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u骨樊籠 第80節
正看到那人揚手去接袋子,圓滾滾的手腕上戴了一串大珠的烏金黑曜石,日光下,漆黑里泛著點金,分外奪目。 嚯,這一串材質可真不錯,是不可多得的好件。 正想著,那人轉過身來。 是個胖子,戴著粗毛線鉤織的毛線帽,五六十歲左右,腰間像勒了個游泳圈,顯得整個人肥而臃腫,像個陀螺。 尤其好笑的是,他衣兜里還插了瓶剩了大半的四特老酒。 吃這么多,還一大早喝白酒,難怪身材走樣,肖芥子覺得好笑。 那人似乎有什么急事,抓了個rou包出來,邊吃邊走,匆匆進了邊巷,拐了個彎就不見了。 肖芥子回民宿,也得走邊巷,不過她沒急著回,又在邊上的早點攤買了份豆漿油條:剛在店里因為李二鉆的事,幾乎沒吃,不備著點,她怕一會又餓了。 她拎著打包好的餐點,繼續往回走,穿過冷清的邊巷,然后右拐。 咦? 右拐的小路上,散了一地的大包子,其中有兩個還裹在塑料袋里,包子都白胖白胖,還散著熱氣。 數了數,七個半,之所以有半個,是因為其中一個被咬過幾口,不全乎了。 那胖子呢,買了這么多rou包,不是為了來撒的吧? 肖芥子探頭往前看了看,沒人,只有廢舊的堆料,往后看,是冷清的邊巷,不過,出了邊巷就好了,是熱鬧的老街。 她猶豫了一下,原路退回。 不走這條道了,有點玄乎,真要走,回頭拉陳琮一道來走吧,人多點膽壯。 …… 廢料堆后動了動,顏如玉探出頭來。 確認那個過來的“路人”又離開了,他長長松了口氣。 第73章 日暮時分。 正是下班的點, 走邊巷小路的人多起來,但也多得有限,偶有三兩個的那種。 陳琮蹲在小路的廢料堆處, 挪開一塊木料, 仔細看上頭的痕跡:這些廢料堆久了, 難免有自然和長久的留痕, 或是朽爛或是落灰,有沒有被人動過, 很容易看出來。 邊上, 肖芥子背倚著墻站著,低頭啜吸奶茶, 奶茶差不多見了底, 只剩珍珠堆積, 她得用點力氣, 才能“嗖”地吸上來一顆。 每吸上來一顆, 她就頗有成就感地嚼掉,順便踢開腳下的小石子, 小石子有時滴溜溜直飛出去,有時彈到對墻, 又會蹦回來,像不成功的射門。 陳琮伴著這聲音, 無奈地撣手起身:“你就一點都沒想到,那人是何歡?” 下午, 他起床之后, 聽肖芥子說起早上發生的事, 一聽那胖子的身材、相貌, 尤其是兜里那瓶老白酒, 立刻猜到,這人是何歡。 打電話向梁嬋一問,果然,自己離開家來景德鎮的當天,何歡也借故離開了,和他也就前后腳的事兒。 何歡是姜紅燭的“內線”,而姜紅燭意欲找顏老頭尋仇、正在多方“搖人”,很明顯,何歡是為了姜紅燭,才來景德鎮的。 肖芥子繼續一腳“射門”,一心二用:“我又沒見過他,我怎么會想到他是何歡呢,他又沒在腦門上貼著名字?!?/br> 倒也是。 陳琮想了想:“那rou包子撒了一地,你就沒想著再往前走走看看?在阿喀察的時候,你跟超人一樣從四樓跳下去,我看你也挺能打的,你也會‘心里害怕’?” 肖芥子正啜吸又一顆珍珠,聞言動作一停,那顆珍珠不上不下、停在了吸管中央。 她側了臉看陳琮,話說得老氣橫秋:“小伙子,你對社會險惡的了解還很膚淺。你記住,這個世界,光能打走不到最后,光膽小也走不到,得既能打、又膽小。當然了,不是真的膽小,這叫有敬畏心?!?/br> “這世上,有多少人頭,就有多少山頭,沒有哪個山頭是白長的,每個山頭都有點東西,你得有敬畏心、把別人當回事?!?/br> “那些仗著能打隨便打,不把別人當回事的,你瞧著,自有各色人等為他設坑,連老天都要摻合一腳,要么怎么說‘霜打露頭青’呢?就比如……” 說到這兒,她前后看看,壓低聲音:“那個顏如玉,發起狠來怪嚇人的,一副生人勿近的狗樣,結果怎么樣,還不是一件事都沒辦成?” 還真是,顏如玉在阿喀察,可謂氣勢洶洶,手段狠辣,但最終因緣石被燒、煤精鏡被砸,連對家是誰都沒個頭緒、兩手空空離場。 肖芥子繼續:“我就不一樣了,低調做人,小心進出……那又怎么樣呢,我該辦的、要辦的事都辦妥了,一路平安離場啊?!?/br> 她做總結陳詞:“那個胖子,我又不認識,也沒撞見他的出事現場,誰知道他惹了什么人、闖了什么禍?所謂輕易不入他人因果,省得為自己招惹因果。當時,我的第六感已經提醒我有危險,我當然能退則退,這要是你,拎著包子人沒了,我還能上去看看,他誰???” 陳琮繃了臉:“怎么咒人呢?” 但不知怎么的,聽了這話,心里有點舒服。 他看了肖芥子一眼:“又膽小,又能打,就是扮豬吃老虎唄?!?/br> 肖芥子糾正他:“不是,平時不是扮豬,是真豬;迫不得已才虎,但虎時也得真虎?!?/br> 說完了,蹭著墻根蹲下,又吸溜一顆珍珠。 陳琮啼笑皆非,這還形成理論了。 他走過來,也挨著肖芥子蹲下,離著遠看,像挨著墻根曬太陽說閑話的老頭老太。 “聯系不上何歡,八成是出事了,你說……會不會是顏老頭動的手?” 肖芥子點頭。 和紅姑失聯幾天了,以姜紅燭的性子,不可能有耐心觀望、等待,必然在醞釀著什么。 何歡是顆卒子,還是那種會最先被派出去、刺探虛實的卒子,不過這人做事,不太牢靠的樣子,當初動陳琮就沒成功,現在想動顏老頭,露了馬腳也不奇怪。 肖芥子嘆氣:“這兩方要是動手,那絕對不是小動靜。咱們就當什么都不知道,你查查你爺爺的事得了,其它的,盡量別攪合進去?!?/br> 陳琮點頭:“是,畢竟我們普普通通,膽子小,人又慫?!?/br> 說完,蹲得更垮了些,好像這樣,更切合膽小人慫的形象。 肖芥子還在吸溜珍珠,可惜剩下的珍珠丸子都板結了,吸不起來,只余空聲。 陳琮轉頭看她,見她腮幫子鼓了又鼓,心下好笑,又有點替她費勁:“我給你再買一杯吧?!?/br> 肖芥子搖頭:“不用,一杯夠了,人要自律?!?/br> 陳琮哦了一聲,移開目光。 那天晚上吃燒烤,他記得她喝了兩罐啤酒,不太自律的樣子。 “待會我想再去一趟‘無欲.有求’,給顏老頭拎點禮物,有來有往,才好再來再往,你一起嗎?” “一起啊,你去送禮,我附近溜達唄?!?/br> *** 夕陽西下。 今天的落日真不錯,還帶來了火燒云,燒得特好看,nongnong淺淺的金紅像飽蘸的顏料,在低空涂抹開來。 連遠近的屋頂都被燒紅了。 顏如玉收回目光,看向對面的何歡。 這是家日料店,雅座包廂。 不過,他有點后悔帶何歡來吃,這人吃飯一副豬相,醉了之后就更沒態了,手邊的餐碟摞了又摞——這種小而精致的餐食,還真不夠他吃的。 而且,他不喜歡清酒,說是沒味,攥了瓶老四特白酒,在那對著嘴吹,白胖臉上燙紅發膩的酒暈一直延到頭頂。 顏如玉不動聲色:“所以,背后的人是姜紅燭?” 何歡醉醺醺點頭,又伸手去摸光頭:“你小子,給我用的什么迷藥?現在還迷糊,腦子里昏沉沉的?!?/br> 顏如玉笑了笑:“不好意思,那是老街巷,人來人往的,怕當時打起來、動靜大,用的量就大了點,沒想到歡伯這么好說話。咱們還說姜紅燭,她讓你……把我干爺弄死?” 何歡打了個酒嗝,噴著酒氣嗯了一聲:“這娘們,不知道有什么病,先讓我把陳琮弄死,又讓我弄你干爺,要不是為了……為了阿蘭……” “她在魘神廟生的?” “是啊,”何歡嘆氣,忽然有些惆悵,“當初,她是跟我說懷孕了,讓我救她……誰能想到就那么一兩次、露水姻緣,就有了呢?沒法救,大家伙決定好的事,我也無力回天,對吧,呃……” 他又打了個嗝,自己伸手扇了扇味,繼續往下說:“再說了,以為她死了,誰曉得,沒死,還生了個女兒,還養活了!這真是天不滅她,我跟你說,天不滅她……” 何歡嘿嘿笑著,抓起一把鹽烤銀杏,低下頭一點點摳剝。 顏如玉有點不信:“這個女兒,你沒見過,也一天都沒養過,感情就這么深?為了她,甘愿當姜紅燭的狗、替她咬人?” 何歡苦笑,笑著笑著,就成了哭臉。 他喃喃說了句:“這你就不懂了,小顏,到了我這歲數,你就懂啦。本來無親無故、無兒無女,老光棍一條,死了也就死了,忽然跟我說有個女兒,還長成人了……” 他越說越激動:“就很想見見,你知道嗎,本來認命了,以為沒有,居然有!我這輩子還缺什么?根本不缺了,就這一個念想了,就……自己的女兒,很想看看長什么樣、像不像我……” 顏如玉沒再說話,他端起面前的清酒杯,很斯文地呷了一口。 何歡頓了一頓,又抬起頭,酒勁消退,眼神里透出幾分清醒和憤恨:“但我也不蠢,我不能被她這么一直吊著,這娘們心狠手辣,我敢說,就算我為她辦成了事,她也不可能讓我見阿蘭?!?/br> 顏如玉微微一笑:“這話沒錯,我也這么覺得?!?/br> “所以啊,都是‘人石會’的,與其內斗,不如合作一把。我就一個條件……” 何歡胳膊肘支上桌面,豎起食指,晃了又晃:“姜紅燭死不死的,隨便。但我女兒阿蘭,千萬別傷著她?!?/br> 顏如玉又笑起來:“那是當然。但是,關于姜紅燭,你現在提供不了更多信息……” 何歡咬牙:“這鬼婆子精得很,每次都是給我打電話,特么的查號也查不出什么來,問她在哪也不說,所以我就想著,最好能有什么法子,把這娘們給釣出來,讓她露個蛛絲馬跡也好,對吧?” 顏如玉點了點頭,頓了會,若有所思:“之前,她也在阿喀察?” “對,在阿喀察。鬧得‘人石會’人仰馬翻的,當時,你不是也在嗎?” 顏如玉沒吭聲。 有意思,這女人要對付他干爺,先在阿喀察,后追來了景德鎮。 那因緣石被燒,煤精鏡被砸…… 萬事皆有因果,阿喀察的事,他好像突然……有點頭緒了。 *** 陳琮在“無欲.有求”店的街上,找了家挺大的果攤,挑了幾樣水果:既拿得出手,又不至于太貴重、違背他“抽紙巾占小便宜”的人設。 肖芥子則溜達著逛店去了,這條街上各類藝術品商店挺多,定制珠寶類的也有一兩家,如今干上設計了,多逛多看,權當作取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