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
謝懷琛嗯了聲,吩咐道:“押回去。慢慢審?!?/br> 話音方落,背后傳來一聲沉悶的聲音,他回過頭,那些黑衣人猶如插蔥一樣栽往地面。待他跨步過去,他們已經七竅流血,面色鐵青,伸手去探,氣息全無。謝染猛然一驚,轉過一人,右手捏著他的下頜,用力一擠,從他的牙關撬出一枚藥丸來。藥丸外罩了一層羊膜,內里藏有劇毒,只要咬開羊膜,見血封后的毒能在須臾間取人性命。 謝懷琛愣住,喃喃道:“這么多死士?” 謝染忽的想到什么,打著火把,照向他方才掏藥那人的口內,不由一驚:“世子,他們都沒有舌頭?!?/br> 謝懷琛湊近一看,他們的舌頭果然已被人拔去。 他下意識掉頭去看漣音,直覺告訴他,她知道這些黑衣人是誰派出來的。 他轉身吩咐謝染扶起她,回府。 謝懷琛回到國公府,已是下半夜。不等他下馬,早有下人出來迎接,為他牽馬。 入內,遇到陳嬤嬤,她年紀大了,少有瞌睡,聽到響動,便醒了,披衣出去接謝懷琛。 “少夫人給世子溫了酒釀湯圓,世子先去沐浴,我待會兒就將湯圓端過去?!?/br> 謝懷琛心里一軟:“她何時睡的?” “方才睡下,大約半個時辰?!标悑邒叩溃骸八疽饶?,奈何太困,便先去睡了,睡前還去小廚房做了湯圓,溫在爐上,吩咐給你留著?!?/br> 謝懷琛頷首,臉上帶著笑容,道:“有勞嬤嬤?!?/br> 便繼續朝里走去。 丫鬟在凈室備了熱水,他窩進浴桶,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 連夜來雨水侵體的嚴寒和疲倦一掃而盡。 他泡完長澡,丫鬟又端來溫熱的酒釀湯圓,在這雨夜,無邊溫暖。 這并非他第一次淋雨而歸,卻是第一次有人安排好一切,有條不紊地等他。 這種感覺很奇異,讓人慢慢豐盈,心境舒坦。 吃完東西,他這才回房。 這幾日他都和陸晚晚同塌而眠,屋里只點了一盞小小的燈。 他知,那燈是為他而留。 陸晚晚已然睡著,雙眼輕闔,薄唇微抿,呼吸吐納呵氣如蘭。 他躡手躡腳走到床邊,輕微地掀開被子,躺在她身旁。 這種日子太難熬了,日日相近,貼著她柔軟溫暖的身子,嗅著她清淡雅致的體香。他每一寸肌膚都渴望與她親近,他側過身,借著夜燈僅剩幾寸的微弱燈火,默默凝視著陸晚晚,她覆著的睫毛顫抖了一下,似乎夢見了什么恐怖的東西,眉頭也迅速擰緊。 謝懷琛輕柔覆掌在她的眉頭,一下下抻平皺起的眉。 忽然,陸晚晚受到驚嚇般,朝謝懷琛懷里鉆,似在尋求庇護。她蜷起小小的身子,不斷地朝他縮去,口中嗚咽,喃喃有聲。他貼近去聽,只聽到她反復呢喃“放過我”。 讓誰放過她呢? 謝懷琛疑惑了一瞬,但很快,他的注意力便轉移,懷里那溫軟的一團嚇得不輕。他用被子將她身子裹住,不斷地在她耳畔低聲安慰:“不怕,有我在呢?!?/br> 陸晚晚縮在他懷里,忽然伸手,緊緊地抱住他的腰,將臉埋在他的懷里,一聲一聲,含糊不清喊他:“夫君……” 謝懷琛心如春潮,洶涌澎湃,一下一下拍打著海岸,潮聲沸騰。 就在她伸手抱住他的那一剎那,謝懷琛幾乎化作一汪水,他極力克制住自己,將她抱著,緩緩低頭,親吻她的臉頰。 她眼角涌出一粒淚花。 他舔了口,是哭的。 窗外大雨初歇,不知何時,竟然停了。 清晨的第一縷晨曦透過窗欞灑向床上,照得屋里金芒點點。 陸晚晚昨夜睡得并不安穩。清晨時才結束那個令人心驚rou跳的夢,醒來后,腦子一片混沌,渾身發軟,這勞作了一日還要累。 她一睜眼,便看到謝懷琛側臥在身盼,一只手搭在她的腰肢上,將她攏在懷里。令一只手穿過她的脖頸,正被她壓在頭下。他的呼吸,帶著溫熱的氣息,輕輕掃過她的臉頰。 耳畔靜悄悄的,半點聲音也無。 看到眼前的男人,她忽然想起昨夜那場虛無凌亂的夢境。 那是在一場混戰之中,寧蘊和謝懷琛對峙沙場,那是血rou橫飛的一仗。伏尸百萬,流血千里,黃土被千千萬萬戰士的鮮血,染成了令人觸目驚心的赤色。 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陸晚晚則一直處于驚恐之下。 寧蘊設計將她擄走,自京師帶去戰場。謝懷琛為了救她,披戰甲,執□□,單槍鐵馬前去救她。寧蘊的伏兵將他困住,萬千箭矢破空刺向他。他倒在亂陣之中,仍以一桿□□支起他的脊梁。 陸晚晚醒來后仍心驚rou跳。 她想起朦朧之中,他一直這樣抱著她,不停地安撫她,直到為她驅去夢靨,沉沉睡去為止。 她心緒漸平,心里有另外一個聲音告訴自己,那只不過是一場夢罷了。 有眼前這個男子,她什么也不怕。 庭外有人灑掃,笤帚掃過地面,發出細碎的沙沙聲。 謝懷琛醒了,他沒有睜眼,而是慢慢地收緊手臂,將懷里人抱得更緊。 片刻后,他感覺有一只柔弱無骨的手輕撫著他臉頰的輪廓,睜眼,見她笑盈盈地望著自己。 他捉住她調皮游走的手,放至唇邊,輕啄了一口。 “還困嗎?困的話再睡會兒?!彼鹕?,慵懶地去抓掛在床邊的衣服。 陸晚晚翻身起來,將衣衫套好,喊月繡端來清水為謝懷琛洗漱。 她親手擰了帕子給他擦面,謝懷琛洗了過后,攬秋和徐笑春便進來了。 謝懷琛掃了徐笑春一眼,見她雙腮輕鼓,一臉氣憤不平的樣子,問她:“誰惹了你?怎么一大早就這么生氣?” 徐笑春癟了癟嘴,抓起桌上的水壺,倒了杯水幾口喝下,沒有說話。 攬秋看了她一眼,小聲道:“是漣音姑娘,方才徐小姐和她打了一架?!?/br> “輸了么?怪不得火氣這么大?!敝x懷琛笑道。 “呸!”徐笑春罵道:“要不是怕她失血過多一命嗚呼,我才不會手下留情?!?/br> 謝懷琛擰了擰眉:“她身上有傷,你別跟她計較?!?/br> 徐笑春張了張嘴,正要說什么,又生生將話咽回腹中。 用過早膳,謝懷琛便忙事情去了,徐笑春和陸晚晚則去昌平郡主府探望宋見青。 這幾日毓宣哪里都沒去,日日留在府上,照看宋見青。 他將陸晚晚的話聽了進去,安撫照顧宋見青的情緒。她這幾日情況還算不錯。 用早膳的時候,宋見青說起了覃紅雨的事。 拖了這么多天,事情總得要解決。 她問毓宣:“覃家二小姐的事你打算怎么辦?” 毓宣道:“我對她……當真無半點私情,你可信我?” 宋見青揉了揉發疼的太陽xue,毓宣是她親手選的夫婿,他的為人她自然是信的。 她輕點了點頭。 毓宣如釋重負,這才抬起頭,看著宋見青:“既然你信我,郡主府你是女主人,后宅的事便該有你來處理?!?/br> 宋見青輕舒了口氣,她就怕毓宣維護覃紅雨,她便不好處置。 “你我之親,關乎皇家顏面,覃家二小姐自是不能正大光明進府。我在京畿有座莊子,是我能給她最大的體面,你去同覃大人商議,若他覺得可以,便將覃二小姐接到莊子上去,我會以待妾的禮遇對她?!彼我娗嗪粑行┰S沉重。 毓宣看著她,心口泛酸,終是點了下頭。 吃過飯后,毓宣便去尚書府同覃尹輝商議此事。 宋見青在廊下坐了會兒,下人便稟告說陸晚晚和徐笑春來了。 她忙派人喊她們進來。 陸晚晚疾步走來,見宋見青臉色恢復些許,不再像上回見面時一片死白,心下寬慰了些許。 “剛才我還想好久不見你們,這會兒你們就來了?!彼我娗嘤Φ?。 陸晚晚掃了一眼,見她身邊伺候的丫鬟不是春桃,換成了另外一個眼生的。她凝眉,毓宣果然也發現了春桃的不對勁。 “晚晚,你在看什么呢?”宋見青偏過頭問她。 “上回來時,好像不是這個丫鬟伺候?!?/br> 宋見青道:“你說春桃???前兩日她家中有事,便告假回家了?!?/br> 陸晚晚愣了一瞬的神,但很快,她收回思緒,問:“世子不在?” 宋見青微嘆了口氣,點了下頭,將早上他們商議的事情告訴陸晚晚。 “你決定將她安置在莊子上?”陸晚晚問她。 宋見青抿著唇:“我怕驚動皇叔,將她安置在莊子上,也算對覃家有個交代?!?/br> 陸晚晚的只覺告訴她事情沒這么簡單。 上次她到郡主府來探望宋見青,無意間瞥見春桃手腕間戴了一只鐲子。 水色十足,質地極好。 明顯與她的身份不符,她用不起這么貴氣的鐲子。 起初她以為是宋見青打賞的,但很快她發現春桃的鞋襪也非凡品。 郡主府的下人都有統一的服飾,只有鞋襪可以穿自己的。陸晚晚看到春桃穿的鞋襪是錦安坊的新品,價格高昂,非她一個丫鬟所能享用的。 加之春桃伺候宋見青并不得力,產婦不能吹風,否則容易落下病根,作為貼身伺候宋見青的丫鬟,大夫不可能沒有交代。但陸晚晚來時,面對床的窗戶大開,見陸晚晚去關窗,春桃的眼神又飄忽不定。 她便斷定春桃有鬼。 她提醒毓宣小心春桃,這回來春桃就不見了。 世上沒有這么巧的事情,肯定是毓宣發現了什么。 三人上午在園子里玩了一會兒,園子里蜀葵開得正盛,鮮紅的花開得無比鮮艷。 陸晚晚摘了些,提議中午用蜀葵做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