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陸建章感激涕零:“國公爺日理萬機,還如此關心小女的事,下官誠惶誠恐?!?/br> 謝夫人瞥了眼陸晚晚,道:“我和國公爺同晚晚有緣,都很喜歡她,是以多疼愛些。再加上天子腳下,皇城根邊,這些人膽敢對官宦女眷下手,可見其之猖狂,我等食君俸祿,自要為君安天下太平,此等為非作歹之事更要多上心?!?/br> 她知道陸晚晚在陸家日子不會好過多少,有意在陸建章面前抬舉她。陸建章其人,幾次相處下來,他趨炎附勢的本質盡顯無遺,讓他知道陸晚晚是鎮國公府看中的人,他也會高看回護她幾分。 她原本的意思是既然陸晚晚和謝懷琛話已說到這個份上,不如直接上門提親,將事情先定下來。 陸晚晚則以宋謝兩家方才發生齟齬,掉頭謝家便提親,難免引人猜測為由讓她緩一緩。 她看得出來,陸晚晚 果然,陸建章連連稱是。 謝夫人留陸建章用了午膳才派人送他們回去。 陸建章親自迎接陸晚晚回府,家里的人都涌去勤南院看她。 包括陸錦云和陳柳霜。 “大jiejie,你沒事吧?”陸錦云親熱地靠近她旁邊,眉心微蹙,一臉焦急神色。 她眼角的余光掃向陸建章,他的表情果然很滿意。 他喜歡家里老婆孩子和氣一團,吵吵鬧鬧讓他顯得很沒有當主君的尊嚴。 陸晚晚眸子輕合,微微抬眸看向她,道:“沒事,只是昨天嚇壞我了?!?/br> “幸虧表少爺和成平郡主及時出現,否則后果不堪設想?!袄铋L姝似是想起那可怕的場景,攪著帕子,眉心高聚如遠山:“你還記得那歹人的樣子嗎?此事驚動了鎮國公府和成平王府,若你還記得他的模樣,張貼告示,定然很快就能抓住他?!?/br> 陳柳霜心里一個“咯噔”,她強自鎮定,附和道:“是啊晚晚,你還記得歹人的樣子嗎?不若請個畫師來,將他的模樣畫下來?!?/br> “當然記得?!标懲硗砭К摰捻永镩W著故作恐懼的光,她小聲說:“不過鎮國公已經請了畫師畫像,那畫師聽說是宮里來的,畫工極佳,我瞧著和真人長得一模一樣?!?/br> 她有意夸大其詞,讓背后黑手無法淡定。 陳柳霜真真切切感受了一把什么叫做百爪撓心。 陳奎落網,她必將首當其沖。 到時,就被動了,必須盡快和王彪見面,讓他快點解決掉陳奎,陳柳霜心想。 各院的人都到陸晚晚這里打了招呼。 陸晚晚都見了,最后才是李云舒代老夫人來探望她。 她讓無關緊要的人都散去,讓月繡守在門口。 月繡明白,她有私密要緊的話跟李云舒商量,于是盡職盡責地把守著院門。 卻沒想到,眾人去后,陸晚晚欠身給他福了一禮。 昨天晚上是他救了倩云。 陸晚晚疼愛陸倩云,將她當做嫡親的meimei看待,十分享受和她之間的姐妹親情。 倩云若有個三長兩短,她下半生都會后悔不盡。 “你這是做什么?”李云舒端方的臉一亂,忙去扶她。 陸晚晚尤有后怕:“昨天晚上多虧你救了倩云,否則……” 她一向鎮定的臉上閃過幾絲微不可查的慌亂。 否則如何?她不敢去想,只說:“你救了倩云,對我是天大的恩情?!?/br> 李云舒莫名想起昨夜陸倩云的聲音,清脆叮鈴,倒悅耳得很,她身手極好,看得出來,她練了好些年頭的武功。 陸晚晚卻不知道,連她都瞞著,看來陸家上下恐怕無人知道陸倩云的秘密。 她既不想讓別人知道,他也不好做長舌婦,便沒有告訴陸晚晚。 他說:“舉手之勞而已?!?/br> 他面色平靜,風雨不驚,頓了頓,又道:“對了,昨天的那個山賊,我已經審了,他口風緊得很,什么都不肯說?!?/br> “亡命之徒倒還挺重江湖義氣?!标懲硗磔p聲嗤笑。 李云舒說:“我有個辦法可以引出背后作祟的人?!?/br> 陸晚晚笑容清湛:“剛好,我也有個法子,不如表哥先說?!?/br> 她側眸,眸光溫柔如水,狡黠無比。 “咱們來一出坐山觀虎斗?!崩钤剖娴?。 陸晚晚輕笑:“巧了,我想的也是這出坐山觀虎斗,這虎也是頭母老虎,就在陸家的宅子里?!?/br> “四姨娘?!崩钤剖娼視源鸢?。 陸晚晚點了點頭:“表哥同我想到一處去了。只是李長姝這個人心眼多,我不好貿然找她,否則她定會生疑。三姨娘和我交往過密,也不便去,那還有誰能去點燃四姨娘這邊的火呢?” “我有個合適的人選?!?/br> “誰?” “杜若?!崩钤剖娴?。 “五姨娘?”她輕輕柔柔地捋了捋衣袖上的褶子,沉思片刻:“她素來和陳柳霜不和,由她去四姨娘那兒煽風點火再合適不過,可是,她又怎么肯幫我們呢?” “她會幫忙的?!崩钤剖鏀蒯斀罔F,神態中帶著不容置疑的肯定。 “為何?” 他道:“為了薛戟?!?/br> “薛戟?”陸晚晚搖了搖頭:“我沒聽過這個人?!?/br> 李云舒眸中陡起一絲遺憾,聲音也低沉了下去:“那覃尹輝呢?你聽說過嗎?” “海棠春畫手?”陸晚晚笑道:“聞名遐邇的畫家,當然聽說過?!?/br> “若我告訴你,覃尹輝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強盜山匪,你信嗎?”他的手緊緊扣著桌案上的茶盞,骨節因用力過度而發白。 第35章 文竊 薛戟是個名不見經傳的書生。 他喜詩書, 擅琴畫, 從江南來, 游歷大江南北, 去過小橋流水的南方小鎮, 也到過天低云近的塞外草原,后來他到了京城, 買房置屋安家。 彼時的覃尹輝是朝廷新貴,剛剛高中狀元,風光無限, 最愛和京城的才子結交。 正好他和薛戟比鄰而居,他便時常邀約薛戟過府吃酒談天, 暢聊文事。 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最易動真心。 薛戟很快就和覃尹輝成了往來密切的朋友。 次年春薛戟前往南方游歷,將家中交由覃尹輝代為照看。 恰逢皇上千秋,覃尹輝不知送什么誕禮,尋了兩月還未找到合適的壽禮。他無奈之下將主意打到薛戟頭上。 薛戟好畫, 皇上也愛畫。 于是他想著從薛戟的舊作中挑選一幅送給皇帝。 他在薛戟書房中選了一幅《姹紫千紅牡丹圖》當做千秋禮送進宮中。 這種場合, 臣子送什么禮物根本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用心。 天下四海皆歸天子所有, 他要什么奇珍異寶要不到? 可是覃尹輝萬萬沒想到,他送進宮里的牡丹圖極得皇帝歡心,他甚至將那幅牡丹圖一直懸掛在寢殿的墻壁上,至今為摘。 皇上收到覃尹輝的壽禮后, 立即召他入宮,重賞于他。 覃尹輝利益熏心,并未告知別人畫真正的主人其實是名不見經傳的薛戟。 他悄無聲息偷了薛戟的血汗,踩著薛戟的身子走出一條康莊大道。 朝中眾人見皇帝重賞了覃尹輝,無論官位高低,紛紛與他結交,以求得他一畫為榮。 薛戟的舊作都被覃尹輝冠以他的姓名,拿去鋪就他的錦繡前程。 就算薛戟畫作再多,也有送完的時候。 就在這時,薛戟從南方游歷歸來,不知從哪里聽說覃尹輝偷花獻佛之事,同他大吵了一架。 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揚言要揭穿覃尹輝的真面目。 那個前途一片大好的朝廷新貴為了自己命途,惱羞成怒,將薛戟殺了。 一個客居京城、又沒什么朋友的柔弱書生就算死了也掀不起多大漣漪。 覃尹輝很完美地解決了薛戟的尸體,反正鄰里都知道他早春出門游歷,一直未歸。 他悄無聲息地死去,又悄無聲息地被扔到亂葬崗。 由此,覃尹輝從一屆文人淪落為竊賊,再從竊賊墮落為匪類。 而他毫不自知,他眼中只有璀璨光明的仕途。 他以為自己一切做得滴水不漏,卻沒想到,京城早已有人在等待薛戟歸來。 那年杜若還只有十八歲,眼神干凈如盛著一泓清泉,遠沒有現在嫵媚和風情。 她是畫春班的戲子,唱青衣。 薛戟常去畫春班看戲,一來二去兩人早就熟識。 杜若在戲班里長大,摸爬滾打,挨過班主的鞭子,受過客人的白眼,也遭遇過男子的輕薄。 戲子地位卑賤,她早就習慣不受人敬重。 但唯獨薛戟不一樣,他彬彬有禮,待誰都很和氣,看杜若的眼神也和尋常人一般——他不因己身居高處而俯視眾生,他視杜若平等。 薛戟如一束光照進她的生活里,帶給她力量。 覃尹輝借薛戟之畫攬名之事是杜若先發現的,她當時到尚書府唱戲,正好撞見覃尹輝送薛戟之畫給劉尚書。 杜若對薛戟的畫風再熟悉不過。 無數夜里,洗去鉛華后,她在房里將他送的話翻來覆去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