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他的學霸光環徹底碎成了渣渣。

    舒方圓跟何淑妍都奇怪，就這人的智商，他是怎么拿到省一等獎的？

    突然間對祖國未來的數學事業充滿了擔憂啊。

    許晨陽家的茶幾上杵著個老式掛鐘，每天整點報時的那種。晚上7點的鐘聲一敲響，已經悄咪咪圍到電話機旁的人，趕緊拿起聽筒，立刻開始撥打查分熱線。

    毫無疑問，電話沒打通。全市的中考生們都在查成績，查分熱線不打爆了才怪呢。

    許家爺爺奶奶已經收拾好，就坐在走廊下等孩子們的成績?？此麄兗钡酶鸁徨伾系奈浵佀频?，同樣滿心焦灼的老人還得安慰：“沒事沒事，好飯不怕晚?！?/br>
    宋楠楠翻過了一頁書，用陪伴的態度幫伙伴們承擔壓力。她現在是淡定，想當年，她都那么吊兒郎當，中考成績出來的時候，她還直接干光了她家冰箱。嚇的她媽到后面堅決不讓她再吃蛋筒了。

    “要死了，到底什么時候才能打通??？”

    足足半個小時沒結果，周偉跟許晨陽都抓狂了。就不能多安排幾條查分熱線嗎？非得這么折磨人。

    “有了!”林安突然間喊出聲，拿著手機朝大家喊，“我爸查到了，我是497分，宋楠楠621，許晨陽574，舒方圓586，周偉572，何淑妍595?！?/br>
    他每報一個分數，就有一個人捂住胸口。

    等到他的聲音停下，所有人都癱著，像是不會動了一樣。

    舒方圓的聲音在發抖：“有冰棒嗎？我想吃冰棒?！?/br>
    “有有有?！彼伍确磻^來，趕緊開冰箱門，將冷飲全都拿出來。

    這下子不分男女，大家伙兒跟搶劫似的，人手捧著冰往肚子里頭塞。

    時間哪怕往前撥幾個小時，爺爺奶奶瞧見他們這樣肯定得批評。但是現在，老人們都顧不上再說話了，就忙著應對上門來打招呼的鄰居。

    “考得怎么樣??？多少分？……哎呀呀，城里的孩子學習就是好，這個分快趕上我們家兩倍了?！?/br>
    老人樂呵呵的，嘴上謙虛著，手里不停的將西瓜香瓜這些吃的往人手上送。

    舒方圓一口氣干掉了一大塊冰淇淋，然后朝著酸奶慕斯出發，吃了一半的時候，她突然間嘆氣：“完蛋了，我覺得我可能考不上一中，去年一中的分數線可是588?！?/br>
    “別想那么多?！敝軅サ故峭Ω吲d的，“我覺得你考得很好呀?！?/br>
    何淑妍默默地看了他一眼。那是因為大家的目標不一樣，周偉給自己定的計劃就是上一中的自費生。憑他今天拿到的中考分數，這個應該差不多穩了。

    宋楠楠安慰舒方圓：“現在還不知道呢，著什么急呀？今年卷子明顯比去年難?！?/br>
    “不行不行，我得問問其他人的成績?！笔娣綀A反應過來，“也不知道顧晶晶他們考的怎么樣了?！?/br>
    說曹cao曹cao就到。

    林安的手機響了，是班長打過來的電話。

    他考了591分，估計上一中沒問題。顧晶晶倒是有些懸，589分，正在家里頭哭呢。不過最慘的是陳思源，他自己估分挺好，最后成績居然只有570，大家默認一中公費生沒戲了。

    聽說宋楠楠有621分，班長表現的比是自己的成績還高興：“說不定是中考狀元呢，咱們學校也出中考狀元，校長還不得笑死?！?/br>
    宋楠楠也覺得有希望，今年卷子公認比去年難。不過舒方圓還在唉聲嘆氣，自己真沒理由提前慶祝。

    “我先打個電話跟我媽我奶奶說一聲吧?！?/br>
    周偉在旁邊奇怪：“你媽知道今天出中考成績嗎？”

    許晨陽狠狠的拍了他一下，感覺這小子真欠揍，實在太不會說話了。

    宋楠楠當成沒聽見，抓起電話機，成癮者是應該打到樂器行還是打回家里？就這點兒猶豫的時間，電話機響了起來。

    宋晴說話急吼吼的，劈頭蓋臉就是一個數字：“621，哼，總分有640分呢，考的真差?！?/br>
    宋楠楠笑了：“那肯定是你聽錯了，我才不是這個成績呢?！?/br>
    “誰說的？”宋晴一蹦三尺高，“明明那個熱線里頭就是這么講的。你就是笨死啦，又不好看又不聰明，你以后要怎么辦？”

    宋楠楠臉上的笑容止不?。骸皼]關系，我們家晴晴子又漂亮又聰明?！?/br>
    那頭的宋晴居然害羞了，只撂下一句：“你要請我吃飯?！本团镜膾炝穗娫?。

    許晨陽在旁邊歪著腦袋，疑疑惑惑：“我怎么感覺你好像在調戲你媽呀?！?/br>
    呃，一想到這一點就感覺渾身惡寒。

    宋楠楠一本正經：“自信點兒，把好像兩個字去掉?！?/br>
    周偉唉聲嘆氣，果然不能碰奧數吧?？纯此伍?，這幾天的課上下來，當真愈發變態了，都會調戲她媽了。

    不過真是跌破人眼鏡啊，宋晴居然會幫宋楠楠查分，誰告訴她今天出中考成績的呀？好神奇。她居然會關心自己以外的人。

    宋楠楠的心情相當愉悅，都直接哼起了小曲兒，磨拳霍霍向二喵。哎呀，小乖乖，讓jiejie好好擼擼唄。

    她跨過門檻往院子去的時候，瞧見林安蹲在走廊里，眼睛也不曉得盯著神發呆。

    唉，不用說，到底意難平。

    宋楠楠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認真道：“在我心目中，你的成績是610?！?/br>
    林安笑了笑：“我沒事，我就是透透氣?！?/br>
    宋楠楠笑了：“那行，透好氣了沒？透好了開始學習吧?！?/br>
    還在吃草莓酸奶慕斯的周偉驚呆了：“今天還學習呀？”

    他眼睛瞧見了錢老師，又趕緊改口，“現在就學習啊，要不要疏解一下情緒？”

    宋楠楠奇怪：“中考成績都出來了還不學習，你要等到什么時候。成績好要學習，不然高中跟不上。成績不滿意，更加要學習，都落后了，還不快馬加鞭?！?/br>
    向天也點頭：“沒錯，中考不過是個小目標而已，我們面前還有遙遠的道路呢?！?/br>
    謝謝，滾蛋，大家不是一個路上的人。連中考都沒經歷過的人也好意思說這些。

    宋楠楠看林安沒動的意思，疑惑道：“哎哎，你干嘛？可以了?？禳c起來學習，都什么時候了還有空矯情?！?/br>
    林安玉白的臉透出了紅暈，神態窘迫：“我……我腳麻了，起不來?！?/br>
    宋楠楠無語，伸手拽他：“越蹲越麻，快起來吧?！?/br>
    周偉跟許晨陽還一左一右的架著他：“快走快走，走兩步就活血了?！?/br>
    錢老師就在旁邊看著他們鬧騰，等到孩子們全在書桌旁坐下，他就點點頭：“好吧，開始了。今天耽誤的時間比較長，我們就簡單的說一說數吧。數是什么？”

    香幾上的掛鐘，堂屋里的爺爺奶奶已經轉移到院子中竹床上。為了躲避被擼，藏在角落里頭的二喵也好奇地伸出了腦袋，瞧著桌子旁抬起腦袋的學生。

    大概真的想方教授說的那樣，沒有人能夠拒絕數學的美。就連為自己不上不下的中考成績憂心重重的舒方圓這會兒都放下了擔憂，只跟著錢老師的思路走。

    院子里頭乘涼的人咋舌，城里的孩子就是不一樣，能坐得住。今天都不放松，還要繼續學習。

    院子門被推開了，一個戴著茶色眼鏡的中年男人走進來，笑著同許爺爺打招呼：“大爹，你家可真是風水寶地呀。我們錢老師在吧？”

    院里頭的人紛紛打招呼：“哎呀，龔校長，稀客稀客，你怎么來了？”

    龔校長是后港中學的當家人，他家大姑就嫁到了許家村。不過到了這個年紀，也就是逢年過節的時候才走動。眼下這不年不節的，他跑到許家村來，可不就是稀客。

    錢老師的連襟陪在龔校長身旁，一邊給人遞煙，一邊笑：“可不在這兒嗎？開啟培訓班來了，一堂課可得50塊哦?！?/br>
    這話說的不合適，可他臉上帶著笑，叫人道不好認真辯駁。

    龔校長已經扯著嗓子喊：“錢老師，在吧？哎喲，叫我逮個正著。公家學校的老師，居然堂而皇之的補小課。來來來，你說這事兒怎么算？”

    屋里頭的學生已經聽到了外頭的動靜。宋楠楠皺著眉毛，許晨陽罵了句：“這人嘴巴真賤?！?/br>
    說的當然是錢老師的連襟。

    龔校長一邊哈哈笑，一邊人已經走到了堂屋中，滿臉紅光：“來跟你報個喜，今年你們班中考成績不錯，應該能走三個縣中?！?/br>
    雖然今年中考政策改革了，后港中學的學生也可以報考城里的高中，但是大家還是習慣成自然，基本報考本縣高中。畢竟他們縣中的高考成績很不錯，還抽過好幾個市高考狀元。

    龔校長笑呵呵地掃了眼屋子，認出了向天，立刻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再加上你，我們學校在縣里頭也是排得上號的。錢老師，你說說看，你這補課叫我抓了個正著，要怎么算？”

    他聲音帶著笑，臉上顯出了促狹的神色：“你是不是該立個軍令狀，明年再放顆衛星？”

    院子里頭聽到的人都跟著笑，紛紛附和：“應該的，到時候衛星放上天，都拿大獎狀?！?/br>
    錢老師卻抬起了眼睛，聲音淡淡的：“抓到了，那我就辭職吧?！?/br>
    龔校長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眨巴了兩下眼睛，似乎反應不過來：“這好端端的怎么說到這個了？我開玩笑的，你當什么真。放假了學生有問題請教老師跟開補習班有什么關系呀？”

    沒想到錢老師點點頭，認真地強調：“我的確在開補習班，而且準備開大了。一堂課50塊錢，就是我的收費標準?！?/br>
    龔校長哈哈笑：“看看你，文藝匯演的時候讓你上個臺，你死活不肯，明明很會演戲嘛?！?/br>
    “我沒有說笑，我認真的?！彼劬Χ⒅ｉL，神態不卑不亢，“辭職信我已經擬好了，回去就交給你。我已經決意離開?！?/br>
    龔校長的臉色嚴肅起來，聲音也放悶了：“你別開這個玩笑，好端端的你辭什么職？我曉得現在流行下海做生意，但你不是這種人。你當老師有什么不好？好歹是公家飯碗，旱澇保收?！?/br>
    錢老師的連襟也在旁邊幫腔：“就是別看賊吃rou，要看賊挨打。我是做小買賣掙了兩個錢，可我吃了多少虧呀。你這公家老師有什么不好的？別瞎胡鬧，你跟鳳霞說過沒有？你辭職了，你老婆孩子吃什么？”

    “就是為了老婆孩子，我也得考慮將來?！卞X老師的目光還在校長臉上，“我我兒子這么大了，我不能耽誤了他的前程，我得為他鋪路，給他拼一個未來?！?/br>
    院子里頭的鄰居們在討論熱播的電視劇，倒是沒有參與屋里頭的話題。

    校長聲音沉悶：“老錢，你也是老教師了，咱們共事這么多年，你摸著良心說，我沒虧待你吧？但凡政策允許的，我都給你爭取了。你在咱們后港中學有什么不好？噢，你要搞奧數班，搞就是了，我又沒說不讓搞。你看我們向天不就被你帶出來了嗎？”

    錢老師搖搖頭：“我在學校頂天的也就是這樣，升遷什么的我沒考慮過，因為這是你我都沒辦法解決的問題。我已經花了12年的時間困守書齋，現在該出去走走了?！?/br>
    龔校長急了，他這趟親自過來找人，就是為了商量暑假提前給初三學生補課的事。結果現在補課補不成不說，人還要走。

    “你這一走，班上的學生怎么辦？老錢，我跟你說，你不能這樣不負責任的。你好歹得再帶一屆學生呀?！?/br>
    錢老師目光平靜：“學校就我一個數學老師嗎？今年不是新分配來了兩個大學生嗎，不差我一個人?！?/br>
    “他們怎么能跟你比？他們就是楞頭青，哪有什么經驗？”

    “誰不是從愣頭青過來的？”錢老師笑了笑，“經驗總是慢慢積累起來的?！?/br>
    “那孩子不就被耽誤了嗎？”

    錢老師奇怪：“他們沒有當教師的資格嗎？沒有的話，分配過來，那就是國家的責任。有的話，那還有什么好說的？不要扣這么大的帽子，我擔不起這樣的責任?！?/br>
    龔校長急得不行：“你不就是要給學生上奧數課嗎？我們弄個興趣班也行，課余時間不打擾正常上課。大不了今年你不帶班主任了。這個補課費用，原則上還是可以商量的?！?/br>
    他這話說的已經犯錯誤了，公辦學校怎么可以收費補課？一紙捅到教育局那兒去，校長要吃不了兜著走。

    可見龔校長已經急得不行。

    錢老師還是搖頭：“一節課50塊，沒得商量。后港太小了，有天賦學奧數的學生沒幾個，同時還學得起的更少。我留下來沒什么意義?！?/br>
    龔校長一口咬定：“我不同意啊，這個辭職報告我不批的?！?/br>
    錢老師無所謂：“我自己辦補習班，你扣著檔案我也沒關系?！?/br>
    校長急吼吼的走了，這頭犟驢拉不回頭，得找他家里人勸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