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
陸建章意識模糊,毒癮上來,他狀似瘋魔,為了得到寒食散,什么都招了:“他鬧著要回允州,守著李雁容生下孫子,那是他們岑家唯一的根苗。他一走,就會帶走岑家所有的財產,我會一無所有,我不能讓他走。所以我把他捆在屋里,不讓他吃東西,然后告訴別人,他憂思過度,吃不下東西?!?/br> 陸晚晚再也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她聲音顫抖得厲害:“你……你竟然將他活活餓死了!” 陸建章哭著求她:“都是陳柳霜,她讓我殺了他們,不然他們遲早會回來跟我爭奪家產。晚晚,我窮怕了,我過了二十年窮日子,吃不飽飯,穿不暖衣,那種日子有多難受,你沒過過,不知道。我真是怕了,才會做下這種事。你放了我,以后我一定日日焚香禱告,為他們祈福。你快給我吃藥?!?/br> 陸晚晚吸了吸鼻子,抬起袖子抹了把臉上的淚痕。 她太難受了,她和外祖從未見過面,沒有多深的感情,聽他死得如此悲慘她還是忍不住難受。 他可是對陸建章有知遇之恩的恩人,他竟然能如此淡然地將他害死。 這世道人心,為何竟能如此之黑? 她從袖內摸出一粒寒食散,塞到陸建章嘴里。 他狼吞虎咽將藥丸吞下,吸附在他骨髓上的千萬只蟻蟲終于緩緩退去。 他看向陸晚晚,乞饒:“女兒,我是一時糊涂,你放了我吧?!?/br> 陸晚晚自侍衛手中取了把匕首,緩緩走到陸建章面前,問他:“你知道我為何要給你吃寒食散嗎?” “父女天性,血濃于水,是什么仇恨也割舍不了的?!?/br> “不,在你拋棄我娘,將我拋棄在允州的時候,我們的父女情分便被斬斷了,生我,卻不養我,這種父親,我要來有何用?” 破廟門外,倏有光影一錯,幾道身影,穩穩站立著。 皇上聽著破廟內陸晚晚的話,腳步一頓,背上如負有千鈞之力,腳下一步重似一步,終于再難挪動。 生她,卻不養她。自己不正是如此。 他還間接害死了她母親,她該如何面對自己這個突如其來的父親? 自己又有何面目走進去,站在她面前,中氣十足地說一聲:“晚晚,我是你父親?” 不,他只會成為她新的困擾。 他腳下一窒,影衛忽的如同鬼魅一般閃到他面前,低語道:“陛下,鎮國公府世子來了?!?/br> 皇上遲疑了片刻,終點了下頭,沒有繼續向前,他從旁退去,走到破廟之后,暗中觀察廟內的景象。 陸晚晚說:“我寧愿沒有爹也不想要你這種爹。實話告訴你,我之所以給你吃藥,是因為想讓你感受一下,親眼看到自己被一刀一刀分割會何等絕望?!?/br> 她的匕首抵在陸建章的脖子上,他感受到了匕首冰涼的觸感,怕得大叫:“陸晚晚,你這枉顧人倫的東西,我是你爹,你親爹,你敢弒父,你的子孫后代,生男為奴,生女為娼,世世代代不得翻身?!?/br> 他不顧一切,詛咒陸晚晚。 她的手猛地抖了下,她萬萬沒想到,陸建章竟會如此惡毒地詛咒她。 她氣得手腳哆嗦,匕首又重新橫在他脖子上,她卻遲疑了,遲遲不敢下手,她不怕自己遭受詛咒,但卻關系到她的子孫后代。 她經歷過喪子之痛,知道孩子對她而言意味著什么。 “別聽他的鬼話,你愛怎么殺他便怎么殺他,老天爺絕不會怪到你頭上?!睆R外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陸晚晚轉眸望過去,待看清珠光之下站著的是何人,她頓時愣在原處,猶如木雕泥塑。 半晌,她才從喉嚨擠出兩個字,顫抖而又微弱:“祖母?” “母親,你救救孩兒,救救孩兒啊?!标懡ㄕ乱灰婈懠依戏蛉?,有了依仗一般,嚎啕大哭。 陸老夫人卻看也未看他一眼,徑直走向陸晚晚。 她不解地抬眸望向謝懷琛,他點了下頭,她頓時心安不少。 陸老夫人拉著她的手,道:“孩子,陸建章不是你的親生父親,他害得你外祖家家破人亡,你殺了他報仇,并非弒父?!?/br> 陸晚晚怔愣住,半晌沒有回過神,她吃驚得合不上嘴,唇齒翕動,卻說不出一個字。 惡寒從她的腳底漫起來,浮遍全身,直讓她在七月盛夏打了個激靈。 陸建章鬼哭狼嚎道:“母親,你胡說什么?我怎么不是她的親生父親?你什么也不知道。晚晚,你別聽她胡說,我真的是你爹?!?/br> 陸晚晚嗓子啞啞的,轉頭看向老夫人:“祖母?” 她牙齒都在打顫。 老夫人緩緩閉上眼,一滴濁淚從眼角掉下來,她老態畢現,說道:“當年你母親懷有身孕,和陸家定下協議,陸建章娶你母親,做她名義上的丈夫,岑家則幫陸建章置辦家業,扶持陸家。那時他已和陳柳霜相識,兩人私下定了約,岑家找上他之后,他隱去和陳柳霜的事,兩相隱瞞。他和莞兒成親后,還和陳柳霜藕斷絲連,被我發現,我這才發現。你母親性情柔和,脾氣溫柔,我極喜歡她,我為了她出頭,訓了建章,他受不了我的嘮叨,便將實情告知于我?!?/br> 陸建章又哭又喊:“是她對不起我,我們都成親了,她還想著那個拋棄她的男人,她到京城就是為了找他,我都不計前嫌,將你視如己出,她還是記掛著不知名姓的野男人?!?/br> 他雙眼通紅,罵道:“我恨她,她是我的妻,嫁給我,卻不肯拿真心對我。所以陳柳霜對她下藥的時候,我知道,卻沒有阻止。反正我也得不到?!?/br> 陸晚晚受到極大的刺激,臉色發白,失控地叫出來。謝懷琛摟著她,因她身上的寒意,他的心口也帶著刺骨的涼意。他將她緊緊用在懷中,壓抑著自己微顫的嗓音,低聲哄她:“好了,過去了,都過去了?!?/br> “母親?!标懲硗頊I盈于睫,哭得聲音都變了。 謝懷琛身上傳來的熱量,透過她薄薄的衣料,烙在她的肌膚之上,讓她從無邊惡寒里,汲取到唏噓溫暖。 他將她擁著,在她耳畔輕聲喚她:“晚晚,別怕,我在你身邊,有我呢?!?/br> 他的聲音無邊溫柔,雖然她耳中腦中一片亂糟糟,但她還是在一片混亂中看到了些許光芒。她血液guntang,仿佛在沸騰,謝懷琛的聲音在耳邊縈繞,她便如溺水之人抓住了登岸的繩索,緊緊抓住,一點點清醒過來。 知道他在自己身后,知道他會護著自己無虞,這一刻她什么也不想,默默地靠在他身上,借助他,支撐自己不倒下去。 她倚靠著謝懷琛,讓他扶著自己在椅子上坐下。 老夫人聲音也有些顫抖:“你母親死后,我懷疑和陳柳霜有關,我將你帶回壽安堂,打算親自撫養。但陳柳霜奪走了你,不久之后,你便日夜啼哭,不肯進食,幾乎奄奄一息。我發覺不對勁,怕陳柳霜將你養出個好歹,無法對你母親的在天之靈交代,于是我讓陳嬤嬤帶著你回允州鄉下?!?/br> 她蒼老的面頰上又是悔,又是恨,又是痛:“岑家遭遇種種,皆怪我沒教好兒子,如今你已長大成人,我再無顧慮。陸建章是你殺母殺外祖仇人,你要殺要剮,我絕無二話。只是看在我的老臉上,還請你……請你……給他留個全尸?!?/br> 說完,她轉身大步走出破廟。 陸建章嘶吼道:“母親?!?/br> 老夫人腳步一僵,頓了一下,但很快,她仿佛沒聽見什么似的,徑直走了出去。 陸晚晚抬手,抓住謝懷琛的衣袖,干澀嘶啞的聲音,從她喉口一點點擠出來:“夫君,你去外面等我?!?/br> 謝懷琛猶豫了一下,摸了摸她的發,道:“我等你一起回家?!?/br> 陸晚晚點了下頭,眼淚跟著滾了出來,如明珠晶瑩。 她不想讓謝懷琛看到她滿手鮮血的丑惡模樣。 陸建章哭喊道:“你想殺了我,去找你那便宜爹?他拋棄了岑思莞,害她身懷有孕,恐為世人所恥,故而找我成親。就算是我害死岑思莞,那把刀也是他遞的?!?/br> 他知道自己完了,陸晚晚不會放過他,是以無恥地攀誣起別人,就算要死,也得拉一個墊背的。 陸晚晚勾起唇角:“我放不放過他是我的事,但是你,我肯定是不打算放過了?!?/br> 她舉起匕首朝他逼過去。 她的陰影投下去,籠罩在陸建章身上。 她設計讓很多人因她而死,但她的手從沒沾過血。 說不害怕是假的,她的手都在顫抖。 將將逼近陸建章,姜河便氣喘吁吁地喊道:“陸小姐,老奴可找到你了?!?/br> 陸晚晚本就害怕,被他一嚇,匕首頓時墜落在地。 叮鈴一聲,清脆異常。 姜河心有余悸地擦了擦額角的汗,故意不看地上的匕首,走過去壓低聲音對陸晚晚說道:“陸小姐,陛下犯病了?!?/br> 陸晚晚眼睛瞪圓。 她有些慌亂:“姜公公……” 姜河道:“事不宜遲,你趕緊去找紀大夫,跟老奴進宮吧?!?/br> 說罷,他又掉頭看向陸建章,神情古怪,道:“陸大人,你竟也在此處,正好,陛下有事找你?!?/br> 他揮手:“將陸大人帶回去?!?/br> 陸建章破罐子破摔,謾罵道:“陸晚晚,你個偷人生……” 話不及說完,姜河回身,狠狠抽了他一巴掌。陸建章一陣懵,臉頰迅速腫得老高。 “還不快把他嘴堵上!”姜河斥道。 侍衛立即扯了塊汗巾塞進他口中,又臭又咸。 姜河這才頗為滿意地回過身,客客氣氣地對陸晚晚道:“陸小姐,咱們走吧,以免陛下久等?!?/br> 陸晚晚頭垂得低低的,掃了眼陸建章:“可是……” 姜河道:“陸小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的事情最為要緊?!?/br> 陸晚晚心下微微一松,眼下她為皇帝辦事,他定是向著自己的。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老陸慘死~~~慘?。。?!慘?。?!慘死?。?! 第78章 酷刑 回京城的路上,陸晚晚惴惴不安。 皇上為何能找來如此破廟之中?他又是否會懷疑自己和陸建章緣何出現在此處? 她一時之間, 不知皇上問起, 自己該如何解釋。 她回謝府叫上紀南方,匆匆趕往皇宮。 皇帝寢殿之內, 落下厚重的帷幕,他躺在龍榻之上,嘴微微張著,重重喘息。 這注定是不尋常的一夜。 陸晚晚到了之后,姜河進去通報。他很快走了出來, 讓陸晚晚和紀南方進去。 皇帝在帷幕前為陸晚晚設了座,紀南方走近為皇帝診脈。 他的手虛虛搭在皇帝手腕上, 略微一把, 他的脈象平滑舒緩,委實不像犯了病癥。 “啟稟皇上……”他略一忖度,剛要開口,皇帝側目掃了他一眼,眼風冰冷凌厲, 他心下一涼, 順著姜河說的道:“皇上最近可是勞心國事, 憂慮甚多?脈象極為不穩?!?/br> 皇帝抿了抿唇,嘴角略扯出絲笑意,似對他的答復很滿意。他頷首,嗯了聲。 紀南方抹了抹額角的汗,道:“無妨, 草民去煎兩幅藥,好好調理便是?!?/br> 皇帝聲音略微有些暗?。骸跋氯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