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澹臺燼在府里地位低下,因為原主對他的態度不好,他地位形同下人,去庫房本就很難。怎么能憑猜測,就妄定一個人的罪? 再者,蘇蘇看少年一眼—— 額發遮住他陰郁的眼睛,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像活在陰暗中的生物,暗沉不討喜。 蘇蘇信澹臺燼未來會暴虐殺人,但這種盜竊財物的事情,她覺得不是他。 杜姨娘語調尖銳道:“不是你,難不成還能是府里其他公子?質子,我們將軍府好心接納你,你就是這樣回報的?莫不是從小沒人教規矩,現在才手腳不干凈吧?” 這話說得難聽極了。 云姨娘懷里的四公子,跳出云姨娘懷抱,跑到澹臺燼面前,踹了他一腳:“敢偷將軍府的東西,我要讓爹爹打死你!” 云姨娘連忙把四公子抱回來:“卓兒,不許胡言!” 澹臺燼眼尾微微泛出猩紅之色。 他冷冷重復道:“我說過了,不是我?!?/br> 因為杜姨娘和四公子的直白,和平審問表象,被擊破得粉碎。 蘇蘇心里莫名堵得慌,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腦海里卻猛地想到爹爹沉痛的臉。 青衫仙尊說:“這些年,我們修仙界無數尊者隕落,包括你大師兄,為了宗門,死在那邪物手中。蘇蘇,你是修真界最后的希望,此去五百年前,切勿心軟?!?/br> 蘇蘇平復了下呼吸,反復告訴自己,澹臺燼并非什么好人,這才忍下沖動。 蓮姨娘攤開手,露出一只精巧漂亮的白玉耳墜:“那質子如何解釋,身上的這一只耳墜?” 澹臺燼看著蓮姨娘手中的耳墜,緊緊抿唇。 蘇蘇也看向那只墜子。 蓮姨娘:“碧柳,你來看看,這只耳墜,是三小姐的嗎?若是三小姐的,倒是我等失禮了?!?/br> 當然不可能是,蘇蘇心想,原主討厭澹臺燼都來不及,怎么會把女孩子的東西送給他。 蘇蘇清楚,其他人也清楚。 蘇蘇想到什么,看向澹臺燼。 她想,她知道這是誰的東西了。 澹臺燼竟然貼身藏著,這點可憐又陰暗的心思,的確見不得光。 碧柳上前來認了認,道:“蓮姨娘,這只耳墜不是我家小姐的?!?/br> “質子如何解釋?” 澹臺燼目光森然,沒說話。 倘若先前,他眼里還帶著些許憤怒,現在眸中就只有一汪死水。 蓮姨娘對著蘇蘇盈盈一拜:“三小姐也看見了,質子不愿解釋?!?/br> 葉嵐音哀怨地道:“質子殿下,嵐音平日里,沒得罪過你。你可否將姨娘為嵐音準備的東西,還回來?”那可是她的嫁妝! 她們竟然就這樣輕飄飄的,將一個屈辱的罪名,安在了澹臺燼身上。 蘇蘇覺得,這也太荒謬了。 澹臺燼也明白了什么,冷笑道:“無話可說,任憑你們處置?!?/br> 蘇蘇還是第一次見他露出冷笑的神情,他的脊背挺得筆直,笑完之后,唇抿成一條冰冷的線。 蓮姨娘為難地說:“倘若府中下人偷了貴重財物,要打斷雙手,攆出府去?!?/br> 云姨娘皺著眉,忍不住輕聲細語求情道:“蓮姨娘,質子的身份,到底不同尋常,怎能用下人與他比較?” 蓮姨娘說:“云姨娘誤會了,妾不是這個意思,質子自然不同于下人。但既然犯了錯,不論是誰,都應該懲處。三小姐,你看,讓質子還回財物,再小施懲戒如何?” 如何? 不如何! 這些人都瘋了嗎?怎么可以這么草率! 蘇蘇實在忍不住了,她站在修仙界的立場,不該替未來的魔王說話。 只要他命還在,他不論狼狽成什么樣,她笑吟吟看戲就好。 但不管過去多少年,即便長大了,她依舊是黎蘇蘇,那只從世間最干凈的天塹仙池中睜開眼,俯瞰眾生、眉間紅羽的好奇小靈鳥。 她可以光明正大握劍殺了他,甚至將來一定會無情碾碎他的神魂,但她不能和別人一樣,以污蔑折辱他為樂。 她不能明明睜著眼睛,卻蒙上雙眼,裝作什么都不知。 蘇蘇站起來,脆生生道:“我不同意,他既然是我的人,那這件事我來查,一定給諸位姨娘和二meimei一個交代?!?/br> 蓮姨娘十分錯愕,不是都審完了嗎? 蘇蘇板著小臉,看向其他人:“怎么,有異議?還是對我不放心?” 蓮姨娘立刻笑道:“不敢,我們自然相信三小姐 ?!?/br> 蘇蘇撿起地上的平安符,走到澹臺燼面前,塞進他手里:“東西收好了,再讓人搶出來踐踏,我都嫌丟人。你說不是你,那就最好不是你!否則我查出來……” 他抬起黑黢黢的眼睛,看著她。 “我親自打殘你!”她喘了口氣,瞪著他,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兇得可怕。 她眼中明亮,勝過屋外十二月的冰雪。 澹臺燼看著面前又兇又氣的少女,無意識握緊手中臟污的平安符。 第7章 結春蠶 這件事最后的結果,便是澹臺燼暫時被關了起來。 他被關在破落的東苑里,眾姨娘和二小姐的意思是,防止銷贓。 三小姐可以繼續查,若真冤枉了他,到時候放出來便是。 蘇蘇對此表示隨意。 丟失的東西,別的不說,有老夫人最愛的玉觀音。老人家信佛,把那尊玉觀音看得無比貴重,說嚴重些,都上升到信仰的地步了。 所以蓮姨娘她們才這么急,想要找出是誰拿了東西。 蘇蘇到底只是嫡女,不是主母,她能重新查證,已經不容易。 關著倒也應該沒什么,澹臺燼不死就成。 第二日便是十五。 碧柳出去一趟,回來喜滋滋地給蘇蘇說:“三小姐,奴婢打聽到,六皇子被封宣王,今日冊封圣旨就下來了,皇上賞賜的府邸,就在離咱們將軍府不遠之處?!?/br> “將軍收到了拜帖,想必幾日后,會帶小姐去宣王殿下府上,為他慶賀?!?/br> 蘇蘇反應很平靜:“哦?!?/br> 碧柳說:“小姐,你放心,這次我一定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讓葉冰裳那個賤蹄子無地自容?!?/br> 雖然蘇蘇目前還沒見過那位庶姐,不知道她是怎樣的人。 但對搶別人夫君這么興奮,是不是有病呀? 蘇蘇實在不想看見碧柳,于是道:“你去詢問一下,這次府里總共丟了哪些東西,分別都是誰丟的?!?/br> 碧柳只好不甘不愿出門,路過外面的春桃,她推了一把:“滾開,別擋道?!?/br> 春桃連忙讓開。 碧柳很不高興,對比做這些雜事,她更在意三小姐能否嫁給宣王殿下。 以前自己一提起六殿下,小姐目光含春,十分期待。她發現自己這次回來后,再說宣王的事,小姐不怎么上心了。 碧柳一走,蘇蘇拿出另一冊清單。 這是昨晚吩咐喜喜整理的。 蘇蘇并不信任碧柳。 蘇蘇看下去,發現丟了東西的有老夫人、杜姨娘、二小姐,大公子、四公子,云姨娘也丟了幾支金簪。 這個人倒是會拿東西,沒敢拿將軍和蘇蘇的,老夫人的玉觀音和二小姐的嫁妝最值錢,值得鋌而走險。大公子和云姨娘性格相對寬和,大概率不會計較。而四公子什么都不懂。 想了想,她喚來春桃。 “春桃,你可知道,二少爺和三少爺,最近在做什么?” 春桃搖頭:“小姐,奴婢只知道,大公子最近和老爺去軍營訓練,二公子和三公子,奴婢不清楚。小姐想知道的話,奴婢和喜喜,這兩天去打探一下?!?/br> 蘇蘇笑著點點頭:“辛苦春桃了?!?/br> * 澹臺燼被關在東苑。 東苑處在風口,是整個將軍府最冷的院子。 廢棄了許多年,平時用來堆柴禾。 窗戶是破的,冷風吹進來,讓人遍體生寒 澹臺燼靠在角落,舔舔干澀的唇。 一直到晚間,依舊沒人給他送飯,澹臺燼神色平靜。倒也在意料之中,這樣的日子他也習慣了。 偶爾一兩日不吃飯,人不會餓死。 冬日的夜空,沒有月亮,外面寂靜一片,又開始下雪了。 他抓了兩把雪,吞咽下去。 胃里依舊難受得要命,澹臺燼坐回去,拿出袖中的平安符。 本就有些年份的平安符,經過昨日的撕扯,已然破了線頭。 他目光像一汪深潭,拂過被弄壞的地方。 心中有股惡意,從這個裂痕無限增長,少年輕輕吸了口氣,勉強壓下這股洶涌的情緒,重新將平安符放回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