疫當前,所有人都是這樣辛苦,南陽、中境、西境剛來援助,渝都的醫生大多都已經累癱了,全憑一口氣在撐,一個病區里,基本都只剩下八九個大夫,四十多個幫手,整日整夜地在醫署,多少人都是七天沒回家,辛鸞在這樣的位置,他不敢覺得他的小鸞艱難,他只是心疼。 還有這段時間,他總能想到在南陽千尋府上,這個剛蘇醒的孩子,家破人亡,什么都沒有了,坐在白屋里見到他這個敵友未明的陌生人,他不哭,可是下巴一直抖啊抖啊,不知道可以依靠誰,那么害怕。 也就睡了一個時辰,辛鸞忽然又開始咳嗽。 鄒吾被他吵醒,伸手拍了拍他的臉,“怎么了?哪不舒服?” 辛鸞被他拍醒,小動物一樣吭嘰了一聲,轉過身面對鄒吾,不舒服地咂了咂嘴,又用力地咳了兩聲,鄒吾一下子就坐起來了,怕他嗆到,托著他后心把迷迷糊糊的人拉著坐起來,“哪不舒服?” “……干嘛呀……”被攪了睡眠,辛鸞不高興地嘟囔了一句,鄒吾這才想起來他睡前含了塊糖,可能是沒含完,齁著了,鄒吾摟著他,把他的下巴抬起來,嘴唇貼過去。 果然,辛鸞滿嘴都是甜味兒,濕熱的口腔里滑膩膩的,連牙齒一顆顆都像是裹了蜜糖,鄒吾托著他的下巴在他嘴里掃蕩,辛鸞迷糊中乖乖地仰起脖子,還以為鄒吾只是要和他親吻,鼻息間忍不住溢出柔軟的聲音。終于,鄒吾在他的舌底找到了那兩顆糖,辛鸞困得沒有神志,他把那顆糖勾出來卷進自己嘴里,辛鸞還胡亂地還咬了自己舌頭好幾口。 “行了,睡了?!眱蓚€人忘性大,都不記得睡前生氣這茬了。鄒吾吃不慣這樣甜的東西,下床把那糖球吐了,又拿了一杯水進來,喂給辛鸞喝了一口,再上了床。 夜里溽熱,鄒吾醒了就睡不著了,翻了幾次身,把小被子撂開一邊,伸手在枕頭下摸索,先是碰到一塊yingying的玉石,那是辛鸞送給他的那塊綠玉髓,然后是竹扇的扇柄,他抽將出來,側過身,朝著辛鸞輕輕地打扇。 辛鸞覺出了微微的涼氣,舒服地展開了身子往他這邊靠,鄒吾伸手摸了摸他后頸,有顆顆的汗珠,辛鸞吧唧著嘴挪開他的手,嫌他手燙,鄒吾無奈,扯了扯他的頭發,幫他把壓在身下的潮熱的頭發撥開。 夜色里,有涼風,有蟲鳴,有月光的陰影,辛鸞舒服了就消停了,鄒吾靜靜地撐著手臂看辛鸞,看他眉眼沉靜、鼻尖挺翹,秀氣的鼻梁攔住了一半的月光,暗深藍色帳內,朝他的這一面的肌膚顯出溫柔的玉石般的質地,溫柔得讓人失暈。 鄒吾長久地看著他,手上的扇子不知什么時候就停了—— “……唔,怎么了你……?” 涼風停久了,辛鸞半睜開眼,埋怨地乜鄒吾。鄒吾眼神一沉,放下竹扇,伸手掀開蓋在他小肚子上的薄被,抓著他的大腿,翻身覆在他的身上。 “好熱……” 一個大活人這么壓過來,辛鸞喘了一聲,手臂摟上他脖子,嘴上卻含混著說,“你不困嚒……” 親吻連片地落下來,鄒吾撩開他的長衫褻衣,摸他下面赤裸的腿,辛鸞主動張開,讓他摸,腿窩和腿內側全是汗,蹭得鄒吾滿手潮濕。 “嗯……”辛鸞揚起脖子,舒服地低吟起來,他閉著眼把自己的衣裳全撩起,褪著下身往鄒吾堅硬的下體上撞。辛鸞這么激烈鄒吾顯然始料未及,他一時沖動,忽然才想起辛鸞余毒未清,能不能跟他做這個還不好說,他僵了一刻,辛鸞迷離地睜開眼,疑惑又不滿地拿小腿蹭他,“動啊……” 活色生香,嬌氣又霸道。 鄒吾渾身guntang,卻也只能苦笑,把他推到胸口的衣衫放下來,喘著氣,“改日好不好?” “你干嘛……!”辛鸞凄楚地叫起來,哀婉地嚎,“你不要我了嗎?” 這一聲求歡在深夜里喊得可真是夠大的,三分尖銳,七分癡狂,再沒火的人也要被他喊出火了,鄒吾本能地就往窗口方向看,差點失手把辛鸞的口鼻給捂上。辛鸞知道他寵他,不滿地擺動起身子來,夾著腿用力地往他身上蹭,鄒吾被他搞得焦頭爛額,簡直就要按不住他,“阿鸞,阿鸞……!” 他擒住他的后頸,搓他的臉,像抓什么小貓小狗,讓他聽他說話,“我明天問問時風月,你余毒清了???看她怎么說?咱們再做,行???” “那你還招我!”辛鸞瞇著眼嗚咽了一聲,又氣又惱,渾身像被油煎過一遍般難受,說著就蹬了鄒吾一腳,“你下去!——出去睡茶室去!” 第165章 殊死(4) 清晨,三聲鳳凰啼叫之后,晨光流動,徐守文把頭從書本中抬了起來—— 此處是中山城樂澹街坊中一處清幽的二層小木樓,地處風雨之山山棱線山,最是鄰近巨靈宮東殿鈞臺宮,乃含章太子賞賜鄔先生的清幽住所。從外處看,對此處印象最深當是屋頂厚厚的青苔,無數藤蔓蜿蜒在樓壁之上,眺過一方不足人高的籬笆,可見寬敞小院中破瓦搭出好看的花壇,青石子一路鋪排可兩人并行的小路直到門口,顯得清凈而幽深。 徐守文暫住的臥房臨靠合川宣余水,每日當渝都第一縷晨光照在他的窗欞,他便聞雞起舞,默背一遍前一夜背誦的課業,???、整理一頁古籍,金光滌蕩下的山楞濯濯一清,遠處晨光七色融合,有百鳥群飛之美,遠眺合川蒼茫一線,可謂美不勝收。 他站起身,抻了個懶腰,按部就班地下樓去洗漱、烹飯。 先生的拄杖聲,慢悠悠地在廚房外響起,徐守文將早飯上屜蓋籠,擦了擦手,舀了滿滿一盆水走了出去。 “先生?!毙焓匚南蛟褐谐烤毜泥w先生問好。 鄔先生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又抬頭看了看二樓,問,“他還沒有醒?” 徐守文文質彬彬地點了點頭,露出個莫可奈何的樣子來,隨后頷著首走到花壇前,不緊不慢地開始澆花—— · 門開了。 申豪一身戎裝,滿眼疲憊。昨日申不亥街市口處以斬刑,這大概是渝都十幾年來最人聲冷寂的一場斬首,他因為要收斂叔公尸身,不得不親自去觀刑,之后又趕去山趾布班,通宵此時方歸。 他胸腔空空,腸胃空空,何方歸不在,他又不好意思去何家嫂子那蹭吃蹭喝,只能自行回了屋空灶冷自己的住處…… 好餓,這時能娶個婆娘就好了。 如是想著,他推折門而入,不想迎面卻被一陣飯香撞了個正著…… 申豪:??? 紅竊脂解下腰間的油氈布,像算好了時辰一般,抬起眼隨口道:“回來了?正好飯好了,進來吃飯?!?/br> 申豪:…… “你怎么進來的?” 紅竊脂不見外地坐上的飯桌一側,指了指窗柩:“跳窗?!?/br> “你沒在醫署?” “四時就沒有病患反復了,我餓得夠嗆,就來你這兒做頓飯?!?/br> 她的住處只距離他不遠,她大可回自己那,申豪坐下,拾起筷子,懷疑道,“是殿下叫你來的?” 紅竊脂抬眼,眼風嫵媚而犀利,“就不能是我自己愿意來的?” 申豪與她對視了一眼,心頭一震,不置可否地,立刻垂下頭去吃飯—— · 細密微涼的鱗片,紋路斑駁而華美,向繇懶懶地從榻上爬了起來,散著長發,身披暗綠波紋色蟬翼絲衫,困頓又飄然地出了臥房—— “今晨吃什么?菜布得如何了?主公昨夜睡得晚,你們先把那些不怕冷的擺出來,熱盤在繼續溫著……”這些天向繇整個人像提不起精神一樣,顯得冷冰冰的。 女官們不敢觸他的霉頭,紛紛應喏,又說夏舟在殿外等著求見。 向繇可有可無地“嗯”了一聲,挽起公筷去嘗那每碟小菜的口味,聽到腳步聲近了,頭也不抬,“什么事?” 夏舟壓低聲音,“武道衙門又推平了幾處蛇廟……” “啪”地一聲,向繇將那筷子拍在桌上,煩躁地看向他,同樣壓低聲音,“我說了,主公現在不讓我輕舉妄動,讓我有事一切等熬過這次疫情再說?!?/br> 夏舟:“可……” 那廟宇當年都是他拿錢承建,木料石料工匠都是上上之品,別說是用來做民間的yin祀,就是世家大族的祭祀用器也比不過那的堂皇。 向繇也出離的煩躁,轉身引到他窗口,靠著窗欞,“我現在不能動,安哥兒最近都不再說話了,我不也沒辦法???女官是都送回來了,但是我怎么能確認辛鸞再不挖之前的事?糜衡還在外面逃竄,要是他被抓到了,一樣又是一個把柄?!?/br> 一招不成,滿盤落索,向繇捏了捏鼻梁,想著他還沒有告訴申睦他用毒謀害辛鸞之事,因為這樣又繞不開安哥兒的解釋,他含糊其辭,只說自己一時糊涂,下了可有可無的藥,可是糜衡若是被人挖出來,這件事就兜不住了。 “你想個辦法,找到他,殺了他?!毕螋砗?,他不能再這樣提心吊膽了。 夏舟卻皺眉:“……恐怕很難?!?/br> “我們現在做什么都不能大張旗鼓,糜衡手里揣著的卻是右相最后一份手令,暗棋越不過明棋,這一張手令足夠他躲過這個風頭,逃得天高皇帝遠?!?/br> “申不亥只留了兩份,他手里怎么……” “他根本沒有給申不亥的小女兒,他打從一開始就叛了我們?!?/br> 向繇口干舌燥,忽然有不好的猜想:“那申良弼呢?糜衡跟他接觸過,他知道什么???” · “申良弼想讓你去看他?!?/br> 申豪的住所,默默無言相對吃飯的兩個人,一方忽然開口。 “我?” 紅竊脂咬住筷頭,無聲無息警戒起來,“做什么?” 說著眼珠不動聲色地轉了一圈,“你們是想讓我套什么話???” “咣”地一聲,申豪撂下飯碗。 “那個蠢材腦子里要是還有些東西就好了!” 戎裝未解的男人忽然激動起來,一拳砸在桌子上,震飯菜碗盤皆是震了三震。 “我有時候都覺得自己就是在做蠢事!我救了他的命,可他到底能不能自己站著活下去?他現在滿腦子還在想著宣余門之亂是’咱們上等人’的事情,根本沒有必要搞成這樣,他爹也沒有必要被問斬?含章太子還會娶他meimei,他還說,向副也和他爹起過爭執,那也沒有耽誤我們申家一家人爭執完去鼎食擺宴,去直隸百鳥放生……他到底明不明白我們申家到底發生了什么呀……” 二十二歲的年輕少將軍紅了眼睛,咬住食指的骨節,克制著不要讓自己失態。 紅竊脂輕輕地放下碗筷,同樣悲從中來。 落子無悔,棋已經定了,申豪這樣說,她也不知道能說什么。 “但是他說他想見你?!?/br> 忽然的,申豪睜開眼睛,看向她。 紅竊脂心頭一跳。 申豪:“我去陳嘉大人那看了案宗,定的貪墨一案,短短幾日居然有那么詳實細致……” 堅冷森寒的目光凝住紅竊脂,申豪一字一句地問她,“你當時說只是好奇才去極樂坊,其實關口就是申良弼,對???其實殿下,很早就對我叔公出手了,對???” · “……王者與霸者之分別,夫豐國之謂霸,兼正之國之謂王;得天下之眾者王,得其半者霸;霸者以大制小,以強勝弱;王者扶弱抑強,以德服人;霸者得半壁江山,王者得天下擁戴……【1】” “強者眾,合強而攻弱,成霸;強者少,合小以攻大,成王……學生以南君與殿下試析之,好比前者煊赫之時,天衍軍權強悍,七殺、貪狼、破軍、眾星璀璨,若想脫穎而出,必得’合強而攻弱’,走’霸王’之路;至于……后者,他生性溫文,卻也更看出四周幾方有’勢’而無’力’,即’強者少’,故而合小以攻大,逐漸崛起……” 鄔先生的小院中,師徒兩人乘著晨光慢慢用膳,徐守文一邊為師傅布菜,一邊慢慢道,他聲音沉寂,口齒清晰,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量。 鄔先生聽后,長久手撫長須,許久忽地笑逐顏開,高聲道:“很好……很好,你用功,《樞言七章》我沒有講,你也能主動地學,參悟得還很是透徹!” 誰知他話音剛落,忽聽“嗙!”一聲,只見二樓隔窗忽地開了,被人砸下一團重物,正砸碎在下面的花壇下,師徒兩人俱是嚇了一跳,還沒等回過神來,二樓忽地傳來申良弼一聲怒喝: “能不能不吵了!大早晨的,煩不煩!” · “原來你們都瞞著我……” 申豪說著,苦澀地解嘲一笑。 他不是申良弼,當然不會天真地以為叔公之死只是小叔叔一道政令,利益交換里,誰沒有往前推一手?只是辛鸞從頭到尾把自己甩得干干凈凈,可沒有他,他小叔叔怎么可能把事情做到這個地步! “說來也是我申家人蠢!被人將著軍,居然還敢在含章太子面前跳踉!” 紅竊脂冷冰冰看定他,“申豪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