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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這條街,便愈發冷清了,待到南府外的巷子里,更是連個鬼影都瞧不見。 馬車停在南府門口,衛昭率先跳下車,一抬頭,見前頭兩人正往另一側的巷子走。他忙喊了一聲:“姜嬸子!” 長孫恪這時也下了車,見前面男子攙著一個老婦人已經拐進了巷子里,再看不見。雖只瞧了一眼,那老婦人的背影卻叫長孫恪印象深刻。 婦人雖是一身粗布衣裳,但身姿儀態端莊優雅,不似尋常農婦那般含胸塌背,舉止粗鄙。觀她走路的姿態,款款細步,竟有一番華貴氣質。 如此,他心中對姜氏身份的猜測更多了一分篤定。 衛昭卻有些悵然道:“姜嬸子一定難受死了,我叫她她都沒聽見?!?/br> 長孫恪收回視線道:“先辦正事兒吧?!?/br> “好?!?/br> 展翼剛送走姜氏和那壯漢,正要派人去告知衛昭,不成想他家大人已經帶衛公子來了。 想起今晨才找到董昱尸首時,還不容他細稟,大人便出府去了。他還以為大人有要緊事辦,可這會兒怎么瞧著大人是專程找衛公子去了。 還有,大人奔忙一夜,晨時衣裳都濕透了,他還好心叫大人換一身衣服呢。這會兒衣裳干了,人似乎也清爽了呢。 展翼嘟囔了兩句,也沒多想,忙迎上去道:“大人,卑職叫姜氏來認尸,可姜氏瘋言瘋語,說死者不是他兒子。卑職瞧她神情恍惚,便叫人先回去了。另又派人到下河村去尋董家的本家人再來認認?!?/br> 長孫恪點了點頭,又問:“梅玉茞有消息了么?” 展翼道:“暫時沒有,那人實在狡猾,每次都差那么一點兒?!?/br> “繼續追蹤?!?/br> “是,大人?!?/br> 說話間,已經到了停尸房。董昱的尸體就停放在完顏鴻隔壁。有了上次的經驗,衛昭非常自覺的問長孫恪要了姜片含在口中,而后輕車熟路的進了屋。 展翼總覺得哪里不太對,眼神無意識的瞥了幾眼衛昭,而后猛的察覺到大人瞥向自己的眼神似乎不太友好…… “卑職去做事了,大人有事隨時吩咐?!?/br> …… “哎呀,尸體泡成這副模樣,還真是難為人?!毙l昭嘖嘖說道。 “衣著,身形都與董昱相似,且董昱失蹤兩日,按尸體如今狀態推測,溺亡時間也在兩日以上?!遍L孫恪邊說邊翻看展翼的驗尸記錄。 董昱自幼隨姜氏讀書,十幾歲開始便抄書賺錢,后又在相國寺附近擺攤代人寫信。常年握筆,右手握管處,指掌成繭。 死者手指磨損嚴重,已分辯不出,但能依稀辨認出手掌處有老繭。長孫恪眉頭微皺了一下,似有幾分疑惑。 姜氏雖不是董昱生母,但也將董昱從小帶大,與親子無異。見到董昱尸體,大受刺激,無論展翼如何問話,都只有一句‘那不是我兒子,我兒子沒死!’ 至于驗尸記錄,是展翼依據那壯漢描述粗略記載。 “長孫大人覺得如何?” 長孫恪擱下驗尸記錄,道:“既然姜氏提出異議,我們便不能完全認定死者是董昱?!?/br> “你說的正是,那死者的死因呢?” 長孫恪褪下董昱的上衣,尸體因浸泡時間較長,已經腫脹不堪,但依稀可見其雙臂外側有青紫淤痕。長孫恪伸手按壓,發現肱骨已有錯位。 “溺亡,他殺。他是被人抓住手臂,扔到水里的。過程中有過強烈掙扎,而且兇手身材高大魁梧,力氣極大?!?/br> 衛昭摩挲著下巴,瞇起眼睛,說道:“董昱只是鴻臚寺一個臨時征召的雜吏,能與什么人結下如此仇怨?會不會是張炳應了董昱轉正式小吏之事,阻了別人的路遭人嫉恨了?又或者,董昱與完顏鴻一案有什么牽扯……” “咦,這是什么東西?”衛昭湊上前,在董昱衣服上撿起一塊黑乎乎的東西,道:“好像干掉的水草?!?/br> 長孫恪接過看了眼,又放在鼻尖嗅了嗅,雙目微微一顫:“赤蘿草!” “赤蘿草?什么東西?” “一味藥材,有麻痹之效?!?/br> “???董昱怎么會有這種東西?” 長孫恪搖了搖頭,他將赤蘿草收好,道:“先去下河村一趟吧?!?/br> 二人出了停尸房,正逢展翼帶了董家的人來。來人自稱是董昱的幾位叔伯,個個神情哀戚,淚眼婆娑,佝僂著身子互相攙扶著,像糾纏在一起的干癟樹枝兒,好似風一吹就折了。 “我們董家幾代才出了這么一個讀書人,指望著董昱光宗耀祖,如今出了這事兒,真真叫人心疼死了?!?/br> “董和命苦,婆娘早亡,自個兒也沒活過幾年,如今兒子又這么去了。大人,你可要為咱們做主啊?!?/br> 衛昭打量幾人兩眼,嗤笑一聲,拽著長孫恪讓到一旁,低聲道:“你聞見rou味兒沒,瞧那中間老漢衣襟上還有油漬呢?!?/br> 長孫恪偏頭睨他一眼:“你餓了?” 衛昭揉了揉肚子,不好意思的笑笑:“是我肚子里的鷓鴣餓了,南府衙門可有吃的?” “饅頭小菜清粥,不知合不合你胃口?!?/br> “能合你胃口,自然也能合我胃口,我不挑剔的?!?/br> “好,我叫人傳飯?!?/br> 幾人嗚咽著進了停尸房,迭聲道:“這就是我那可憐的侄子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