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節
真難為他了,這么忙的一個人。 除此之外,楊于淳還遣了大量的人手幫著尋她。 不用懷疑楊膺肯定不會高興的,但楊于淳還是這么做了。 韓菀不禁就輕嘆了聲,可惜了,楊于淳真是個不欺暗室又勤公正義的君子,只可惜生在了郇國,倘若他是信國人,和君主朝廷理念契合,想必會是舒暢許多。 “真可惜了?!?/br> 這郇國和郇王成就了他,也桎梏了他。 韓菀在惋惜楊于淳,穆寒就默默看著,見她感慨過后掩下密信,他便倒了一杯溫水,遞到她手里。 韓菀接過溫水,啜了兩口,又瞟他一眼,見穆寒低頭麻利收拾密報,看著和平時一樣,她就不樂意了,把陶盞一擱摟著他的脖子,穆寒忙接住她,柔聲說:“怎么了?” 她睨著人,問他:“你吃醋了沒?” 她這般真情實感在惋惜楊于淳唉,楊于淳可是她前未婚夫,兩人定親十好幾年,要不是變故,現在該早就成婚,說不定孩子都滿地跑了。 穆寒輕輕給她調整了一下位置,讓她坐得更舒服一些,搖搖頭輕聲:“沒有?!?/br> 他沒嫉妒過。 亦從沒有過吃醋之類的念頭。 沒有,亦不敢。 能和她在一起,能得她的垂青,已是叨天之幸,他豈敢不知足再得隴望蜀? 他小心翼翼護著,就唯恐一不小心就折了這好不容易得來的福氣。 他對她微笑,輕輕俯身在她臉頰親了一下,他素來內斂,只這一刻還是很清晰看見了他眼底浸滿的喜悅和nongnong愛意。 看得韓菀心都軟了,只這柔軟中卻還夾雜一種說不出的難受。 “穆寒?!?/br> 韓菀把臉貼在穆寒的頸窩,感受他暖熱的體溫和有力脈跳,心里嘆,其實這也是她想著離開的重要原因之一。 穆寒是自卑的。 他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太低太低了,卑微如塵埃,連戀人間的渴望和正常訴求都不敢有,他認為自己不該,不配,連想都不敢想。 了解得越多,韓菀就越心疼心酸。好在現在出來了,他們有時間,慢慢來吧,脫離了舊環境,她相信會慢慢好起來的。 她笑了,“我們快成親啦!” 摟著他的脖子胡亂挨蹭一氣,把兩人鬢發蹭了有點兒亂,她和他額頭貼額頭,她瞅著他輕笑撒嬌,說:“等成親后啊,你就要養妻養家啦?!?/br> 穆寒唇角不禁就翹了,心坎就像被汩汩灌進了一斛暖蜜,又甜又軟燙得快要化開了。 他柔聲應了一聲,“嗯?!?/br> …… 把密信處理好后,韓菀抱著大匣子:“走了,我們找地方安家啰!” 她眉眼彎彎,自離開韓家,不用刻意保持威嚴,她是活潑了不少。 話罷湊到穆寒耳邊逗他:“越早找到,越快成親啊?!?/br> 穆寒耳垂變紅,很快整個耳廓都紅透了,他抱著她,和剛才相比卻是用力了許多。 韓菀輕笑著,滑下他懷抱沿著木質廊道飛奔,回頭看他,清脆笑聲撒了一路。 之后,他們走過很多的地方。 漫天大雪紛紛揚揚,兩人騎馬沖出,空氣清冽衣擺獵獵而飛,山川皚皚,大河封凍,舉目千里銀裝素裹,一襟豪情油然而生。 有時遇上鑿冰求魚,圍捕冬獸,還曾興致勃勃圍觀一番,間中還出手相助過,之后翩然而去。 偶爾也會遇上風雪太大或山路被堵的時候,兩人就待在山間鄉里的小客舍里,炭火融融,交頸甜蜜。 風雪呼嘯,室內暖暖如春。 韓菀扮作了男孩子,這樣自己行走方便一些,也少了許多麻煩。雖然穆寒震懾和解決麻煩的能力都極強,但她總不愿意經常被敗壞興致的。 至于旁人看見一個高大健碩的青年摟著一個纖細少年親昵共騎,心里是怎么想的,她就不管啦。 韓菀有時還惡趣味,故意掀起擋風斗笠親身后人一下。 穆寒就愛慣著她,不但護著她的腰防她扭著,還細心給她重新攏好帷幕。 她的一切,他都甘之如飴。 這樣隨心而行,邊行邊找,一直到了開春。 …… 陽春三月,花開滿枝頭。 芳草萋萋,一叢叢五彩斑斕的小花點綴山頭,春風一吹,山坡上的夜梨一夜間燦然綻放,清悠甜香籠罩了整座小小的鎮甸,晨早的炊煙裊裊,鶯聲聽之不盡。 郇國西南邊城岙陵東去百里,在與信國界相交的位置,有一座古老的小鎮叫燕莊。燕莊鎮甸雖小,卻三面環山,冬暖夏涼,氣候溫潤,民風樸素,是個隱居的好地方。 一泓春水繞鎮而過,在最北的鎮尾匯入群山,古樸小鎮緊依著山嶺,春光正是最好時候。 在漫山遍野的野梨花下,小鎮最末尾挨近山坡處,有一座小小一進院子。 黑色的檐瓦,粉白的墻,一支淺紅的杏花探了出來。風一吹,杏枝簌簌,漫天的梨花紛紛揚揚,淺淺翻飛至山坡下,梨花杏影一并在隨風舞動,美不勝收。 這座小院的主人,是新搬來不久的,一對快要成親的小夫妻,檐瓦新換門已仔細修補過,據說走過了好些地方,最后選中他們燕莊小鎮定居。 這讓小鎮老少都與有榮焉,好些上山的大爺小伙經過,都大聲吆喝打招呼,十分爽朗,又問可要幫忙整理搬運。 不過并不用,小院的男主人雖寡言,卻生得十分高大精壯,是個非常能干的,小院已收拾得井井有條了。 簡短謝過鄉親熱情,等人陸續過去后,他就輕輕掩上院門,對赤足坐在花檻下他的未婚妻說:“菀兒,出門了嗎?” 這對快要成親的小夫妻,正是韓菀和穆寒,走遍了縉郇信這一片,他們最終選定了這座古老又美麗的郇南小鎮。 韓菀看第一眼,就喜歡上了,于是他們在鎮尾最深處買下一座小小的院子。小院不大,就一進,三間小小的正房,左右廂房,庭院用山石堆砌的假山,就在老杏樹旁邊,有一泓清溪引了進來,繞著院子淙淙而過,又流淌出去。 韓菀極喜愛老杏假山和淺溪,她正坐在老杏樹的花檻上,赤著足,正踏在淺溪里戲水。 小溪底部鋪滿鵝卵石,水質清澈見底,偶還有小魚苗順水游了進來,好奇繞著她羊脂玉一般的腳丫繞了一圈,她輕笑著,踢了一腳,小魚兒一甩尾巴,飛快游走了。 她要起身追,卻被穆寒攔住了。春日山水尚涼,他怕她冰著腳,半跪在溪水中,捉住她一雙腳丫捧在懷里,細細用棉巾揩干,再為她穿上鞋襪。 韓菀笑著,撲進他懷里,穆寒毫不費力抱著她站起身,輕輕拍著她背。 他不會說好聽話哄她,只力道卻是極溫柔極溫柔的。 韓菀翹著唇,伏在的肩頭,任他輕輕拍著,等把小小的院子都踱了好幾圈,她才親了他一下,“好啦,我們出發吧!” 今天,他們要去三十里外的潞邑城呢。 兩人要成親了,小鎮的老亭公翻過通書,說三月十八便是難得好日子,建議一雙新人把婚事日子定在那天,二人欣然同意。 現今是三月初,還有十多天就三月十八了,兩人正忙著備婚了。 兩人一連多天都往潞邑跑。 紅綢紅布紅絹燈,喜秤請帖衾枕羅帳椅搭,大大小小,都是他們一起去看去選,而后親手布置的。 這座小小院落,這個小小的新家,一點一點布置得紅艷艷起來了。 韓菀把穆寒親手做的那個庭院木雕擺在床側的翹頭案上,她用紅絲繩結了個同心結,小心系在上面。 她翹唇笑,回頭瞅了一眼,穆寒正一瞬不瞬看著她和系了同心結的小木雕,唇角翹起,那雙淺褐琉璃珠一般的眼眸映著如火的嫣紅,喜意似要滿溢。 他們真要有一個家了。 韓菀拉著穆寒的兩只手,“來嘛,我把衣裳試試給你看?!?/br> 嬌俏又喜悅,她要試的是她的新嫁衣。 這些時日準備成親,穆寒卻什么都不用韓菀做,她就做嫁衣便好。 本來嫁衣他也不愿她做的,但韓菀想了想,還是決定自己親自動手。 艷紅的輕薄的楚綢,一層又一層,鸞鳳于飛的吉祥暗紋,精致又大氣,領口袖緣用金線勾勒的纏枝花的紋樣,一片連著一片,蜿蜒整件大紅色的喜服。 明珠冠,新嫁衣,殷紅如火,蛾眉輕掃點朱唇,她站在夕陽余暉中,美眸流轉顧盼生輝,斂天地秀色,美得竟不似真人。 “好看嗎?” “好看?!?/br> 穆寒輕聲說,美麗極了,他不會說好聽話,只重復道:“好看極了?!?/br> 一雙淺褐色的眼眸定定看著她,無法移開。 良久,穆寒慢慢上前,輕輕在她身前跪了下來,卻低頭道:“菀兒,對不起?!?/br> 恍惚過后,他忽想起她原來的嫁衣。 那是主君夫人精選楚國最上等的綃紗和云綢金錦,數十個技藝最精湛的頂級繡娘,連續繡了一年多快兩年,才最終繡成的。 一寸一金線,鸞鳳璀璨栩栩如生,紅寶明珠嫁冠流光溢彩,就連掩在長長拽地裙擺之下是絲履,鞋尖上也各點綴了一顆龍眼大的明珠。 真正步步生輝,恍若神女。 現在確實極委屈了她,潞邑城小,就算有錢也買不到很頂級的布料,那珠冠也是,這小地方的工匠再用心再好,也怎及得上王族后裔養的頂級匠人。 穆寒喜悅過后,愧疚自責,低著頭,不敢看她。 韓菀卻不高興了,“嫁給你,和你成親,才是我歡喜的?!?/br> 否則,穿個多好多精美的嫁衣有個什么用?她是嫁人,又不是嫁嫁衣! 她把他拉起來,瞪他一眼,拉著臉不開心,穆寒一急,慌忙哄她,笨拙說了好多的話,再三保證自己再也不說這些話,才總算哄得她重展歡顏。 “你說的啊,再有下回我可饒不得你?!?/br> “嗯?!?/br> 他重重點頭,方才那些愧責被這么一鬧一哄,不知不覺就淡了去了。 韓菀這才滿意了,小心翼翼提著裙擺轉了一圈,回頭望他,笑問:“我好看還是衣裳好看?” “好看,都好看?!?/br> 忽覺得這么說有點不對,憶起阿亞舊日酒后吹噓的追女技巧,他忙補充:“你更好看?!?/br> “衣裳你穿了才好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