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夜的煙火
寂聽在最后打量到唯一的那位便衣時,恰與他投來的目光直直相撞。 黑褲黑衣黑眸,眼神平靜冷淡,眉宇輕斂,看似正氣凜然,又看起來像是很不耐煩。 寂聽多少有點心虛,先撤開目光,佯裝出驚慌失措的模樣側過身,背對眾人。 她的手仍團握在胸口浴巾上,手心在看不見的黑暗中慢慢捂出了薄汗。 “哎呀,你們干嘛呀,怎么突然闖別人房間!”她聲音故作高調。 “江隊,這……”站在便衣身旁的一名警察顯然沒料到房間內是這樣的一番場景。 線報說什么仙人跳敲詐勒索,還和之前一宗300w的金融案有關?可這兒明明就一男一女,即使他們互不相識,充其量也只能算是涉黃交易,那可不歸他們管。話再說回來,要是他們兩人還有正當關系,可就連嫖妓都算不上了,誰也管不了。 真是錯誤情報害死人,他們可已經冒冒然地踹了門——Westin總統套房的門,若這爛攤子收不好,明天那不得又去局長辦公室開檢討會了。 警察眼巴巴看向這滿屋唯一能指望的救星——江闊。 “都帶走?!苯熤苯亓水?。 他臉上倒是沒半點意外之色,目光從寂聽身上轉到ABC身上,然后輕飄飄地下了令。 “Hey?Kong!”ABC從江闊一進門就一直看著他,一副老神在在的胸有成竹樣,誰知聽他一開口就是讓人把自己抓走,這才立即變了臉,大叫,“Are you serious?” 江闊沒理他,四個制服警察已經走到隔廳內,對ABC和寂聽說,“請你跟我們走一趟,協助調查?!?/br> “警官,好得讓我穿個衣服呀?!奔怕牼o捂胸口,眼神放得可憐兮兮的,看著自己面前倆制服筆挺的警察說。 警察看向江闊,寂聽也跟著轉臉去看江闊。 江闊點頭示意。 寂聽松了口氣,調轉方向快步往浴室去,她聽見后頭ABC還在叫囂,“Kong, are you kidding?You will set me up,you asshole! 聽起來他們似乎認識? 寂聽鉆進浴室,關上門隔絕了ABC憤怒的聲音。 她掏出一直藏在浴巾下的手機,隨手擦了擦屏幕貼身捂出一層的汗,趕緊一邊換衣服一邊給魁仔打電話。 兩遍還是沒人接,寂聽正要給瞿希撥電話過去,浴室門就被人敲響了。 “我馬上好了?!奔怕犙杆俳o瞿希和魁仔發了短信,把手機藏到了胸罩里,打開門。 “裹兒個裙兒,要這么久?”門對面倚墻站的江闊看著通身就一件黑色超短連衣裙的寂聽。 寂聽壓根沒想到他竟會等在這,眼神有一瞬遲疑,又迅速恢復正常。 他的問題她是沒話能解釋,只好揚了揚標志的紅唇逃避詢問。 江闊不避不讓地盯著她的臉看。 女人畫著細長上挑的黑色眼線,細密的長睫下含笑的眼里似藏著股看不透的迷離厭世,不懂遮掩的烈焰紅唇在極精致的五官之中畫龍點睛,完美詮釋了一張媚而不俗的美人臉。 但若是卸了妝,她的眉眼和鼻子看起來應該還帶著股英氣勁兒。 房間空無一人,就剩江闊一直面無表情地盯著寂聽瞧,饒是寂聽心理素質再強也多少有點不自在。 她先走去客廳,想找自己之前放在這兒的羊絨大衣。 “都兒證物,一并帶走了?!备哌^來的江闊說。 寂聽無語,“那我?” “走吧?!苯煈袘猩⑸⑼T廊走。 寂聽走他身后隔著叁五步的距離偷偷打量他,看不懂他對她完全不像抓犯人的態度。 呸,她才不是犯人。 江闊走到門外,轉身垂眸看了眼總統套房被他踹劈了縫的門板,煩躁地抿了抿唇角。再看門旁邊,還站著一個穿著修身超短裙的女人。他敢打包票,只要外頭風一吹,她的裙子就得翻起來。 想到這,江闊直接皺了眉。 他好歹是江城刑偵大隊的隊長,現在因為這事兒搞得像治安隊來掃黃一樣,真他媽丟臉。 “套上?!苯煱炎约旱钠A克脫下來,丟寂聽身上。 寂聽十分識時務地接過來穿上。 酒店外頭可是實打實寒冬臘月的天地,她又不傻。 * 橘黃色的暖光路燈照亮這條沿江的寂寥長街,疾馳的警車一路直奔江岸區刑偵大隊的方向。 寂聽被要求坐在后排,江闊坐她旁邊。 車中寂靜無聲,寂聽轉頭看車窗外,能聽見張牙舞爪的江風。 一陣手機振動聲,寂聽下意識低頭看自己胸口。 不是她的手機響。 剛松了口氣,就聽見旁邊的人出了聲。 “這兒不接了么?!?/br> 寂聽扭頭看他,聽他打電話的語氣也這樣吊兒郎當,臉上神情也是,滿不在乎的,還帶著點煩躁。 躁郁癥初期? 江闊偏轉視線,對上寂聽偷偷打量他的眼睛。 寂聽這回沒先撤開,沖他笑得討巧。 “知道了您,正往回去呢?!?/br> 江闊說完直接掛了電話,看著寂聽,嘴里有話,但沒說。 “警官,不是本地人?聽你京片子很重啊?!奔怕牭故菬o所顧忌地開口。 警車在寂聽落了話音的那瞬很明顯地頓了一頓,開車的警員因自己車技不夠純熟而直接暴露此時的內心戲,不免感覺稍稍有點尷尬,卻仍是忍不住偷偷從后視鏡打量他們直男江隊,以及旁邊那位聽起來就很肆無忌憚卻貌美無雙的嫌疑人。 “老實點?!苯犻_口即無情。 前排警員聽得直咧嘴,又偷看后視鏡,這回直接對上了后頭那人冷漠黑沉的眸,嚇得他一個激靈,趕緊端正開車態度。 寂聽沒注意到那些細節,不過被江闊這么冷酷一懟,的確老實了。 然而,沒過五分鐘,手機的振動聲再次打破車內沉悶的空氣。 這回,真是寂聽的。 寂聽感到胸口震麻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扭頭去看江闊,江闊也正看向她。 被像豹子狩獵一樣的眼神盯著,而且獵物此時正身懷挑戰豹子權威的工具……獵物寂聽表示,真的不敢動。 她硬著頭皮轉回視線,心里邊打鼓邊猜測這是誰給她來的電話。 魁仔?瞿希? 無非就這倆,是誰都行,總之是能把她從局子里撈出來的人。 “江隊,是誰又給你打電話了?怎么不接啊?!遍_車的警員問。 寂聽垂著眼,不說話,也不亂看。 “接?!苯煶雎?。 寂聽這才又抬頭看他,發現他的確是在對她說話。 行,那就接唄,反正是被豹子批準的。 寂聽心里鼓著勁,不窘不慫,伸手從短裙胸口掏進去,拿出了卡在胸罩里的手機。 但這回真沒再大膽地挑釁看向江闊。 她還是要臉的。 寂聽低頭看了眼來電號碼,不是魁仔,也不是瞿希,是在醫院照看她mama的護工的電話。 一瞬間就再沒其他心緒,寂聽趕緊接起電話。 “喂?!?/br> 這么晚護工會打來,要么是好事,要么是壞到不能再壞的事。 寂聽的心臟已經開始極度不安穩地蹦。 “寂小姐,我剛給你mama蓋被子的時候,看見她的手突然動了一下!我看得真真的,動了一下!” 護工重復那幾個字的聲音很激動,隔著手機江闊也隱約能聽見個大概。 寂聽渾身都繃著的肌rou在聽完護工的話時一下子松懈下來,腦子不受控有一瞬間是空白,但也就那一瞬間,之后她迅速強迫著自己壓抑了其他情緒,盡力把控著自己的聲音不顫不抖,給護工周全安排,“好的,我知道了,今晚醫院值班醫生是誰?” “是陳醫生,他剛剛來看了,但你mama現在又沒什么反應了,他也不好下定論,所以只能等明天白天再去做詳細檢查?!?/br> “好,謝謝您。只是我今天出差了,夜里應該趕不回去,但我會盡快。醫生若是有什么要求或者檢查安排,還是要先辛苦您了?!?/br> “寂小姐哪里話,都是我的本職工作。您這樣講情講理又大方的雇主才好哩,難得!”護工說完,又安慰寂聽幾句,這才掛了電話。 寂聽拿下手機,雙手蜷緊的指都握在上面。 車里沒人說話,空氣都是靜默的。 幸虧江闊和開車的警察都沒有開口詢問,不然寂聽怕自己越來越熱的眼睛在開口說話時忍不住掉出淚來。 寂聽偏開臉看向漆黑的車窗外,她渾身的力氣都在沉默中用于克制胸口洶涌起伏的情緒。 江對岸突然傳來“咻咻咻”的幾聲,寂聽正望著那邊,于是完整地捕捉到潑墨的夜空上接連炸開的朵朵煙花。 藍色的花瓣,黃色的花芯,紅色的花蕊,它們越鋪越大,越炸越開,幾乎瞬間點亮了江城的半邊天空。五彩斑斕的煙火在夜幕中盡情炫耀,短暫迷人的光影即使在即將化成點點星火墜落人間之前,也不忘最后再凝湊出一筆彩色張揚的“New Year”以此從高潮直接謝幕。 是新年啊。 寂聽終于笑了,今晚第一次,真心的。 ————— 京腔的江警官,一副痞子樣的人民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