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棲月樓最近上了一批好酒,褚懷和李遠之兩人聽說后便拖著謝懷琛一起去吃酒。 謝懷琛興致寥寥,兩人生拖活拽就差用繩子將他捆了去。 到了棲月樓他們三沒要雅間,在大堂找了個位置坐下。 為了解悶,褚懷還特意喊了個唱小曲的姑娘來唱小曲。 女子婀娜,歌聲水潤,兩手懷著琵琶,輕輕撥弄,便是另一番風情。 褚懷正聽得如癡如醉,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懷琛,你們也在這里?” 褚懷頓時一個激靈,下意識擔憂地瞥了眼謝懷琛,生怕他一時激動,就和寧蘊打了起來。 但他沒有,謝懷琛只是淡然地給自己斟了一杯酒,朝寧蘊舉杯:“你也來了?” 寧蘊笑:“是我爹,想喝這里的竹葉青?!?/br> “小侯爺好孝順,侯爺要喝酒,安排個小廝來就是,何必親自跑一趟?”謝懷琛嘴角依舊掛著淡淡的笑。 寧蘊道:“剛好從皇城回來,順道罷了?!?/br> 寧蘊自去年進了兵部,很得兵部尚書的喜愛,很多差使都交給他辦去了。 在他們這一眾二世祖公子哥里,寧蘊勤勉有加,辦事手段干凈利落,仕途可謂是一片大好。 褚懷不陰不陽道:“小侯爺如今公差在身,事務繁忙,還這么孝順,真是令我等難以望其項背?!?/br> “我倒也想像你們一樣,做個富貴閑散人,自由自在,不為俗世纏身?!睂幪N四兩撥千斤,將話懟了回去,頓了頓,他自顧自走到桌邊,道:“對了,我聽說前幾天阿琛上黑風寨剿了匪窩,這可是大功勞一件。我也一直沒找到就向你道聲喜,恰好今日撞到,不若敬你一杯,以表道賀?” 李遠之就差翻白眼了,面上卻還掛著笑,他道:“今日是我們請阿琛吃酒,小侯爺不會如此小氣,借我們的花獻佛吧?!?/br> 寧蘊納悶,他和褚家李家兩位公子雖然交往不深,但素來交好,今天他們話里話外冷嘲熱諷是什么意思? 褚懷李遠之和謝懷琛三人好得就跟連體嬰似的,他們這樣對自己,多半和謝懷琛有關。 而謝懷???最近并沒有和他有所齟齬,除了陸晚晚。 他心中頓時有了數。 他笑道:“既然大家今日心情好,不若我做東,請你們喝酒,順道為懷琛道賀?!?/br> 說罷,他讓酒倌另上了兩壇好酒。 褚懷氣結,他們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這人臉皮怎么這么厚?還賴著不走。 “小侯爺……”褚懷又開口。 “那便多謝了?!敝x懷琛截斷他的話頭,神情淡淡地對寧蘊說道。 寧蘊來了之后,席間的氣氛越發詭異,謝懷琛和他較勁似的,互斟互敬,一連喝空了好幾壇酒。 “你聽說了嗎?他們說陸家的那個大小姐是不詳之人,先是克死親母,現在又克死繼母?!迸赃呑缼讉€喝酒的人在高談闊論。 謝懷琛和寧蘊同時聽到陸晚晚的名字,執杯的手頓了頓。 片刻后,男子的同伴道:“不過,那陸晚晚長得極美,要是不克夫倒可以娶回來?!?/br> 旁邊席上頓時一片哄笑。 方才那人又說:“前段時間寧家陶然莊聚,我遠遠看了一眼,她真是個冰肌玉骨的美人,能和這種姿色的美人快活一度,就算死了也值得?!?/br> 他們越說越離譜,出口越來越骯臟。 謝懷琛抓著酒杯的手逐漸用力,手背上的青筋慢慢浮起。 隔著草簾,他不知道隔壁坐的人是誰。但寧蘊知道,口出穢言的那人是劉桓谷,他頂頭上司兵部尚書劉協的親生兒子。 劉桓谷和宋時青關系斐然,為人自負自傲,目光無人,甚至有些不知天高地厚,連寧蘊也不放在眼里。 寧家的爵位不是世襲,在他眼里,老侯爺一去,寧家就完了。寧蘊之所以早早入仕,就是因為如此,要維持寧家的體面和榮光,他還得繼續拼搏。 因而,劉桓谷對寧蘊一向頤指氣使。 寧蘊自知此時羽翼未豐,還不到和他扯皮臉皮的時候,便也忍下了。 此時聽他當眾言語污穢侮辱陸晚晚,默默地將這筆賬記了下來,總有一天,要找他還的。 隔壁越說越離譜,謝懷琛蹭一下站了起來。 褚懷拉都拉不住,他脫韁野馬似的沖到隔壁,將懸在席外的草簾一扯:“剛才誰在說陸晚晚?” 劉桓谷見是謝懷琛,嬉皮笑臉道:“原來是謝小公爺,你也在來此喝酒?巧了巧了,不如坐下來一起喝一杯?” 謝懷琛認出了他的聲音,欺身上前,一把揪著他的衣領,一字一頓問道:“是你?” 劉桓谷陡然被人扼住,掙扎了幾下,可他哪里是謝懷琛的對手,他說:“是我說的,她一個五品文官的女兒……” 話音還未落腳,謝懷琛便一拳打在他臉上。 他下手極狠,劉桓谷頓時聞到一股nongnong的血腥味在口腔蔓延。 他痛得嗷嗷直叫。 很快,謝懷琛另一拳又劈了下來,他嚇得抱頭鼠竄:“殺人了,殺人了,鎮國公府小公爺殺人了?!?/br> 謝懷琛追上去,將他摁在地上狠狠揍了一通。 褚懷和李遠之去勸謝懷琛,他眼睛通紅,什么話也不聽,重拳裹挾了雷霆萬鈞之勢砸在他身上。 酒館的人都涌了過來,見謝懷琛如此動怒,誰也不敢去勸。 良久,謝懷琛才收手,他狠狠地踹了劉桓谷一腳:“嘴巴給我放干凈的,否則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br> 劉桓谷滿臉是血,鮮血沾到睫毛上,看什么都是紅的。 謝懷琛將他扔在原地,也不顧周圍看熱鬧的人,轉身離去。 褚懷忙追了出去:“阿??!” 謝懷琛道:“我去靜一靜?!?/br> “可是……他……” 謝懷琛道:“我下手知道輕重,他會痛兩三個月,不會傷及性命,讓他有什么事情上國公府要要錢去?!?/br> 他頭也不回地走了,劉桓谷匍匐在地,痛苦地□□。 天色發暗,晦澀不明,一場大雨已經在醞釀之中。 寧蘊靠窗而坐,目光定在謝懷琛遠去的背影上。 他自斟自飲,倒了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 一滴酒漬沿著唇角緩緩淌出,他微微抬指,揩了個干干凈凈。 唇角漾起的一抹笑,使他的面容看上去有幾分陰鷙。 ———— 春雷乍響,一場潑天大雨蓄勢待發,終于在天黑之前落了下來。 漫天雨絲無情,吹打在謝懷琛身上,他避也未避,一路淌著水,濺起無數水花。 陸晚晚院外已經掛起燈籠,昏暗的光將雨絲映成一條條晶瑩透明的線,自天際潑灑下來,一縷銜著一縷,織成一道簾幕。 陳嬤嬤在屋里點了香,沉沉香氣和春日雨時騰起的霧氣交織在一起,逼得人睡眼沉沉。 陸錦云下午來了長思院,姐妹倆窩在屋里說了好一會兒話,晚上又一起吃了陳嬤嬤做的桂花涼糕。 此時眼見雨越下越大,她便留陸錦云一起睡。 待謝懷琛一路翻墻過院到陸晚晚窗下時,姐妹倆已經收拾妥當,坐在床頭倚靠在一起說話。 紗窗小屋,一燈如豆,火光橘黃,昏暗的燈光將陸晚晚的剪影投映在窗戶上。 謝懷琛站在窗外,恰好靠在她的影子旁,他手輕輕抬起,思慮片刻,終究還是輕輕放下。 他踏著滿地雨水,再度離去。 陸晚晚抬頭盯著桌案上的油燈,燈芯上結了綠豆大小的燈花,正發出噼里啪啦的細碎響聲。她起身,拔下頭頂的簪子撥弄了幾下,燈花落下,火光亮了兩分。 她走到窗前,推窗望去,寂寂黑夜里唯有雨聲嘩然。雨絲斜飛,莽撞地闖入黑夜中,留下一長串清脆的聲音。 ———— 劉桓谷在棲月樓被謝懷琛胖揍了一頓,因傷勢過重,他的同伴先送他去了醫館。 尚書府聽說他受傷,專程派了馬車去接他回府。 他躺在馬車里,聲嘶力竭地辱罵謝懷琛。 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發出達達的聲音和他附和。 忽然,馬蹄一頓,車夫發出一聲慘叫。 劉桓谷心煩氣躁,罵道:“老子還沒死呢?你叫什么?” 話畢,一只手猛地伸入車內,揪著他的衣襟將他帶到車門口。 他肋骨斷了好幾根,痛得齜牙咧嘴。陡然對上那雙來歷不明的眼,他哭喊道:“你是誰?知不知道本少爺是誰?你要做什么?” 那人眼睛微微瞇著,用打量獵物的眼神掃了他一眼。 他緩緩開口,道:“劉公子,你去了下面,閻王問你因何而死,你記得告訴他,是因為你這張嘴?!?/br> 劉桓谷眼睛瞪得極大,正要開口喊人,那人已抽出腰間的佩劍,劍光帶著寒氣朝他胸口奔去。 他連掙扎都來不及,便一命嗚呼。 借著閃電的映照,還能看到他眼大如銅鈴。 那人猛地將劍抽出,鮮血頓時如注,大雨順著刀刃沖下,血水淌了滿地。 他緩緩抬手,將面巾往下扯了兩分,露出那張陰鷙的臉。 寧蘊目光淡漠地看著劉桓谷的尸體,頗有幾分悵惘:“好久沒殺人,出劍也沒有以前快了?!?/br> ———— 次日,劉尚書兒子遇刺身死的消息傳遍京城,很快,又有人告知劉尚書,昨日下午劉桓谷在棲月樓和謝懷琛起了沖突,謝懷琛將劉桓谷暴打了一頓。 痛失愛子的劉協悲憤交加,當即讓家丁抬上劉桓谷的尸體上鎮國公府。 他要為兒子討一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