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寧家便是從這時開始遭的難。 既然回來了,就不能讓悲劇重現。 父親入宮,又有什么理由勸阻他呢? 寧蘊陷入深思,忽聞身后傳來一個清脆而熟悉的聲音:“小公爺?!?/br> 收回思緒,他掉頭,看到自己的日思夜想的人朝他走來,身姿若拂柳,面容如芙蓉。 他心下一空,滿是歡喜,正要迎上去。 她已然目不斜視,擦過他身邊,徑直走向謝懷?。骸靶」珷?,我來給你踢散立?!?/br> “就你?”謝懷琛上下掃了她一眼,瘦得跟柳枝似的,走路都快走不穩了,還玩兒蹴鞠? 陸晚晚下巴微抬,毫不示弱地與他對視,目光自信又貞靜:“怎么?小公爺不相信我?!?/br> 謝懷琛見她那眼神,火苗似的,轟一聲把自己心里一些東西給點燃了,莫名其妙開了千樹萬樹的花。他眼睛微微一垂,喉頭一滾,道:“好?!?/br> 陸晚晚踢散立位,主要負責給前方隊員傳傳球。 謝懷琛是球頭,隊員搶到球后要傳給他,再由他踢進風流眼。他回頭看了眼陸晚晚,她袖口扎得緊緊的,站在最后面,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聚精會神盯著前方。 眼神自信又狡黠。 像只在老鼠洞口蟄伏的貓。 判官鳴笛為號,寧蘊隊開球,場上如沸水guntang,都上去爭搶。 起初一柱香的時間,寧蘊一方就展現了他們的強大。 謝懷琛這邊是現組的班子,彼此毫無默契,接連失手。 進攻攻不破人墻,后退又是亂糟糟的一團。往往球搶到了彼此腳下,大家先內訌一陣,等還沒傳給下一位,又被對方搶走。 謝懷琛倒無所謂,誰輸誰贏他根本不在乎,反倒被己方隊友樂得花枝招展。 一炷香的時間眼看就快到了,寧蘊方頻頻得分,謝懷琛隊還是白板。陸晚晚急了,從后方來到前方,拿出以一敵十的膽氣,從一堆烏泱泱的自己人腳下奪過球,左閃右避,正要傳給謝懷琛。 方才叛變的一名女子忽的朝她沖過來,速度極快,眼看就要撞上她。 “晚jiejie,躲開?!毙煨Υ汉暗?。 陸晚晚汗流浹背,抬頭望了眼謝懷琛,不再理會其他,腳一勾,將球踢給他。 謝懷琛一驚一愣,一個拐子流星,將球踢進風流眼中。 陸晚晚不幸被迎面撞來的女子撞飛老遠。 判官就再次鳴笛——時間到了。 “晚jiejie……”徐笑春立馬沖了上來。 陸晚晚掌心生疼。 她渾身一空,被人扶了起來。 寧蘊聲音低沉,在她耳畔流轉:“沒事吧?摔到哪里了?” 陸晚晚在那一瞬間,體會了一把什么叫做恍如隔世。 只覺須臾間,天地皆非,萬物皆空。 鼻尖縈繞著寧蘊的氣息,她貪戀過又厭惡了的氣息。 她蹭一下站起來,擺脫寧蘊的臂彎,微微福身:“多謝小侯爺?!?/br> 神情淡淡,語氣不帶絲毫感情。 曾經那個聰慧堅強的女兒和面前這個溫婉可人的女子再次交疊,過去的畫面如洪水猛獸朝寧蘊洶涌而來,這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百爪撓心都不夠形容他此時此刻的情緒。 他喉頭一哽,想要說什么,張張嘴,卻什么也沒能說出口。 謝懷琛風一樣掠到陸晚晚面前,拖起她走到場地邊:“不疼嗎?” 陸晚晚攤開手掌,掌心蹭破了一塊皮,有些疼。 “疼?!彼鉃]瀅,委屈巴巴地看著他。 掌根處鮮血淋漓。 她低頭,發絲垂了一縷下來,在他眼前悠悠蕩漾,直如一粒石子投入他的心湖,悠悠蕩開,又悠悠蕩回來。 想好罵她的話,一滾,又咽回腹中。 對待貓兒要溫柔。 “疼還不要命?!敝x懷琛懶散開口,掬了一捧水,將她傷口處的砂礫沖凈。 陸晚晚慢悠悠地說:“謝夫人說她喜歡那幅《秋雨圖》?!?/br> “她喜歡關你……”謝懷琛頗有驚訝地低頭看了她一眼——原來她是因為母親喜歡才這么不要命。 他似乎笑了一下:“我和阿蘊什么關系,不就一幅《秋雨圖》嘛,他得了照樣會給我?!?/br> “那不一樣?!标懲硗硪Я讼孪麓?,一本正經地說:“我剛才答應了她會幫她贏回來?!?/br> 謝懷琛摸出腰間的傷藥,往她傷口上撒:“有些疼,你忍著點?!?/br> 藥沾到傷口,痛極了。 她倒吸一口涼氣:“疼?!?/br> 他往傷處輕輕吹了口氣,涼風慰藉,疼痛好似真的緩了些許。 他用帕子將傷口草草包扎了一遍:“回去讓丫鬟重新包扎?!?/br> “咱們能贏嗎?”陸晚晚的眸子像是浸在一汪清泉里,看得他水涔涔的。 謝懷琛撩起眼皮子懶懶瞧她:“那你希望咱們贏嗎?” “希望的?!标懲硗碚J真地說。 謝懷琛“哈”地輕笑了一聲,舌尖舔過薄唇,他說:“那咱們就能贏?!?/br> 他一招手,本隊的十幾個人就湊了上來。 陸晚晚跟上去,謝懷琛在跟他們將戰略戰術,又調整了一下各自站位。 最后,他把陸晚晚朝球頭的位子一推,說:“你踢球頭?!?/br> 陸晚晚怔怔地說:“我?” 球頭要負責將球踢進風流眼中,又要防著對方來搶球,一般都由健壯的男子來擔任——體格和體力上才能保證球不被奪走。 謝懷琛眼尾情挑,狐貍眼中勾勒出狡猾來。 “沒錯,就是你?!?/br> “不行不行,對面來搶球我搶不過?!标懲硗砘袒炭挚?。 謝懷琛一副不甚在意的表情:“我給你當驍鞠,我保護你,放心吧?!?/br> 陸晚晚眸光一亮。 “怎么?”謝懷琛一挑眉:“你不信本公子能保護你嗎?” 她嘴角一咧,露出白白的牙:“我信?!?/br> 謝懷琛一臉自信,點頭示意她歸位。 重新調整后的隊伍,陸晚晚和寧蘊對峙在場地中央。 她沒有看他,眼神掠過他,看向湛藍的天;可她卻感受到一束來自寧蘊的目光,他窮窮不舍地盯著自己瞧了又瞧,看了又看。 那眼神古怪又溫柔。 隨即,她自嘲地想想,寧蘊這種人天生一雙桃花眼,看誰都自帶柔情,上一世她不就這樣被勾去魂兒的嗎? 沒人會在同一個池塘淹死兩次。 裁判鳴笛,滿場沸騰。 ———— “母親,那個賤人怎么會蹴鞠?”陸錦云壓低聲音,她太難以置信,嘴唇哆嗦指著陸晚晚,眾目睽睽之下差點儀態全無。 她覺得哪里不對! 一個鄉下丫頭,會冰嬉、會蹴鞠、會念書習字。 這怎么可能? 陳柳霜比她沉得住氣,面不改色地坐在原處,小口啜飲茶水,提醒她:“錦兒,你未婚夫在蹴鞠場上,你未來婆婆在看臺旁邊?!?/br> 這是提醒她注意規矩禮儀。 她堪堪斂容,心虛地朝寧夫人旁邊看了眼。寧夫人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蹴鞠場上,時而側頭同身側的謝夫人說話,壓根沒有朝她這兒看。 陸錦云不滿——她方才去給寧夫人請安,她神情淡得很。 她對自己不滿。 “她在又怎么樣?”陸錦云嘟囔:“你沒看她剛才什么臉色?!?/br> “她什么臉色不重要,重要的是寧蘊什么臉色?!标惲c醒她。 陸錦云轉眸回到蹴鞠場,寧蘊身姿瀟灑如燕,斜剪春風似的掌控全場。剛才她聽到不少人夸說寧蘊。她驕傲極了,陸晚晚攀的高枝終歸不如她的未婚夫婿,學識膽量,就連玩樂也不如他。 陸錦云這些天從未如此痛快過。 她要從各方面將陸晚晚踩在腳下。 “母親,我都明白了?!彼龐尚叩卮怪^。 陳柳霜輕輕咳了咳:“待會兒寧蘊下場,你就去伺候他更衣,然后同他一起去給寧夫人請安?!?/br> 陸錦云臉上紅得就快滴血了:“這么主動會不會讓人看不起?” “看不起?”陳柳霜輕笑:“等你討得寧蘊歡心,讓他離不開你,別人就不會看不起你。這世上的人只會看不起不如自己的人,不會看不起比自己強的人?!?/br> 陸錦云順從地點頭:“我知道了,母親??墒?,萬一他……不要我怎么辦?” “我的女兒,國色天香?!标惲獱恐氖?,笑吟吟地說:“誰會舍得不要你?” 陸錦云越發泛羞,點頭:“是,母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