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悲慘身世 第二十三章 身陷青樓
如瀾一整天都穿著淋濕的衣服,被關進柴房不久就開始發燒,昏昏沉沉間感覺有人把她拉扯著,身子像是被扛起,接著又摔進一個黑暗的狹窄空間。她想睜開眼睛看清楚自己身在何處,可是整個腦子卻像塞滿漿糊一樣,眼皮也異常沉重,沒多久就暈乎乎地昏睡過去。 她就這樣睡睡又醒醒,依稀記得身子在不停的晃動顛簸,迷迷糊糊中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才是一小會兒。半睡半醒間感覺有人喂她喝水,也許是水也許不是,反正有液體灌進嘴里她就咽下,已經分不清是苦還是甜了。 也不知這樣過了多久,如瀾慢慢覺得神智稍微清醒,雖然喉嚨依舊火辣辣痛,但身上已不再似火爐熏烤。感覺有片亮光刺激著的眼睛,如瀾皺了皺眉頭,如蝶翼般的睫毛微微顫動,半晌,緩緩睜開眼睛。 “醒了!醒了!快去告訴mama?!笔钦l在旁邊說話,怎么聲音這么陌生。 眼珠慢慢轉動,目光渺茫地掠過屋頂,掃視著眼前的房間。白幔帳子,綠紗窗簾,木格子花窗,屋里光線充足,這不是柴房也不是她在林家住的丫頭房。這是哪里?她怎么會躺在這么干凈的房間里呢? “謝天謝地!你終于醒了?!币粋€溫柔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如瀾轉頭望去,只見一個年級與她相仿的女孩正低頭看著她,圓圓的蘋果臉上一對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閃忽閃。見如瀾望向她,女孩靦腆一笑,說:“你燒了幾天,一直在昏睡呢?!?/br> 如瀾想開口問她自己怎么會在這里,張了嘴卻發現喉嚨干澀難耐,嗓子像被什么堵住,發不出聲來,不由地蹙緊眉頭,那女孩看如瀾表情不對連忙問:“想喝水嗎?” 如瀾點了點頭,女孩便轉走到桌前倒了碗茶端給如瀾,如瀾也不客氣,接過來咕嚕嚕全喝光,女孩接過空碗笑著問她:“還喝嗎?再倒一碗給你好不好?” 如瀾搖搖頭朝她虛弱地一笑,有氣無力地開口問:“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會在這兒???” 女孩一臉驚訝,撲閃著大眼睛說:“這是醉香樓??!你難道不曉得自己是怎么進來的么?” “醉香樓?醉香樓又是什么地方???”如瀾這下更是糊涂了,被關進柴房睡了一覺,醒來就換了地方,這也太離奇了吧? 女孩看如瀾的樣子不像是假裝,嘆了口氣說:“你連自己怎么來這里都不知道,又怎么會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呢?我老實告訴你吧,醉香樓是個風月場所。,女人的禁地,男人的溫柔鄉,這里也就是你們平時說的青樓?!?/br> 如瀾一聽驚慌起來,臉色更加蒼白,她掀開被子就要下床。不料久病體虛,頭一陣眩暈又摔在床上,女孩忙靠過來扶起她,如瀾揮開女孩的手急急地說:“我要離開這里,我家小姐一定在找我了,我得回去伺候她?!?/br> “喲!還想離開???你以為醉香樓是路邊的飯館,想來就來想走就能走嗎?”人未見聲先到,伴隨著一陣濃厚的香粉味,門外走進一個身穿大紅衣裳的半老徐娘,發髻邊插著一朵妖艷的海棠,雖濃妝艷抹,但厚厚的一層脂粉卻怎么也掩蓋不住她因年老色衰而松弛的皮膚。 “香mama!”女孩對著來人乖巧地叫了一聲。 香mama瞥了她一眼徑直走到如瀾床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如瀾說:“你還想回去伺候你家小姐么?是想回去做姨太太吧?也難怪了,有一個你這樣的丫鬟確實是不放心,也不知道你哪天就爬上自己男人的床?!?/br> “我要是你家小姐早就把你賣了,像你這樣憑著幾分姿色就想攀附權貴,勾引自己小姐男人的丫鬟,留在身邊也真是個禍害?!?/br> “嘖嘖!”香mama夸張地巴咂著嘴說“小小年紀就懂得以色相魅惑男人,難怪東家要把你賣到青樓來。不過算你來對地方了,醉香樓就是需要你這種又有姿色又放蕩的女子?!?/br> 明明是她被人輕薄,明明是她受了委屈,怎么一轉眼就變成是她勾引小姐的男人了呢?難道小姐也以為她如瀾真是那種人么?不然怎么會任由林家把她賣進青樓呀?老天爺!你為何要這樣對待一個弱女子???如瀾頓時氣得說不出話來。 香mama見如瀾不言不語,以為是被她說中心思不敢開口,遂笑嘻嘻地說道:“這沒什么大不了的,勾引個男人怎么啦?能把他的魂勾走讓他離不開你,那才叫本事。憑你這副勾魂的模樣,只要以后能乖乖聽話,香mama敢打保票,過不了多久咱們醉香樓的花魁就是你了,到那時候每天晚上一個男人任你挑著來?!?/br> 這一席話說完,香mama早笑得花枝亂顫,滿身贅rou抖得像篩糠,而如瀾卻聽得頭皮發麻,一顆心像沉入湖底。 煙花女子,一雙玉臂千人枕,來來往往都是郎。那種日子如瀾想都不敢去想,做什么花魁她一點也不稀罕。她想要的是能真心疼惜她的男人,能和她好好相守一輩子的男人。 若要過這種每天迎來送往、倚門賣笑的日子,她還不如跟了林永良那畜生呢!起碼不用給那么多男人糟蹋。 林永良那畜生口口聲聲說要收她做偏房,一轉身就把她賣到青樓里,可見也并不是真心待她,那種酒色之徒始終是靠不住的。還有那個說要讓她過好日子的高天賜,如今她身陷青樓他卻不知在哪里。 如瀾越像越悲傷,竟又一次起了尋死的念頭,死了就一了百了,不用再受諸多凌辱了。自那時起,藥也不服,飯也不吃,整天就直愣愣地躺在床上。每次一見圓臉女孩拿食物進來,如瀾便將頭扭到一邊,任憑那女孩百般勸說,她就是不予理會。 兩天過去,如瀾滴水未進,身子越發虛弱,女孩有幾次想強行喂如瀾吃粥都被她用含恨的眼神給逼回去。這天她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間聽見香mama的聲音在房間里響起:“這丫頭的性子真是夠倔的,竟用絕食這種方法尋死,真想不出她會去勾引主子的男人,也許是她主子怕自己的男人動了心思才把她賣到咱們這兒也說不定呢!” “mama,甭管她是什么原因被賣進來,現在最重要的還是讓她活下來?!蹦锹曇羧鐬懞苣吧?,卻是輕輕柔柔的,很好聽。 “乖女兒,mama知道你有辦法的,這兒就交給你了?!?/br> “愿為mama分憂?!?/br> 如瀾聽見輕輕的腳步聲來到自己床前,隨著床板微微一震,她感覺有人坐到身旁,一股淡淡的香氣掠過她的鼻尖,若有若無。 “唉!”一聲低不可聞的嘆息,柔若無骨的纖秀手指輕撫過如瀾消瘦的小臉“meimei,你這是何苦呢?” “螻蟻尚且偷生,何況你這么鮮活的生命,難道真是到了絕路嗎,要這樣輕率處置父母給你的血rou之軀?這醉香樓比你苦比你悲的人多了,別人都能活著你為何就不能呢?你以為我們都是心甘情愿的么?” 如瀾不知為何就對她多了一絲親近,也許是她喊的那句meimei,也許是她說的那句“你以為我們都是心甘情愿的么?”總之,不知不覺心中就放下了戒備。 “meimei?”柔柔的聲音再一次輕喚著她。 如瀾慢慢睜開眼睛,只見旁邊有位美人正含笑望著她,秀麗的瓜子臉上妝容淡雅,恰到好處,既不妖艷卻又別有風情,淡紫色的衣裙更讓她增添一股飄渺的朦朧感。如瀾若不知道此處是青樓,恐怕會以為她是九天上的仙女下了凡塵。 “醒了?”美人輕啟朱唇,吐氣如蘭,如瀾像被魅惑,不由自主地應道:“嗯?!?/br> “那就起來吃點粥?!泵琅曇綦m輕卻不容質疑,她轉頭對圓臉女孩說:“阿蕓,去把粥拿來吧,我要親自喂meimei吃?!?/br> “是!素素姐?!?/br> 如瀾這才知道美女的名字叫素素,素素!清清凈凈,人如起名、名如其人,果真是素凈如水,水嫩嫩的美人兒。 素素從阿蕓的手里接過燉得稀稀爛爛的紅棗粥,一口一口地喂給如瀾,她邊攪動匙羮邊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我們不能隨意損傷。尋死,那是懦夫的行為。相信天無絕人之路,以后別再犯傻了,好好活著知道嗎?” 如瀾眼眶一紅,鼻子一陣發酸,忍了許久的淚水終于落下,只是心里卻升起了強烈的求生欲望。 經過一段時間調養,如瀾的身子漸漸恢復,原來在林家被打的那些瘀痕也慢慢淡化,冰雪肌膚又重現在她身上。 只是如瀾依然抗拒,始終不愿踏出房門一步,平時也都是阿蕓去廚房把飯菜拿回房給她吃。香mama和素素偶爾會來,也只是囑咐她養好身子,其它的話語并不多說一句。 如瀾慢慢習慣了這個房間的寂靜,阿蕓出去時就剩下她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屋里呆坐著,這時她會想起娘親,想起弟弟,想起采蓮和二妮,偶爾也會想起那個愛捏她鼻尖呵呵大笑的高天賜。 日子就這樣不知不覺過了個把月,這天如瀾睡醒時聽見窗外傳了一陣叮叮咚咚的琴聲,偶爾還夾雜這一兩句吊嗓子的叫喚——咦…咦…呀…呀…,難道要唱戲了?如瀾來了興趣翻身下床,推開木格子花窗一看,對面不遠處的涼亭里,三三兩兩幾個七八歲的女孩正在練功,有的壓腿,有的作畫,有的手撫琴弦低聲淺唱。清晨的陽光柔柔地照在她們的身上,幻出一道金色的朦朧光圈,竟是如在畫卷中一般不真實。 這一刻,如瀾仿佛感覺自己也活了,像從黑暗的地獄回到人間,那陽光不但照在那些女孩的身上,也照到了她的心底?;钪婧?,活著才能感受到陽光的溫暖,活著才能體會到生命的快樂。是的,素素姐說得不錯,輕生,是懦夫的行為。尋死,只是逃避,并不能使苦難消失。 她要好好活著,還要活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