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節
官鹽和商賈販鹽攪和在一起,有了千絲萬縷的聯系。等官府發現私鹽壯大到一定地步,想要加以管制,這些商賈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組建了鹽幫,擰成一股繩,控制水運,開辟陸運。勢力越來越壯大,到了今天,鹽幫的勢力已經滲透到大成的每座城鎮,成了道密不透風的網,勢力極大。 尤其是靖州這種天高皇帝遠的地方,鹽幫的勢力有時候可能比官府還要管用。 他們倆回到刺史府,剛踏進院子,便聽到潘蕓熹在教訓裴翊修。 “你可知母親今日為何要罰你?”潘蕓熹聲音溫柔,卻含有隱忍的怒氣,問他。 裴翊修跪在她面前,眼淚汪汪地說:“我不該騙母親?!?/br> “知道錯了就把手伸出來?!迸耸|熹說道。 裴翊修將小手伸到她面前,潘蕓熹用身旁的戒尺狠狠打了他幾下。他痛得眼淚直在眼眶里打轉,卻沒讓它掉出來。 潘蕓熹打完后,又說道:“今日你說了謊話,是你沒學好,也是母親沒將你教好,你受了罰,母親也得被罰?!?/br> 說罷她攤開自己的掌心,也重重拍了幾下。 裴翊修撲進她懷中,不讓她打自己。 “母親,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說謊了。你別打?!迸狁葱拚f道。 潘蕓熹捧著裴翊修的小臉,擦了擦他眼角的淚,說:“以前我沒教過你,你今日撒了謊,既是你的錯,也是我的疏忽,但今日我跟你講了其中的利害關系,往后你若再敢信口胡說,我就只打你一人?!?/br> 裴翊修點了點頭,淚珠子從眼眶中涌出來。 “我過去給她招呼一聲,夫君先回房吧?!标懲硗韺χx懷琛說。 謝懷琛點了點頭。 等她教訓完裴翊修,陸晚晚才走過去。 潘蕓熹見到她便讓裴翊修自己去玩,她問道:“今日靖州城有煙火會,公主沒去看煙火嗎?” 陸晚晚搖了搖頭,說:“去了,碰到個鹽幫的混混尋釁滋事,攪得人興致全無,便回來了?!?/br> 潘蕓熹愣了一瞬,問:“你們出門沒帶侍衛?鹽幫紀律森嚴,一向不與官斗?!?/br> “尋常一大幫人跟著,好不容易出去一趟,便沒讓人跟著?!标懲硗硇χf。 潘蕓熹頷首。 陸晚晚對這位刺史府的小妾納悶極了。她不爭不搶,被人害成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樣,醒來后卻連半個字都沒問過,甚至閉口不談這樁事??蓪こR娝秊槿颂幨?,教導裴翊修,又十分明事理講道理,不像那般懦弱無能之人。 她不想管刺史府的家事,并不代表她沒有好奇心。 “對了,白先生說你恢復得差不多了?!标懲硗韱査骸敖酉聛砟氵€有什么打算?” 她和裴翊修有幾分緣分,若潘蕓熹此時要脫離刺史府,她可以出面。反正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舉手之勞罷了。 潘蕓熹淡淡一笑,道:“該如何辦便如何辦,日子還得過是不是?” 陸晚晚眸子暗了瞬。 “難道你不想知道是誰在背后搗鬼?” 潘蕓熹眼底涌動著痛色:“我早就知道了?!?/br> “那你……” “公主,若有人欺你負你,你當如何?” 陸晚晚愣了一下。 潘蕓熹自顧自答道:“當然是忍他,讓他,找到機會弄死他?!?/br> 陸晚晚細細打量她的神色,在她眼底發現了一絲狡黠。 她瞬間便明白,潘蕓熹和她是一樣的人,都是戴著面具的狐貍,她在等機會。 見她心中有數,陸晚晚便點了點頭。 又寒暄了幾句話,陸晚晚便回房歇著去了。 次日一早醒過來,正在梳洗的時候,陸晚晚就聽說一件事。 刺史府門口早上來了個很慘的人,他雙眸被挖了,舌頭也不知被何人割了,手腳的筋俱被挑斷,渾身是血地從刺史府門前爬過。 最重要的是這人就是昨日在觀月樓冒犯過陸晚晚的焦二。 一夜之間,他便從橫行靖州的鹽幫二把手變成了人人喊打的殘廢人。 “焦二平常就仗勢欺人,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如今老天爺終于開眼,他也遭到報應了?!眱蓚€丫鬟躲在院角小聲議論著。 陸晚晚卻覺得太巧了,焦二橫行多年,報應早不到晚不到偏偏在冒犯她之后到了,而且他手腳筋被挑,眼睛也看不見,如何到的刺史府? 分明是有人故意將他扔到這里,目的就是讓她看到。 會是誰呢? 她去問謝懷琛,會不會是他昨日回來氣不過又找人收拾了焦二。謝懷琛一向護短。 謝懷琛卻搖了搖頭:“不是我,有仇我一般當場就報了,沒必要事后算賬?!?/br> 陸晚晚徹底迷茫,不是他,那會是誰呢? 謝懷琛拉著她坐進懷里,柔聲說:“少夫人菩薩心腸,會不會是你無意間救了誰,他幫你出氣?” 陸晚晚覺得更不可能,此次到靖州,她很少出門,根本沒機會救人。 潘蕓熹勉勉強強算一個,不過她自身都難保,怎么可能動得了鹽幫的人? 她苦苦思索了許久,都想不到誰會是背后之人,索性當做老天爺開眼了,歡歡喜喜地去找白先生學醫。 她是白先生遇到過最刻苦的醫者,厚厚一本醫書,一個月時間都沒有,她便將上千種草藥的功效背得滾瓜爛熟。 現在開始學藥性的相生相克。 幾日之后,她從白先生的院子里走出來。 卻在路上又碰到了潘蕓熹,她心情頗好,臉上掛著暖暖的笑意。這點笑意讓她面上的病容褪去,看上去很和煦。 “公主?!彼勖⑽?,屈膝福身。 陸晚晚不好擺架子,讓她起身,兩人到廊外的美人靠上坐下。 “好些了?”陸晚晚問她。 “謝公主掛念,我好多了?!迸耸|熹頓了一下,又說道:“我身體好多了,不便久在公主院內打擾,明日我想搬回自己院里?!?/br> 她的聲音溫柔而又堅定。 留她在這里是為了方便給她看診,如今她體內的余毒已清,的確無由再將她留下,她點了點頭。 “貴府妖魔橫行,往后你自己小心些?!标懲硗硐氲剿敵踔卸咎稍诓¢缴峡蓱z的模樣,生怕她再被算計,囑托她道。 潘蕓熹淡淡一笑:“什么妖魔?就憑他們?頂多算些小鬼?!?/br> 陸晚晚覺得她眉宇間有幾分從容和淡定,卻又不知她到底有什么法子。 “你自己有打算便好?!?/br> “公主再生之恩,蕓熹無以為報。往后公主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但請公主開口?!迸耸|熹抬頭,看向陸晚晚。見她瑩白如玉的面容姣好,最漂亮的是那雙眼睛,烏黑發亮,眼珠子濃郁而水靈,像是兩顆上等的寶石。眼波流轉,就有很妖嬈的媚態。 陸晚晚眸子安靜,笑著對她說:“你不必記掛著我救你的事,過好你自己的日子就行了?!?/br> 潘蕓熹忽的眼尾濡濕。 她眨了眨眼睛,把感情收斂好,再抬起眼眸時,已然平靜如初:“是?!?/br> 次日潘蕓熹便搬出了陸晚晚暫居的院內,離開的時候裴翊修很不舍,他軟乎乎地抱著陸晚晚的腿,說:“皖姨,我會好好習武,娘親說我長大了要好好保護你?!?/br> 陸晚晚摸了摸他的發頂,心底甜絲絲的,說:“好?!?/br> 潘蕓熹搬走之后,當天晚上謝懷琛告訴陸晚晚,他們馬上就要離開靖州。 “我們去戎族嗎?”陸晚晚問他。 謝懷琛搖頭:“去安州,那邊糧草出了些問題,我必須過去盯一下?!?/br> 安州因地震好幾條要道被毀,運糧的隊伍只好在山林里另外開道,前日第一批運糧隊從安州出發,結果半道遇到流匪,軍糧被搶了。 “是什么人竟然敢搶軍糧?”陸晚晚悚然色變。 謝懷琛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xue,因為這事他急得一個頭兩個大:“不知道,安州太守已經在著手調查此事?!?/br> 陸晚晚聽說此事后,也很擔心,上一世她在安州多年,沒聽說過有這么一支流匪。 “安州太守如今是誰?”陸晚晚忽的想到什么,問他:“可是魯柏?” 謝懷琛猶豫了一瞬,還是說道:“不是?!?/br> 他頓了下,又說:“是寧蘊?!?/br> 上一次他在雪新鎮的地震中立了大功,提前疏散周邊百姓,此事是大功績一件,宋清斕上書稟奏了皇帝,他龍顏大悅,封寧蘊為太守。 陸晚晚聽說寧蘊如今是安州太守,怔忡不已。 太快了,距離他被發配到北地只有短短的半年,半年之內他就從一個罪犯之子搖身一變成了安州太守。 上一世,他坐到太守這個位置,差不多用了快兩年的時間。 “晚晚,你信人知天命嗎?”謝懷琛的手握住陸晚晚的手腕。 陸晚晚雙唇微動:“夫君何出此言?” “寧蘊?!敝x懷琛垂下眼睛,眼底有幾分濃郁的困惑:“他好像能知天命,寧家出事之前,他便將大批金銀運送至安州,又暗中派了寧家的心腹到安州經營關系。還有上次雪新鎮地震,他好像也能預料到。一次是巧合,兩次也是巧合,但不可能有接二連三的巧合?!?/br> 陸晚晚悚然色變,她忽然想到一個很可怕的可能。 她死后能重來一次,那寧蘊有沒有可能也是? 她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 “怎么了?”他摸了摸陸晚晚的后頸,冰涼又汗濕。 陸晚晚蹙眉,拿了巾子,輕輕擦了擦后頸的汗水,輕搖了下頭。 她急需驗證自己的設想。 “你別多想?!标懲硗泶瓜卵垌?,輕聲說:“知天命是無稽之談,說不定只是他運氣好而已?!?/br> 謝懷琛輕輕撫摸她的面頰,忍不住唇角上揚。他說:“接下來又要開始疲于奔命的日子,你怕不怕?” 陸晚晚窩在他懷里,靠在他胸膛上,心緒復雜,但很清楚明白的知道她是不怕的。 “不怕?!彼f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