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
陸晚晚微點了下頭:“你知道是你不對,可永平王未必會這么覺得。世間做父親的,都不喜女婿朝三暮四有五六個姨娘,可兒子若有五六個姨娘他們又會覺得是正常的。永平王只會覺得你為見青jiejie留在京城,連納個姨娘都不許,他會認為皇上對你太過苛責,繼而他會想到前年大削兵權,他被削得最厲害。永平王鎮守淳州,緊鄰南詔,是大成邊塞安穩的重要因素,君臣離心,后果有多嚴重,想必你比我更明白?!?/br> 毓宣聽懂了陸晚晚的言下之意,悚然色變:“你可知你在說什么?我父王對皇上對江山忠心耿耿!” 陸晚晚不急不惱:“我只是告訴你可能發生的事,至于有幾成可能,還得你自己去掂量?!?/br> 毓宣的臉上頓時露出灰白來。 陸晚晚道:“再則,覃家二小姐分明知道皇上對見青jiejie有多寵愛,也知道她決計入不了郡主府的大門,那她為何這么多日都沒有響動,偏偏在今天,你們決定將她納入莊子才離家出走?!?/br> “她在等我們給她交代?!必剐腥淮笪颍骸敖袢瘴覀兘o的交代不符合她的預期,所以她尋死覓活?!?/br> “覃紅雨明知她被安置到莊子上是最好的結果,為什么還要尋死呢?”陸晚晚納悶。 毓宣深吸了一口氣,一個可怕的想法突然闖進他的腦海:“或許她最開始想要的結果不是進郡主府,而是……讓見青大鬧一場?!?/br> 只是她沒料到,宋見青竟然如此咽得下這口氣,非但沒有大鬧,反而要將她抬入莊子。 陸晚晚低眉斂目,靜靜坐在椅子上,靜思片刻,毓宣說得沒錯,那些她想不通的事情終于迎刃而解。 屋里靜得能聽見細風婆娑過簾幔的細微聲響。 “此事疑點頗多,還得從長計議?!标懲硗眍h首:“若真的如你所想,恐怕不會這么簡單?!?/br> 毓宣彎腰,胳膊支在腿上,使勁搓了搓自己的臉。 陸晚晚看著他,確定他過得很痛苦。 “你先別急,我先派一小隊國公府的護院出來幫忙尋人,覃尹輝若是問起,你找個借口對付過去?!标懲硗淼溃骸皶呵夷芪姹阄?,捂不住的時候再說?!?/br> 毓宣似乎有了力氣,點了點頭。 陸晚晚又去看了宋見青,她讓桂嬤嬤貼身伺候,衣食住行上也必須用得力的人。 桂嬤嬤頷首答應。 安排好一切,陸晚晚和徐笑春出了郡主府。 星空之下,郡主府顯得幽深靜謐,一路上宮燈升起,蟲鳴的聲音,在靜夜的草叢中繁密地回響著。 她和徐笑春相攜出門,暗夜之中,門前站了個頎長挺拔的人影。他身披鐵甲,望著走出來的人,眼中星月的倒影猝然而散,微微波動起來。 陸晚晚抿了抿唇,小步跑了過去,抬頭仰望著他在月光和燈光交映下的輪廓,低聲喊他:“夫君,你在等我嗎?” 謝懷琛望著陸晚晚,不由自主露出一絲笑:“順路經過,看到自家馬車,知道你在這里,便等你一起回?!?/br> 他牽起陸晚晚登上馬車。 “青姐如何了?”謝懷琛問她。 她的手被他緊緊圈在掌心中,汗水濡濕,黏糊糊的。長風從他們身邊流過,悄無聲息,陸晚晚沒有抽回手,她將白日發生的事都告知謝懷琛。 謝懷琛斜眼看向她:“這么做對覃家來說沒有好處,唯一作用是離間皇上和永平王?!?/br> “你也這么覺得?” 謝懷琛點點頭:“我懷疑南詔和戎族的兩位公主失蹤和朝廷的人有關?!?/br> “你是說……有人通敵?”陸晚晚駭了一大跳。 謝懷琛未置可否:“第一次追殺漣音和第二次追殺她的那些人不是同一批,第一次的人身形更加高大,像外族人,第二次的那批死士則更像中原人。這么大一批外族殺手進入京城,卻無人知曉警覺,很可怕是不是?” 陸晚晚悚然色變。 “你覺得是誰?” 謝懷琛反問她:“夫人絕頂聰明,不若猜一猜?!?/br> 陸晚晚暗想,南詔要和戎族結親,有人從中作梗破壞他們的結親,挑起南詔、戎族和大成的矛盾。如此宏偉的目標,背后之人必然不會是山野村夫,他在朝廷中權勢定是極高,否則不會對各路訊息如此了如指掌。 身居高位,挑起大成和周邊各族的矛盾,說明他是想渾水摸魚,從中獲利。 南詔和戎族與大成交惡,鎮守西南的永平王則是對抗南詔的第一道屏障。 她下意識想到覃尹輝和南詔國的人勾結,只待戰事一起,便挑撥永平王棄城投降。隨即,她反應過來,南詔國王正值壯年,年富力強卻耽于酒色歌舞,根本無心開疆擴土,用不著做這個大個局。 上一世她瀕死之時,南詔尚居于一隅之地。 倒是北方各蠻族,野心勃勃,履犯北方邊境。 陸晚晚困頓,她對朝局了解得太少,有些地方尚且不解。 她搖了下頭:“我猜不出來?!?/br> 謝懷琛捏著她的肩膀,將她攬入懷里,他聲音壓得低低的,淺息在她耳畔流轉:“我懷疑,和儲君之位空懸有關?!?/br> 陸晚晚陡然瞪大了雙眼。 謝懷琛說:“只是我的猜測而已,正確與否還有待考證?!?/br> 馬車很快就到了國公府。 三人一齊下車,剛剛進門,謝懷琛還未進門換衣裳,便有丫鬟匆匆來找他。 “世子,水禾軒那位姑娘找你?!?/br> 謝懷琛擰了下眉,下意識看向陸晚晚,道:“今日時辰已晚,我去諸多不便,你回她,我明日再去找她?!?/br> 丫鬟遲疑了一瞬,咬唇道:“漣音姑娘不肯吃藥,奴婢怕……” “不肯吃藥就找紀南方去,我又不是大夫去了有什用?”謝懷琛一臉緊繃。 陸晚晚知道他是要自己安心,她自是諒解他的,謝懷琛要女人,便有大把的女人,可他沒有。對于他,陸晚晚滿懷信任。她更知道漣音在兩位公主失蹤一案中有多重要,若她當真有個好歹,謝懷琛不好辦。 她勸謝懷?。骸安蝗裟闳タ纯?,莫要她真出什么事?!?/br> 謝懷琛張嘴還要再說什么,陸晚晚微笑道:“放心吧,我知你是因公事夜會佳人,絕不會醋你?!?/br> 謝懷琛被她逗笑。 “佳人在屋里,外頭再好的都是野人,你回去等我,我很快就回來?!敝x懷琛衣裳也沒換,還穿著大營里的鐵甲,在月光下,閃著寒光。 徐笑春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忿忿不平,口中嘟囔有聲。 陸晚晚聽見了,側頭問她:“你說什么?” 徐笑春恨得銀牙咬碎:“嫂子,你得當心那個叫漣音的?!?/br> “為何?” “救她的分明是謝染,她憑什么叫叫嚷嚷地要報哥哥的恩?誰稀罕?!毙煨Υ翰恍?。 陸晚晚笑問她:“你就為這事跟她打架?” 徐笑春戳了戳她的胳肢窩:“你沒良心,我都是在為你出頭,你還笑話我?!?/br> 陸晚晚樂得直笑,抱緊她的胳膊,不讓她動:“好,我知道笑春待我最好,明兒給你做最愛吃的榛子酥,可好?” 她這才順了氣,嚷著要陸晚晚多做些。 兩人鬧了會兒,徐笑春忽的臉色嚴肅,問她:“你真不擔心她對哥哥別有用心?” “你哥哥家世顯赫,生得如樹臨風,覬覦他的人恐怕不止一個兩個,如果個個我都擔心,那我日日就什么都不用做了?!标懲硗磔p松地答道。 “可是……” 陸晚晚偏過頭看向她,說:“你哥哥給了我足夠的信任,我要做的就是相信他,其余的就交給上天安排了?!?/br> 徐笑春輕聲笑出來:“我還是第一次見你這么豁達的人?!?/br> 陸晚晚垂眉順目。 不豁達,又有什么用呢? ———— 謝懷琛大步來到水禾軒。 漣音坐在廊下,臉色涼薄如水,像個白玉雕成的娃娃,倚在柱頭,看到謝懷琛踏進大門,目光毫無遮掩,落到他臉上:“你回來了?” 謝懷琛微點了下頭,問一旁的紀南方:“她今日情形如何?” 紀南方道:“情形穩定了下來,按時吃藥過幾日就會好?!?/br> 謝懷琛“嗯”了聲,囑咐下人道:“好生伺候,不得怠慢?!?/br> 說完,他轉過身便要離去。 漣音扶著廊柱,越過欄桿,攔在他面前,揚起臉看向他:“你要走了?” 謝懷琛微抬了下臉,看向天空,道:“要下雨了,我夫人怕打雷,我要回去陪她?!?/br> 漣音別過頭,定定地看著繡花鞋尖上的花繡球,也不說話,眼中有盈盈秋水。 良久,她開口道:“我也怕打雷,你留下陪我?!?/br> 謝懷琛神秘莫測地笑了下。 “你笑什么?” 謝懷琛摸了摸鼻子,說:“你若告訴我你是誰,我送你回家,自有你家人陪你?!?/br> 漣音看起來年紀不大,臉上藏不住事,聽了謝懷琛的話頓時惱了臉色,眼眶里銀珠兒翻騰:“若我不告訴你呢?” 謝懷琛拍了拍手,周圍的丫鬟齊聲喊道:“世子爺?!?/br> 他道:“漣音姑娘怕黑,你們晚上警覺些,陪著她?!?/br> 漣音癟癟嘴:“你就那么想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人?” 謝懷琛低頭掃了她一眼,頗為實誠:“我只是紅塵一俗人,如今在辦南詔和戎族公主失蹤一案,你是戎族人,出現得蹊蹺,我懷疑你和她們有關,是以一再救你?!?/br> 少女心里油煎是似的,被他兜頭一盆冷水澆下來,登時炸開了:“誰稀罕你救?我是什么人又跟你有什么關系?什么南詔、戎族公主,我什么也不知道?!?/br> 謝懷琛朝她拱拱手,一派云淡風輕無所謂的樣子。 漣音氣極,冷哼了聲,轉身快走,消失在廊子盡頭。 回到屋里,她大發了一通脾氣,將屋子里的東西又打又砸,還不解氣,抽了掛在墻上的鞭子就要去找謝懷琛。 從小到大她還沒受過這種委屈。 她已經沖到門口,但很快,她想到了離京城十余里外的山上的一個山洞里,那里還住了兩個人。 她如何也不要緊,她們不能出事。 漣音緩緩的,收回鞭子,放回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