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u骨樊籠 第79節
顏老頭聲音放輕,說得很慢:“你不是陳天海,你是陳孝吧?可憐老海啊,為了你,還去向沈晶討教,學什么父子共石,你要不是在里頭、把你爸給弄死了,你怎么出得來啊,對吧?” 話剛落音,眼前一暗,陳天?;羧徽酒?,黑暗中,如一尊陰暗的魔相。 而幾乎就在同一時間,砰的一聲碎響,顏老頭抓起還剩了一半的酒壇子,狠狠砸在地上。 酒香四溢。 顏老頭冷冷說了句:“坐下,我是什么人,你還不知道嗎?我要是想撕了你,你躲得了嗎?” “不孝的東西,難怪讓你見陳琮,你毫無反應,對養了自己二十幾年的老子都下得了手,對沒養過的兒子,就更談不上什么感情了是吧?坐下,坐下說話?!?/br> 第72章 肖芥子一覺睡到大天亮。 打著呵欠起身, 才發覺陳琮不在屋里,四下看了看,瞥見他正在小院里打語音電話, 有說有笑的, 看到她起床, 還隔著玻璃窗沖她揮了揮手。 一大早的, 給誰打呢? 她半是好奇、半是想呼吸點新鮮空氣,披著蓋毯走過去, 把門打開了一條縫。 冬日清晨的冷氣透過門縫進來, 醒了她的腦子,也帶進年輕女孩的歡快語聲。 是梁嬋。 就說呢, 一大早笑得這么花紅柳綠的, 原來事出有因。 肖芥子哼了一聲關上門, 想想不甘心, 隔著玻璃沖著陳琮的臉、挑釁似地猛拍一記走人。 洗漱好了出來, 陳琮已經進屋了,問她:“剛怎么打人呢?” 肖芥子說:“我就不喜歡做事不專心、玩忽職守的人?!?/br> 陳琮不樂意了:“我怎么玩忽職守了?” 他指自己的眼睛:“看見沒, 生熬了七八個小時,打盹都沒打一個, 都有紅血絲了,這還叫做事不專心、玩忽職守?” 可以對他的人不滿意, 但不能挑他的工作,從小到大, 他做任何事, 都有始有終:哪怕追雞攆狗呢, 都要確保雞進窩、狗進圈。 肖芥子說:“我沒醒的時候, 你就跑出去打電話了, 是不是擅離職守、置我于危險之中?” 陳琮氣得拉開領口透氣。 “肖小月,你一睡七八個小時,我總不能眼珠子一直粘在你身上吧?我是不是得有自己的節奏、‘間或’看你一眼?我是去外面接電話了,那在里頭打電話不是會吵到你嗎?而且玻璃是透明的,也沒耽誤我關注你那頭啊?!?/br> 肖芥子想了想,說:“也是哦?!?/br> 還“也是哦”,陳琮沒好氣:“再說了,這電話還是因你而起的?!?/br> 肖芥子驚訝:“跟我有關?” “你之前不是讓我幫你打聽李二鉆么,我能有什么人脈,還不是拜托梁嬋?那她惦記著這事,一有新消息,就第一時間知會我了唄?!?/br> 李二鉆,哦,她的內線二號,這兩天cao心的事太多,幾乎把這人給忘了。 她隨口問了句:“李二鉆怎么了?” 陳琮回答:“又自殺了?!?/br> 肖芥子呆了一下:“沒死成吧?” “是,又沒死成?!?/br> …… 事情發生在昨天半夜。 018號馬修遠,就是負責會員間聯絡的那一位,突然接到李二鉆打來的電話,連“喂”了幾聲,不見那頭回答,只聽到一連串讓人毛骨悚然的笑聲,細聽起來像哭。 換了別人,大概就掛電話了,虧得馬修遠是個見過世面的,而且畢竟是會員來電,職責所在,他就屏息又聽了會。 隱約聽到李二鉆在那頭呢喃:“救救我,ta要殺我,要殺我……” 馬修遠頓感事態嚴重,追問他:“怎么了?誰要殺你?李二鉆?說話!” 然而電話卻在這時斷了,再回撥怎么都撥不通。 馬修遠心急如焚,他趕緊查找李二鉆地址附近的派出所電話,第一時間報了警,也沒忘聯系梁世龍。 梁嬋和梁世龍一起住,自然也被吵醒了,擔驚受怕了好幾個小時,前線傳來消息。 李二鉆又一次自殺未遂。 這一次,他是跳樓。 其實,在馬修遠打報警電話之前,就有路人打過了,說是在小區高樓的樓頂,有個人影形跡可疑,一直在邊沿徘徊,疑似要跳樓。 所以,李二鉆這再三徘徊的功夫,相關人員已經趕到現場、在底樓張起了救生氣墊,而他不顧勸說縱身一跳之后,救他的也不是氣墊,是他自己。 他在下墜十來米之后,以驚人的求生毅力,牢牢抱住了某一層外掛的支架,然后被營救人員成功解救。 據說是受了點輕傷,沒大礙,已經送院觀察了。 …… 煤氣、吞藥、縱火、上吊、跳樓,算起來,這是李二鉆的第五次自殺了。 一兩次自殺未遂,還可以解釋是思念亡妻沈晶、意欲殉情卻又貪生怕死,但進行到第五次,就總透著股邪門的味兒。 肖芥子皺眉:“這個李二鉆,會不會看上去正常,其實早就已經……精神錯亂了?” 陳琮想的則是另一件事,他翻了翻自己昨晚分析的字紙:“你說,李二鉆現在的情況,會不會也跟我爺爺有關?” 陳天海和沈晶密切接觸過一段時間,那之后沈晶自殺,李二鉆是還活著,但精神狀況堪憂……總感覺這些事件并不孤立、是有前后聯系的。 他另抽了張紙,為沈晶、李二鉆夫婦單列一頁。 這對夫婦,也很耐人尋味:都是“人石會”的,養的是鉆石,那顆鉆還疑似五色石之一。一個自殺前留下了“脫此樊籠”的遺書,另一個自殺上癮卻又從來狠不下心…… 肖芥子看著他一一列寫,忽然想到了什么,提醒他:“還有,這倆夫妻共石。你不覺得,‘共石’這種事,很奇怪嗎?” 首先,不知道古代有沒有過,反正近幾十年下來,聽說過的,僅此一例。 其次,寶玉石固然珍貴,但并不稀缺,真不至于摳搜到要兩個人共養一塊。 第三,她第一次聽說時,就覺得這事不太合理,人與人千差萬別,感情再好、性格再相合,也是獨立且差異巨大的兩個個體,適配的石頭也該天差地別,怎么能“共石”呢? 她說:“養石養石,講究的是人和石頭培養感情,換個角度想,是不是跟談戀愛差不多?共石,這不就等于兩個男人共享一個老婆,或者兩個女人共用一個老公?總覺得長久不了、必有紛爭?!?/br> 如果把身體比作皮囊,那石頭就類似意識、精神的皮囊,一山還容不了二虎呢,誰能接受一個皮囊里穿了兩個人啊。 *** 一時沒新的進展,陳琮洗漱了睡覺,肖芥子自己出去吃早餐。 她去了附近的老街,選了一家人很少的店,坐了角落的桌子,要了份空心粉,外加一根現炸油條。 一個人用餐多少有點無聊,她拿筷子有一根沒一根地挑著粉,順手撥通了李二鉆的電話。 那頭隔了很久才接,聲音很虛弱,說是氣若游絲也不為過:“喂,哪位?” 這語氣真有畫面感,肖芥子幾乎能想象得出:李二鉆正有氣無力地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一副奄奄一息的狗樣。 尋個假死,還尋出真虛弱來了。 肖芥子冷笑:“又自殺了?上次不是吩咐過你、別動不動就尋死嗎?” 李二鉆愣了一下,下一秒,大概反應過來她是誰了:“是你啊,你怎么知道這事的?” “你別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就想問問,為什么又要自殺?可別跟我說又是一時沖動啊?!?/br> 李二鉆一來覺得累,跳樓這種事,動靜大,后勁太大,他至今呆呆愣愣的、緩不過來;二來,大概也覺得這理由拿不出手了,沉默了好久才說:“你就當我是有病吧?!?/br> 肖芥子并不窮追猛打:“好,那我換一個問題。昨晚上,其實我一直看著你呢,你在大樓邊沿團團亂轉,嘴里念叨著‘救救我’,還說什么‘ta要殺我’,這個ta是誰???” 李二鉆一下子激動起來,透過聽筒,都能聽到他粗重的喘息。 肖芥子說得很平靜:“你可以繼續瞞著,不對人講,一個人藏著秘密,未來繼續被折磨,繼續崩潰,繼續自殺,說不定哪一次、就自殺成功了?!?/br> “也可以選擇跟我說一說,沒準,我能給你想想辦法呢?!?/br> 李二鉆喘得更厲害了。 肖芥子覺得敲打得差不多了,又換了副溫柔的語調,聲音壓得很低:“這么多年了,憋著多難受啊。說出來,有人幫你分擔也好啊,對吧?” “誰要殺你啊,你一次又一次地自殺,是不是被人逼的?其實你根本不想死,對吧?” “八年了,五次自殺,尤其是這次,距離我上次在林子里遇到你沒多久吧,這么短的時間,兩次自殺,你是不是就快扛不住了?” 李二鉆被她最后的話擊中了,幾乎是瞬間崩潰,他嗚咽似地悶哼了一聲,顫抖著說了句:“救救我,阿晶想我死,她想我死!” 肖芥子猝不及防:“誰?你說誰?” 下一秒,她聽到不銹鋼和玻璃器具砸落的聲音,還聽到李二鉆大叫:“我不打針!我情緒很穩定,我不需要打針!” 再然后,手機里就沒聲音了。 肖芥子愣愣攥著手機,再也沒心思吃飯了。 最后聽到的那句,應該是醫生在給李二鉆用藥,沒準還是鎮定劑:一個自殺過n次的人,還是醫院的???,再怎么強調自己情緒穩定,醫生都不會信的。 ——救救我,阿晶想我死,她想我死! 阿晶是誰?不會是李二鉆的老婆沈晶吧? 但她八年前,不就已經死了嗎? 總臆想自己死去多時的老婆要害自己,由此看來,李二鉆是真瘋了吧? *** 肖芥子心事重重地出了早餐店,腦子里有點亂。 她有時覺得,李二鉆就是個精神錯亂的瘋子,對他的話用不著當真;有時又覺得,“阿晶想我死”這句話,是個重要的突破口,能把這事搞明白了,接下來的許多事,就能迎刃而解了。 日頭漸高,正是餐點,吃早餐的人漸漸多起來,每個早餐檔門口都圍滿了人,肖芥子一家家信步而過,無意中聽到店主大聲說了句:“八個rou包,外帶,哪位?” 有人甕聲甕氣應答:“我的?!?/br> 八個?這得是幫人帶的吧,一個人吃八個,豈不是飯桶? 肖芥子下意識循聲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