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節
自宋清斕登基之后,寧蘊和謝懷琛便分道揚鑣。往日深夜把酒的兄弟,轉眼成了朝堂上針尖對麥芒的政敵。 謝懷琛成了宋清斕的一把刀,為他掃平朝堂上的不平,他手上沾染了無數鮮血,犯下累累殺孽。 次年,他將劍刃對準了寧蘊。 他暗中查訪了寧蘊貪墨罪證,上交給宋清斕。 一層層查下去,起起落落的寧家再度敗落。 寧蘊再度淪為一無所有。 沒多久,就死在了流放路上。 得知這個消息的謝懷琛次日便辭去官職,上山剃度,從此皈依三寶。 他到老也不明白情愛是什么東西,只是每每想起那個水靈的姑娘,他就覺得心口痛得厲害。 (尾聲) 謝懷琛握著木匣子,枯藤般的手顫了顫。 他知道那里面裝的什么東西。那是好幾十年前,宋見青的蹴鞠會上,他贏的那支發簪。 那天他輕輕巧巧地一拋,正好落到他心上姑娘的手中。 只是可惜,他心上的姑娘心上沒有他。 謝懷琛良久才從喉頭擠出嘶啞的幾個字,“這東西為什么在你這里?” 少年脊背挺得更直了,擲地有聲道,“我的祖母五十年前是安州太守陸夫人的貼身婢女,夫人臨終之前身無長物,唯有此玉。祖母代為收藏保管,此后祖母疲于安身立命,便將此物忘卻,直至近日整理舊物,發現此物,故讓我送入京城,尋訪法師,讓完璧歸趙?!?/br> “夫人臨終時說,法師是她此生遇見心地最善之人,若有來生,她定結草銜環以報法師恩情?!?/br> 謝懷琛一怔,靜默許久,終究搖了搖頭,擺擺手命少年退下。他不想再聽后面的話,他今年已經七十八,距離他和陸晚晚相識已近六十年,距離他們上次分別已經五十多年過去了。 如今,他是寒山寺的當家住持,是享譽天下的至善法師。而陸晚晚是寧蘊的妻子,他一生企望的光芒。 他行善事,結善緣,求善果。為的便是佛家那虛無的轉世輪回之說,若有來生……西天諸佛定要護她無虞啊…… 門外天光漆漆,隨著少年的離去,山門漸漸落下,夕陽金色的光澤統統被攔在門外。夜風一吹,寮房簾幔四起,紛紛點燃佛燈,在昏黃的燭光中,簾幔上倒映出陸晚晚的身影,珠玉滿頭。 他眨了眨眼,陸晚晚滿頭的珠翠在流光中轟然四裂,那影子變得輕盈,散著發,簪著簡單的花。 他知道那是五十年前的陸晚晚,那年她十六,他十八,正是好年華。 第153章 番外四 西山大營的人都知道, 謝將軍是個妻管嚴。 別看他在營里厲害得不行, 威風得不行, 不高興了就削誰。到了家里,四公主跺跺腳, 他都得怕鎮國柱石塌了下來。 這話傳到了謝懷琛的耳朵里, 他不服, 第二天專程召各部校尉, 義正言辭地解釋了自己并非妻管嚴。他說:“諸位看到的都是假象,在我們家里,我向來都是說一不二。但四公主是女流之輩, 咱們大老爺們兒也不好什么都跟人爭, 故而我府上, 大事都是我做主, 只有雞毛蒜皮的小事才是她做主?!?/br>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完,還板著臉吩咐他們:“你們下去都跟弟兄們說說, 讓他們停止以訛傳訛,不要再敗壞我和公主的名聲?!?/br> 眾將士巨汗。 當年中秋, 陸晚晚有心宴請西山大營的諸位主將。大家常年在軍營,十分辛苦,難得有閑暇時間,宴請他們也好樂一樂。 起初謝懷琛還有些抗拒,陸晚晚一個眼風掃過來,他就不說話了,立馬吩咐人下帖子請部下。 到了中秋這日, 陸晚晚提前準備了豐盛的佳肴,還特意命人從蘇杭松開新鮮的螃蟹,蒸熟以供諸將嘗鮮。 諸將對謝懷琛的辯詞將信將疑,無論如何也不信他是能做的了主的,于是紛紛攛掇媳婦去探陸晚晚的口風。 到了宴上,眾女眷眾星捧月似的圍著陸晚晚,左一句有一句地夸,夸得她快飄了。 這時,一個女子嘆道:“公主真是好命,外頭誰不知道謝將軍把公主捧在手心里,什么事情也不讓你cao勞?!?/br> 陸晚晚擺擺手:“誰說的?我和夫君立了規矩,家中大事他說了算,小事都我說了算?!?/br> “那什么事情算大事?”女眷詫異。 陸晚晚端起茶盞,輕狎了一口,略一思索,道:“他覺得是大事的,該他做主的,我都覺得算不上什么事……就把主意都拿了?!?/br> “……” 得知真相的諸將可樂呵了。 次日軍營就又傳開了,說是謝懷琛在家里根本連話都說不上。 謝懷琛氣壞了,再次鄭重聲明說他不是說不上話,只是陸晚晚心疼他,舍不得他cao勞。 信了他才有鬼了…… 急于澄清自己的謝懷琛放下豪言壯語,休旬假的時候邀請眾人去喝酒。 眾人一聽,他這是把頭別在褲腰帶上請大家伙找樂子呢。 當即拍板同意了。 話一放出來,謝懷琛就犯愁了。 他哪來的銀子??? 自時局穩定下來,家中諸事都有陸晚晚打點。他也樂得當雙手掌柜,尋常有事就記府庫的賬上了。 但偷摸著請喝酒,被陸晚晚曉得了,難免會不得清凈。 于是他琢磨著找李遠之先借一些。 李遠之褚懷等人深知他是個十足的妻管嚴,這些年他捯飭古董,管他們借了不少銀子,到現在都沒還。因而這回哪怕他胸脯拍得響,他倆愣是半個子也不肯掏。 謝懷琛吃了閉門羹,悻悻回府。他那傻兒子正在門口打雙陸,他一計漫上心頭,朝他招招手:“秋霆,過來?!?/br> 謝秋霆小跑過去:“爹,干什么?” 謝懷琛說:“你手頭有沒有銀子?借爹一點?!?/br> 謝秋霆嚇得連忙捂緊小口袋:“不行,這是給熊燦燦買糖葫蘆的。要是明天沒有糖葫蘆,她又要揍我了?!?/br> “沒用的東西,明天我去行宮找她,讓她以后不敢再欺負你?!?/br> “真的?”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br> 謝秋霆將信將疑地掏出銀子遞給他爹:“你一定要來啊?!?/br> “來來來,一定來?!?/br> 他來個屁,第二天帶著他的那幫兄弟去酒樓喝了個痛快。 他提前打過招呼,不許酒樓的人泄漏風聲,故而他喝得放心大膽。 酒過三巡,他上頭了,把要去行宮找熊燦燦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他那可憐的傻兒子被熊燦燦揍得鼻青臉腫,哭著回家找他算賬。 陸晚晚看到了,心疼得不得了,把兒子攬進懷里,吹了又吹,抱了又抱:“你怎么成這樣了?” 謝秋霆嚎啕大哭:“都怪我爹,騙了我給熊燦燦買糖葫蘆的錢。熊燦燦斷了糧,把我揍成這樣了?!?/br> 他抱著他娘的大腿,嚶嚶直哭:“娘,你一定要我爹血債血償啊……” 陸晚晚:“……” 次日,西山大營的兄弟們發現,他們一向準時應卯,風雨無阻,從不遲到的謝將軍,竟然曠了整整一日的工。 沒人知曉,昨夜他們高大威猛的謝將軍回到府上,見麟兒嬌妻在臥房等他。他看到他那傻兒子臉上的淚,忽的明白過來,自己去柜子里翻出了祖傳的搓衣板。 跪得那叫一個干脆利落,那叫一個毫不遲疑! 第154章 番外五 成親第七年的時候, 陸晚晚和謝懷琛正式進入七年之癢。 謝懷琛倒沒什么特別的感受,反正他都是察言觀色唯命是從的那個。陸晚晚冷了, 他就給添衣,她餓了, 他就給送吃的。只要他手腳利落,趕得上陸晚晚發脾氣的速度,那就家和萬事興。 有一回他在校場練兵,底下那群小崽子老是達不到他的標準, 他怒了,當場大發雷霆,吼得那群小崽子大氣也不敢出一個。就在那群小子夾著尾巴做人,被罵得抬不起頭的時候,前頭有人來喊謝懷琛,說是有人找他。 他板著臉:“沒見我正練兵嗎?讓人先候著?!?/br> 那人就說:“四公主來了?!?/br> 謝懷琛聞言, 當場給小崽子們表演了一個變臉, 那板起的鐵青的臉頓時如沐春風,他說:“你們好好練著, 我去去就回?!?/br> 他這一去, 卻沒能回。 陸晚晚生氣了。 今兒是他們成婚的七周年紀念日,早上一起來,她就明示暗示, 謝懷琛愣是不接茬。起初她以為他是故意裝作記不得,是以也很認真地陪他演戲。直到他說要去校場拉練,她都還覺得他是在裝, 待會兒會給她個驚喜。 于是她等啊等啊,盼啊盼啊,盼得中午過了,下午過了,眼見馬上就要開晚膳了,校場里來了個人,稟告陸晚晚說是謝懷琛今日不回府。 陸晚晚這才反應過來,他這是真忘了。 謝懷琛笑著走進軍帳,還沒開口說話,就感覺屋里的氣氛很壓抑,很沉悶。 陸晚晚坐在上首,手中端了一盞茶,正輕撫茶杯,眼梢連看都沒看他一眼。校場的人都喜歡陸晚晚過來,她人很隨和,又沒什么架子,每次過來都會帶很多好吃的,犒勞校場的兄弟。 然而,今天的氣氛格外詭異。 陸晚晚的指甲特意用鳳仙花染過,殷紅欲滴,和藍色建盞相映成趣,格外好看。 “你今天怎么來了?”謝懷琛笑問她道。 陸晚晚翹著蘭花指把杯蓋揭起,啜飲了一口老君眉,方才慢悠悠不陰不陽地說:“喲,現在我連這校場也來不得了?” “不是……只是你也不找個人事先說說,我也好找人收拾收拾,這地方腌臜,怕臟了你?!敝x懷琛討好地說道。 陸晚晚嘴角扯起一絲笑意,笑得那叫一個陰森詭異,眼風如刀,掃過來直讓謝懷琛惴惴不安。 “是誰多事把你叫過來的?”她說:“我這回來也不是找你的,我久不見修兒,思念得緊,故而過來看看。沒事的話你就去忙吧,別管我?!?/br> 下首的裴翊修驚得惴惴不安,左是師傅,右是師娘,他誰也得罪不起,只好在夾縫中求生存。 謝懷琛一聽她這語氣,背上就流了半斤冷汗。上回她這個樣子說話,還是前兩年西域進貢了幾個美人,那些女子也不知羞,一個個往他身上貼,他費了老大功夫才把她們推開。這事后來不知如何傳到陸晚晚耳中去了,她整整折騰了他快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