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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懷璧傳在線閱讀 - 第240節

第240節

    立刻有人反駁:“他只身一人要求進城,必定有詐,若我們當真防備不及,后果不堪設想?!?/br>
    京城現在幾乎已經成為慶王的天下,外城若真出了問題,可就沒救了。

    “我去親自將他帶回來,不用勞煩其他人?!?/br>
    江懷璧驚了驚,他要親自出城?這得有多危險!僅僅是為了一個方文知而已,他有再大的用處也沒有沈遲重要啊。

    她跟著沈遲出去,一路勸說,可他偏偏一句也聽不進去,末了才忽然問她:“阿璧覺得方尚書對這個兒子有幾分真情?”

    “這……”她有些拿不準,猶豫著道,“外表看上去不在乎,但畢竟是親生父子,斷不至于這般絕情。不過以方尚書的為人,是不會容忍方文知叛變的,畢竟有周家作為前例,他將家風看得特別重?!?/br>
    沈遲笑道:“這就對了。你放心罷,他身上有傷,不是我的對手?!?/br>
    她還想說什么,沈遲卻已疾步走遠。于這樣沒有星月的夜晚,她很快便看不到他的背影。

    方文知這條線索斷了,也就是說,代王軍隊又沒了消息?,F在看這情況,京城三大營根本撐不住,且西面也已傳來消息說秦王軍隊到達城下,西直門與阜成門又有了危機。

    城內景明帝究竟有怎樣的布置,景明帝未曾告訴過外人,現在個個都心急如焚。

    “不能等到明早上了,按照現在這個攻勢,明早就晚了……”

    出聲的是一位精神矍鑠的老將,卸了盔甲后滿頭銀白的頭發,兩只眼睛深邃有神。

    江懷璧在思索,難不成真要讓他們派人出城去和代王會和?還是代王那里出了什么問題?

    即便現在夜色已深,卻沒有一個人肯先去睡。后來還是多人極力勸阻,幾位上了年紀的將領才肯去歇息片刻,其余人仍舊各司其職,半分不敢懈怠。

    沈遲不到半個時辰便回來了,但是他綁回來的卻不止方文知一人,還有另外一個人。

    “方文知是有問題的,不過這一趟倒是能賺得來,該招的不必費力就都招了。另一人是被方文知暗中控制的代王信使?!?/br>
    眾人眼睛一亮,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代王終于有消息了。

    他們很快問清楚了代王那邊軍隊的相關情況,一時間已無人再去管方文知。

    商議得差不多后沈遲才將江懷璧單獨帶到一間房里。一推開門,隨著搖曳燭光映照下的是一張熟悉的臉龐。但是方文知身上卻沾了不少血,至現在還淌著,雖然簡單包扎了,但大概是由于傷勢過重,未能止住血。

    “你這是嚴刑逼供了么?怎么還能說是毫不費力?”江懷璧的聲音有些淡漠,眼睛盯著方文知,漫不經心地問。

    地上的方文知聞聲有了些反應,掙扎著抬眼看到是兩人,眼里充滿恨意,但身上的傷疼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是沒想到沈遲和江懷璧會都在這里,慶王一開始也沒給他說啊。

    沈遲嗓音清冷:“阿璧,你還記得你與方文知,姚長訓在茴香樓聚會出來的話么?我問你方文知碰你哪了,你說右手。我便說自那一刻起他欠你我一只右手,現如今,兌現當日的話?!?/br>
    她定睛細看,方文知整條右臂都沒了。

    也難怪他將所有知情的事都交代出來。

    她默了默,輕聲對方文知說道:“方夫人的死,你自己都明明白白知道是誰做的,卻只是不敢向方尚書報仇而已。我猜你而后暗中跟了慶王,也與此事有關吧。只是這一場奪位之戰,慶王可未必會勝。你可以不管方尚書,但你的妻子呢,還有你襁褓中還懵懂天真的兒子,你都非要拿著他們的命去賭么?”

    方文知掙扎著開口,咬牙切齒:“這年頭,誰不為自己賭一把?我父親他不肯管我,我自己當然得為自己打算?!?/br>
    “就算你賭對了,就那么確定慶王不會殺你全家滅口?你跟著他,他的行事方式你還不了解么。將你放在外地就是為了今天這一刻,可你什么也沒得到?!?/br>
    她已不欲再同他說,轉身走出去。沈遲跟出去,看她在風里慢慢走著,背影有些單薄。

    “我曾經執著于將方夫人害死我母親的罪名強行遷怒于方文知,而到現在才發覺,似乎也沒什么意義?!?/br>
    沈遲默了默,輕聲道:“你不是到現在才發覺,從你暗中派了傅先生給方文曉治好啞疾的那一刻你就發覺了?!?/br>
    第335章 龍椅

    京城比慶王想象中的要難攻打。他的策略是內外夾擊, 但是關鍵宮門處居然會有埋伏。他自己的確占優勢,但比最開始預測的要更費兵力。

    而更令他覺得詭異的是,現下正值隆冬,有一部分禁衛軍居然是從護城河中忽冒出來偷襲的。這使他有些應對不及。

    按理說這天氣護城河應當是結冰的。京城中埋伏軍隊時他記得承天門外的金水河都是結了冰的, 難不成就沒人注意到護城河么?

    一直埋伏在午門的負責頭領來回稟說護城河是認為消凍的, 前幾日他們進城時也的確凍了冰。而從那消融的痕跡來看, 時間并不久遠, 也就是說景明帝的人是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做的。

    難怪景明帝至現在依舊能穩坐釣魚臺。

    冬天的京都天亮得特別慢, 尤其是近幾天風雪交加的時候。

    皇宮里的火燒了大半夜才停下來。慶王點了點剩下的人數, 比他預想的要慘烈一些。

    其中出的變故不少,阻礙了軍隊的前進步伐, 但是勢力依舊不可阻擋。

    慶王一夜未眠。

    他在盼黎明, 但是又不敢去看黎明。那張臉在面具之下掩藏了太多年,眼前的世界總有種半明半昧的感覺。一直渴望登上皇位的那一天能作為光明來拯救他,但這一天怎的這般難熬。

    他立于城墻上看著京城和皇宮的一切, 現如今天還沒亮,有星星點點的燈火點綴著夜色, 宮中則是大火彌漫后的焦枯味。

    沉默良久后他卸下那張面具,從當年離京就藩那年開始戴著, 一直到今日,應當也有二三十年了。那張臉大約是所有人都陌生的, 一條傷疤從眼角蜿蜒過鼻梁, 至另一邊顴骨處才逐漸消失。

    過了許多年, 當時的傷痛早已忘卻。他閉上眼,寒風如刀刃般從面上割過去,他伸手拂過那條傷疤,仿佛還能感覺到當年那把差點要了他性命的劍利刃劃過面龐的感覺。

    很冷的, 比今日的寒風還要冷。

    后來那些恥辱和痛,全部都變成了欲望和惡念。

    他恍然的眼神定了定,思緒從萬千回憶中轉回來,復戴上面具,下了城樓??吹阶约喝耸卦谀抢?,他想了想,過去低聲叮囑了一句:“去后宮,將皇七子抱過來?!蹦侨藨艘宦?,轉身離開。

    而后連一刻鐘都不到,忽然便有人來稟說景明帝居然不見了!而那些大臣中也有一部分忽然不翼而飛。

    他圍在奉天殿外的人最多,前前后后都看得嚴嚴實實,人定然不可能憑空消失。

    慶王目光一冷,下令進入大殿,對每個角落進行細細搜查。若猜得不錯,應當是有地下密道之類的。

    他忽然想起來建安帝時北戎南下經過京城,建安帝便是在奉天殿消失不見,而后順利脫險的。

    他居然將這一層給忘了。玉璽在景明帝手上,他必須要從秦璟手中拿到它。

    殿中那些朝臣自然都被他控制起來了。

    而偏偏是這剩余幾十個朝臣,竟一個個都是硬骨頭。年紀最長者已年過花甲,最年輕的也不過二十余歲,初初選上來的人才。但無論年齡大小,在逼問景明帝去何地之時,竟無一人肯開口。

    那便殺雞儆猴。最開始是一位兩朝老臣,頭顱被生生削下來,至死都未曾合眼,怒目而視,高喊逆賊。

    “既然都是忠貞之士,那本王就提前送你們下去與秦璟團聚罷,他很快就到?!?/br>
    殿中亦有武將,雖未曾佩劍,但赤手空拳依舊能與叛軍搏斗一番,至死不肯松懈。然而這場屠殺剛開了個頭,秦珩忽然從殿外走進。

    “父王,母妃與弟妹們快到京城了?!?/br>
    慶王點頭:“讓他們先不要進城,本王過些時候去迎他們進京?!?/br>
    秦珩面色沉沉:“趙家……現在在劉無端手里?!?/br>
    他對慶王妃終究是有情分的,對趙家雖然沒有多少情,但若是趙家出了事,母妃定然會萬念俱灰。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母妃”嫁給我二十余年,這二十余年已經不是他趙家人了,莫要因此誤了大事?!?/br>
    這答案正在秦珩預料之內,不過他還是堅持道:“兒子帶人去救趙家,盡最大努力,但不硬撐勉強,還請父王允準?!?/br>
    慶王眉頭緊鎖,終是允了。隨后又派了人跟著他,秦珩是慶王的希望,可萬萬不能有事。

    隨后又有人報,說皇宮已經控制得差不多了。自大明門進來直至奉天門,這條最核心的門已經暢通了,其余的都不是問題。

    慶王大喜,忙問城外如何。

    京城外是他的主力核心軍隊,便是要一路長驅直入,進而占領京城的每一寸土地。

    得到的回答是肯定的,城門已有多處搖搖欲墜,殺入京城不在話下。

    他看了看下首眾人,冷笑嘲諷:“你們忠心的皇帝已經丟下你們不管了,如今還要做無謂的掙扎么?”

    此時再無心情去看他們,只讓下屬將所有人都帶下去關押。

    奉天殿中空空蕩蕩,他坐于龍椅上,俯視著金碧輝煌的宮殿,頓覺胸中盡是萬里山河。

    他閉了眼,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

    然而隨著那股豪邁之氣一同吐出來的,居然還有一股腥甜。

    他猛地睜眼,伸手一碰,唇角居然滿是鮮血。另一只手扶著龍椅也有些顫抖。伴隨著這一抹鮮紅刺入他心底的,還有從心臟傳來的劇烈疼痛。

    心疾不該在這個時候犯,且也不該是這個癥狀。

    他有些喘不過來氣,頓時慌了,卻仍舊穩住心神,勉力高喊一句:“來人!”

    或許是因為他的聲音太小了,殿外并無人回應。

    不過片刻后從殿后走出來一人。

    慶王一點點抬頭,那人穿著宦官服飾,行路緩慢,一步步朝他走來。

    面容熟悉得很。

    卻已顧不得他的身份,喘息著說道:“……傅徽,秦璟也是心疾,他也活不長,但他輸定了。你救本王……以后子沖保你晚年榮華富貴,一定給你找阿?!?/br>
    現在還不是他該死的時候。

    傅徽慢吞吞地抬頭看著他,并不答應,只忽然想起來一件事:“當年建安帝死的時候,我在身側。慶王殿下猜我知道了些什么?建安帝怎么駕崩的,先帝又是怎么駕崩的,我們都一清二楚罷?!?/br>
    語罷便看到慶王又吐出一口鮮血,此時卻已有些發黑了。他立刻意識到這是中毒的跡象,可他又是什么時候中的毒?

    “你……你先救我,這天下不是我的也會是子沖的……”他咬咬牙,開口乞求,“傅先生,求你……”

    傅徽冷冷地看著他:“當年你強行將我送入宮凈身那天,我也是這么求你的。憑什么我求你你無動于衷,現在卻要我救你?”

    他有些感慨,低頭打量了一下這身行頭,真是多年未見了,有些不習慣。穿上它從頭到腳都是屈辱。此時他已清理干凈了多年粘在面上的胡子,露出那張完完整整干干凈凈卻褶皺叢生的臉。

    “可丫頭這毒到底還是下輕了,”他低嘆一聲,上前幾步,“……既然是她想做的事,那我這老頭子再幫她一把?!?/br>
    .

    京城外的確是一片向好的形勢。城外領兵者為張問,運籌帷幄要勝過其他人許多。

    不過互相聯系的幾道城門自然是一片向好,而北面的德勝門以及安定門沒有傳去消息的原因是,城內神機營加城外代王援軍內外夾擊,地方全軍覆沒。倒是留了報信的,報信的自然是一臉喜色說已獲勝,至于軍隊,只模棱兩可地說去了另一門攻打。

    而后城外又有消息說石應徽那三萬人有眉目了,雖然至京城時已不足三萬人,但支援一兩道門絕對沒有問題。

    不過慶王將主力都放在了正陽門和宣武門,秦王的軍隊都集中在西直門和阜成門,這兩方的確難打。

    “宮里可傳了消息來?”

    “我聽聞奉天殿里陛下忽然不見了,猜著應當是已想了法子逃出去?!?/br>
    江懷璧又問:“那祖父和父親呢?”

    沈遲面色凝重:“這暫時還沒消息,我父母那邊也沒有消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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