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這次再見青兒雖是催促,語氣卻比之前見時軟了好幾分,且眉眼間還多有著急。 溫淑琳見人家都尋過來了, 現下在想開溜也不是事,只得跟在她身后進了門, 一路穿過長廊,來到院子的主屋外面。 青兒在前頭敲門,得了房中人的話后,才將門打開, 示意她一個人入內, 自己則是守在了外頭。 門一開,溫淑琳便聞到了一股nongnong的中藥味,心中只覺得有些不尋常,再繞過屏風, 看到躺在床上臉上血色盡失的陳明珠后, 當下更是整顆心都懸了起來。 莫不是又有什么套路等著她? 她與陳明珠怕是沒那么大的仇吧? 溫淑琳面上不顯的福了福身,“陳姑娘?!?/br> 陳明珠咳嗽了兩聲, 指了指床邊的繡凳,“坐?!?/br> 溫淑琳當真便坐了過去,這下離床上的陳明珠更近了,她清楚的聞到那藥味便是從她身上傳來,也發現陳明珠的樣子就像一個病入膏肓的病人,與之前在狀元府見時的風光,完全是兩個模樣。 “溫姑娘,每次見到你,你總是這般不卑不亢,讓人覺得很好欺負?!?/br> 陳明珠嘆道:“聽說你在主廳那邊被那些人給孤立了,若是常人怕是早就坐如針氈了,為何你又能做到心平氣和呢?” 不怪陳明珠好奇,溫淑琳出身小門小戶,沒怎么見過世面,驟然能見到一位皇子妃,怎么著心里也該緊張一二,偏偏她被皇子妃帶頭孤立了,還能瀟灑自如的一個人坐在廳中,確實是很有勇氣。 溫淑琳沒弄懂陳明珠此次喚她來是想作何,究竟只是好心替她解圍,還是另有所圖,想了想,還是說了實話。 “坐如針氈只會讓旁人更為得意,心平氣和或許別人就失了繼續逗弄我的興致?!?/br> 就如當初在桐林時,她與陳明珠相處一般,適當的讓對方多碰幾次軟釘子,陳明珠便難得在搭理她了。 陳明珠眼神有些恍惚,好似也想起了當初在桐林時,溫淑琳的油鹽不進,“如溫姑娘這般心態倒是挺好?!?/br> 許是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平靜好相處的陳明珠,溫淑琳驟然有種沖動,想要問清楚她此次喚她來意欲何為,“陳姑娘……” 像是知道她想問什么,陳明珠打斷了她,眼睛里露出一絲艷羨,“溫姑娘,有時我很羨慕你?!?/br> “羨慕……我?”溫淑琳有些詫異。 她身上有哪處是值得陳明珠羨慕的? 是那寡婦的身份? 還是平凡的出生? 亦或是遇上了季林鐘那個剎星? “想來溫姑娘也不知自己是有何被人羨慕的地方吧?”陳明珠輕笑了一聲,緩緩說道:“我羨慕溫姑娘即使淪落位為寡婦,在這男尊女卑的世界也能活的自如,羨慕溫姑娘身邊還有那么一個真心呵護的人……不像我,呵!” 真心的人想來說的是季林鐘了,溫淑琳嘆了口氣,若陳明珠知曉她上一世是被這人所殺,怕是羨慕不出來了。 “陳姑娘,我不知道你是遇上了何事,但要知道世間最珍貴的東西莫過于自己的生命,什么事情都可以重來,唯有生命?!?/br> 溫淑琳想了想上輩子的自己,忍不住搖了搖頭,“陳姑娘看到的只是表面的我,以為我活的自如瀟灑,其實不然,人生在世,不稱意者眾多,我只是比常人更能忍一些而已?!?/br> 重生以來,從桐林到京城,她一路忍了多少,現下想來其實也很心酸。 母親的一巴掌,謝志清的算計,季林鐘的威脅,進京途中的刺殺,還有蘇永文與李如是…… 若她事事不忍不讓,要去與這些人硬剛,可能當時爽了,后果怕是就嚴重了。就如上一世一般,誰刺她兩句,她就刺回去,可下場呢? 雖然重生了一會,可若是今世再死一次,誰知道還會不會重生一次?她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賭。 若是常人聽到她的這番話,大抵會激起一點想活的心思,偏偏陳明珠遇到的事卻是無解。 陳明珠慘笑出聲,反問她:“若是連生死都由不得自己呢?” 溫淑琳愣了愣,有些意外,隨后垂下眸子沉默了,這個問題她沒法回答。 她是真正死過一回的人,被關進籠子里的那個時候,生死全由他人做主,自己好像除了求救求饒什么都做不了,那種絕望窒息的感覺,她不想在體驗一回。 “溫姑娘,還記得你們初進京途中,遇到的刺殺吧?” 陳明珠此話一出,溫淑琳猛然抬頭看向她,嘴巴張了張好半天沒說出話來。 “是我們陳家做的?!标惷髦檎Z氣平靜的好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為什么要刺殺他們?為什么要告訴她? 溫淑琳忍不住問出了口,“為什么?” “說來……咳咳,說來溫姑娘也只是被季二哥給連累而已,”陳明珠說的十分小聲,還忍不住看了看門口,見青兒的身影一直守在外頭,才放心繼續說下去,“溫姑娘應該猜到我當初去陳家,是為了找一件東西吧?” 溫淑琳點點頭,“賬本?” 陳明珠當初那般急切的套話,她又不是傻子,雖然心里好奇那賬本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但她半點不想摻和進去,是以全部推脫到了季林鐘身上。 “那賬本里藏了一個秘密!” 溫淑琳一聽是秘密,反射性的站了起來,不想在聽下去。不是她不好奇,而是她太惜命了。秘密這種東西,只有死人才能保守,活人知道了終歸是不安全的。 被她的反應給逗樂了,陳明珠輕笑出聲,喊住了她,“溫姑娘,你莫不是以為,不聽便不會被牽扯進來吧?” 溫淑琳腳步頓住了,慢慢回頭,扯了扯嘴角,“陳姑娘,我兩說來只是曾經有過幾句口角之爭而已,沒有多大的仇恨,何必非要拖我下水?” “不是我想拖溫姑娘下水,而是你本身已經在局中?!?/br> 溫淑琳深吸了口氣,又回到床邊坐下,不該來的不會來,該來的躲不掉,命當如此。 “所以我才說溫姑娘是個心態不錯的人,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淡然處之?!?/br> “陳姑娘還是直說吧?!?/br> 真是謝謝你了,這樣的夸獎她一點都不想要。 陳明珠朝她勾勾手,溫淑琳當即附耳過去,“賬本里藏了一張販賣私鹽的名單……” 向來遇事都能淡然處之的溫淑琳,瞬間瞪大了雙眼,心中的震驚無與倫比。 販賣私鹽!這可是重罪! 普通商戶怕是沒那個本事,有道是官官相護,官商勾結,這一份私鹽名單能夠牽扯的人,怕是數不勝數了。 陳明珠說的沒錯,不管事情的來龍去脈,她已經牽扯入其中,只是不知自己在其中,又算個什么樣的角色。 陳明珠等她消化了好一會兒,才開始緩緩從頭說起。他們陳家與季家,在王縣令的牽扯下,很早便一起販賣私鹽,季林成也是因此而發的家。 陳明月嫁到季家,看似商戶之間很尋常的姻親,其實說白了是為了加深兩家之間的牽扯,讓那合作關系牢不可破。 只是沒想到陳明月去的早了些,季林成不知怎的看上了溫淑琳,將之娶回來做了續弦后,便動了想金盆洗手的心思。 就如溫淑琳所想,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季林成想金盆洗手不是他想的那么容易,陳家與王大人勸了他好幾回,他執意要如此,殺了他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事。 一樁人命官司,若是做不好,又會牽扯出其他,陳家與王大人沒有法子,只得弄了個所謂的“意外”出來。 只是沒想到中途出了意外,弄死季林成后,他們找不到季林成手中的名單,且還有人在他們想毀尸滅跡時,先將季林成的尸身給盜走了。 陳明珠當初來季家,一是為了探尋那名單的下落,二是為了看能不能將季林鐘拉為同伙,可惜兩樣都以失敗告終。 本來他們想直接在桐林做掉季林鐘,但季林鐘好歹是個舉人,若是在王大人的管轄范圍內出了意外,王大人難保不會受到牽連,是以他們才選了在上京的途中動手。 只是可惜的是,季林鐘早就料到此去京城路途坎坷,與家中幼小分了水陸兩路同時進京,派去的殺手失了手。 京中雖有二皇子在,但二皇子母親娘家無人,便是他再得寵愛,也是沒有什么能用的人手,何況京兆尹也不是二皇子的人,是以二皇子也不敢在京中對季林鐘出手,怕落下更大的把柄。 若是此次春閨季林鐘落了舉也就罷了,只要在他們回鄉途中將之做掉,此事就算一個了結,偏偏季林鐘考上了,名次還不低,這便引起了二皇子的注意。 陳明珠這般道來,溫淑琳這才知曉自己竟然是牽連進了此事,所以不管她到底有沒有看過那份名單,為保安全起見,只要季林鐘沒了,她也逃不掉。 溫淑琳過了好半天才平復下心情,眼中少了些淡然隨性,多了幾分認真,一時間竟讓人覺得有些耀眼。 “所以陳姑娘告訴我這些,目的為何?” 陳明珠見她態度前所未有的認真,抓住她的手小聲安撫道:“溫姑娘不必緊張,我只想讓溫姑娘替我向季大人傳些話?!?/br> 溫淑琳有些狐疑,腦中調理十分清晰,“繞了這么大的圈子,只為了傳話?陳姑娘可別把我當成傻的了,說到底我們如今可是站在對立面?!?/br> 陳明珠失笑,認真起來的溫淑琳倒是有那么幾分意思,“溫姑娘大可不比信我,只替我傳幾句話便好?!?/br> 溫淑琳想了想點點頭,先聽聽她要說什么,再考慮傳不傳。 作者有話要說: 溫淑琳:我這輩子都不想聽跟秘密有關的事情。 第六十三章 陳明珠身子不好, 沒有留她下來吃晚飯,溫淑琳從她院子出來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柳眉在前方提著燈籠領路, 溫淑琳不緊不慢的跟在她身后, 閑庭散步似的想著其他。 表面看上去她好像與平常一般, 只有袖子里有些發顫的手在訴說著她的害怕。置身在這陌生的環境中, 溫淑琳只覺得身心都是涼的,現下細細想來, 前世若是沒有死在季林鐘手上,遇到這后面的事,她怕是也不會好過吧? 原以為只要過了孝期就可回桐林,現下卻…… 她從來沒有這么沮喪過,曾經以為只要將季林鐘應付過去了, 未來的人生都是自己的,驟然被拉扯到這種漩渦中, 她想要爬出來都想不出辦法,一介平民要拿什么去與那些個身處高位的人斗。 懷揣著心事,不知不覺間快走回了白日里管家安排的住處。溫淑琳微微抬眸,見前方有一人手持一盞燈籠, 在院門口靜靜地立著, 有些詫異。 漫天的黑夜里,唯有那處昏黃的燈火,好似在指引迷途的歸人。天上還飄著雪花,那人頭上已經有些泛白, 也不知是在門口等了多久, 溫淑琳忽然覺得心頭一軟。 “嫂嫂怎的去了那么久?可是陳明珠為難你了?” 季林鐘有些擔心,這處不比自家, 他久不見她回來,總擔心她會不會又被人欺負了,或又受了什么委屈。 溫淑琳身心疲憊的搖搖頭,只是定定的看著他,神色里帶了幾分迷茫與脆弱,喃喃道:“柳眉,你先進去?!?/br> 柳眉看看主子,又看了看二爺,想著這到底是皇子的地盤,他不至于不顧名聲胡來,便先行進了院門。 自別院那事以后,溫淑琳從來都是避開他的,何曾像今日這般主動要與他單獨相處,季林鐘發現了她的不尋常,心頭升起一抹擔心,“嫂嫂可是有什么話要與我說?” 溫淑琳張了張嘴,“你……”話到嘴邊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從何說起。 兩人就這般在漫天飛雪中站了好一會兒,她的臉色凍得有些蒼白,眼中滿是彷徨,只唇上還有殘留著一抹紅色。 季林鐘從來沒有見過她這般脆弱的時候,就好似一尊易碎的瓷娃娃,一不小心就會碎裂開來,好像下一刻自己隨時都會失去她。 他到底是先忍不住了,上前兩步直接將人緊緊的攬到了懷中,心中隱隱有些害怕,“嫂嫂,可是還在恨我迫了你?” 恨他嗎? 溫淑琳不閃不躲的在他懷中想了想,好像也沒有那么恨了,就如現在,她并不排斥他的懷抱一樣。 有時候想想,這難道是宿命嗎?他們兩是不是注定會糾纏在一起?不然為何偏偏同時重生是他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