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韓菀也跟著按父祖的例做的,她如今盡量不突出也不起眼。 這諸商號捐糧籌措完后也不少,陸續跟著楊于淳北上去了。 接著的這一段日子就比較平淡,韓菀如今已徹底掌控商號,就算不是如臂使指也差不了多少了,手底下也有不少能人輔助,她算擅御人,也擅用人,因此比之去年,要輕松了不少。 秋意漸濃,早晚已覺涼。 風颯颯,穿過窗牖灌進外書房,竹簾嘩啦啦作響,一派寧靜安詳。 偌大的書房內靜謐,僅隱約聽見穆寒低穩的說話聲:“調糧之令已下,楚地新糧已進廩倉,倉儲存糧充裕,接令后即出倉上船,沿水路北上,足可在封凍前抵郇?!?/br> 礦鹽糧,韓氏三大巨擎,韓氏在南方有沃田千里,一年兩熟,產糧無數。又為糧商魁首,誠信公道,很得官農信賴,每年南糧北物互易不知凡幾。 且韓氏還擁有的著一條水陸通暢的糧道,南北運輸,非常迅捷。 這次捐糧是臨時就近調撥郇國所在糧行庫存的,調出去后,當然是要及時補充回來的,好在并不難。 穆寒很快安排調配完畢,將文書呈于韓菀過目。 韓菀一邊聽著,一邊細細看過,很好,穆寒辦事,素來是極妥當極具效率的。 她批上“可”,用了印鑒。 公事說完了,她抬眸瞄了穆寒一眼。 他端端正正立在她書案前一丈,眼瞼微垂脊背挺直,姿勢標準得不行。 她心里不禁一笑,“穆寒,過來?!?/br> 小半月的時間,他該消化得差不多了。 于是韓菀招手:“快過來坐?!?/br> 他一進來就稟事,都不給她叫他坐的空隙。 韓菀不以為忤,含笑偏頭瞅著他。 穆寒頓了頓,微垂眼瞼上前,她拖了后面的坐席過來,就放在大案一側。 他頓了半晌,跪坐下來。 不敢抬頭,卻嗅到她的氣息,淡淡的桃花香順著晚風徐徐送至。 他束袖下的雙手不見攢緊了,一如他的心。 誰知韓菀含笑瞅了他一會,見他始終不肯抬眼和她對視,不禁露出幾分黯色,她忽問:“你這是已不喜我了?” 聲音悶悶的,黯然又帶著幾分傷心。 “不是!” 他心一緊,急促否認。 她笑了,“那就是還喜歡咯?!?/br> 她笑得狡黠,穆寒心知她方才哄他,卻不惱,反心里又澀又甜,夾雜著酸苦,說不出的滋味,她一言一行,都輕易牽引的他的情緒和神魂。 他勉強忍住。 韓菀卻皺皺鼻子,有幾分耍賴:“我不管,你都抱過我了!” 她眼波流轉,帶幾分嫵意的水光似要溢出來似的,此“抱”非彼抱,韓菀說的山中她解毒那時的“抱”。 穆寒脫了她衣衫給她取暖,她是知道的,兩人全身赤.裸,肌膚相親。 她斜睨他:“你莫不是要賴賬?” 不是的! 不,不是這樣,而是,他啞聲:“主子,……” 這是不對的。 穆寒驀抬眼,凝視她一張如玉面龐,他花費了全部的自制力,才控制住的心和身體的戰栗。 他坐直,跪了下來,就跪在她的身邊。 他啞聲道:“主子,不值得的?!?/br> 不配的,他根本就不配她的戀慕,不配她為她花費如此多的心思。 他不配。 穆寒低聲說著,他終于抬眼看她,那淺褐琉璃珠般的眼眸有水光微動,竟帶上幾分哀求。 求她莫在為他花費心思了。 ……他,他會撐不住的。 她的感情如此真摯熱烈,而穆寒卻再沒有借口去堅持抵擋。心神動蕩,他不知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但他預感自己撐不了多少時候就會潰不成軍。 這與穆寒心中所愿相違背,兩者天人交戰,他煎熬得難受極了。 他的目光,讓韓菀看著心疼。 這一次,她有想過穆寒的身份,有站在他的位置上去易地而處過,因而更心疼他的卑微,她理解他,也不會逼迫他。 韓菀伸手,輕撫他的臉頰,須臾才放下。 “我等你?!?/br> 她輕聲說:“你別急?!?/br> 話罷,就揭過這個話題,她低頭將案上的文書卷好,交給他。 少了強硬,多了體貼關懷,似水般的柔情,見他嘴唇有些干,她提起陶壺倒了一杯茶:“渴了罷?” “喝盞茶再回去吧?!?/br> 將茶盞推到他面前,她微笑看他。 只韓菀卻不知,若她一直這樣,卻比強硬要更難抵擋得多了,心坎又酸又澀夾雜著甜,他總能這么準確地體會她的心意。 穆寒閉了閉眼,灌下那盞茶,匆匆起來。 沖出了書房,他才緩得下腳步。 此處人多,他亦不敢露出端倪,穆寒站定,閉目勉強斂了斂神,睜開眼睛,他把攢緊的文書松了松,強自鎮定舉步回值房。 這時,廡廊盡頭卻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匆匆往韓菀書房而來。 穆寒回頭一看,是陳孟允。 …… 陳孟允的到來,霎時將韓菀和穆寒之間的洶涌情潮冷卻了下來。 誰也暫沒心思去想這些了。 圍攻栗氏的事出了變化。 大岔子。 致使情況急轉直下。 先前,韓家與襄平侯府之間暗潮涌動,這些,卻是不為外人所知道的。 韓氏商號經營依舊,與郭氏樂氏田氏圍攻栗氏之勢依然如火如荼。 楊于淳強勢出面擺平楊膺楊夫人之后,并沒就栗氏說些什么,當補償也好撒氣也好消除隱患也罷,他是默許韓菀繼續的。 韓菀這邊也一直在繼續。 栗竺焦頭爛額,然久守必失,在頭狼帶動群狼環伺的戰役之中,他近日終于有些左支右應不住,現出頹勢。 韓菀自乘勝追擊,她的最終目的自然是要擊垮栗氏,以達到徹底瓦解楊膺部署的目的的。 可出問題了。 很突兀的問題。 樂氏田氏毫無征兆反戈,竟與栗氏一起,反攻韓氏。 外頭瞬間嘩然,伺機分一杯羹的紛紛都停下來了,打算看清楚形勢再說, 緊接著就是郭氏,郭氏也退縮了,沒有一起反攻韓氏,但也中止了對栗氏的攻勢。 韓菀霍站起:“你說什么?!” 簡直讓人難以置信。 眼看勝利在望,這幾家和栗氏都是仇怨頗深的,樂氏田氏竟在這個關頭反戈和栗氏聯手,韓菀一瞬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快速聽罷陳孟允韓充急稟,韓菀抿唇:“備車,我們去郭氏!” …… 韓菀立即驅車去了郭氏。 可卻沒見著人。 郭氏總號說家主已經回府了,而郭府又說郭槐未回,可能是去了訪友,韓菀有事不妨留下口訊,待主人再回訪云云。 韓菀又去了樂氏田氏,結果大同小異,俱是家主不在,而大總管含糊其辭。 韓菀抿唇,“去左徒府??!” 這情況太異常太突兀,由不得她不多想。 韓菀當下也不遲疑,趕在宵禁的最后一刻,驅車去了左徒府衙,尋著了長史班辛和主薄房淮。 班辛房淮一聽,眉心當即蹙起:“女郎莫急,我二人馬上就去信大人!” 這兩人正是楊于淳心腹,得了主子再三囑咐的,得了消息后當下也不遲疑,立即修書一封快馬出郇都送與楊于淳,同時,立馬召了人來,著手詳細了解此事的來龍去脈。 “勞煩二位?!?/br> “不敢,此乃大人再三叮囑?!?/br> 既已通知到位,班辛看了看滴漏,“女郎放心,我使人送您回府?” “謝班長史?!?/br> 隨即班辛取了令牌,命府衛送了韓菀回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