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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官保章正?!敝窀⊙┟Ψ鲋赣H,輕聲提醒,“當朝從七品,隸屬欽天監?!?/br> “欽……欽……你們愣著做什么!還不快跪下行禮!”竹文韜又結巴了半晌,這才慌慌張張招呼已經傻在原地的村民們磕頭跪拜。 “行禮不必了,還請諸位的嘴先閉上,我還有話要說?!辟R棲洲將腰牌一拋,準準扔到竹文韜手中,嚇得這位竹村長渾身發抖,跟捧了個燙手山芋似的連連驚呼“使不得”。 賀棲洲將身旁的人攙了一把,道:“圣上登基至今,已有十年。欽天監為朝廷占星測卜,定卦吉兇,已遠不止十年。我于數月前得知蜀中異動,從長安動身前往,為的就是這竹溪山的兇神邪煞?!?/br> 說到這,他輕笑一聲:“竹長老?!?/br> 竹尚武哪還有半分剛才的氣勢,更是頭都不敢抬,諾諾道:“在……” “你是覺得,我千里迢迢趕到這來,就為了干涉你竹溪村的村內事務,順帶將令公子貶損一頓么?” 竹尚武連連搖頭,賠笑道:“哪……哪能呢!剛才是我、我一夜未眠,cao心過度,一時竟昏了頭口出狂言,還請賀道長……不不不!是賀大人,還請賀大人您、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大人不記小人過啊……” 賀棲洲微微一笑:“原來如此。那竹長老何不帶著令公子先回去休息,我見他一夜未眠,恐怕與你犯了同一種昏頭的病,得好好休息才是?!?/br> 竹尚武聞言,哪還敢多話,趕忙點頭應下,拉起已經癱坐在地目瞪口呆的竹生,一邊低聲責罵著,一邊頭也不回的躲屋里去。 “諸位還有事么?若是無事,咱就先散了?!辟R棲洲笑得十分和善。見他緩緩攤手,竹文韜反應極快,立刻將手里那塊金腰牌塞入他手心,要不是竹浮雪攙著,他指定能一路磕著頭爬到賀棲洲身邊去。 賀棲洲無奈,只得攙了他一把,吩咐竹浮雪帶他回去休息。 再一抬頭時,竹溪村的人各個一臉諂媚,似是還有話要說。賀棲洲頭疼得很,便一揮手:“諸位,一夜沒誰了,不困么?如今妖邪已除,各位還是先回去睡個好覺吧。有什么家常要與我閑話的,休息好了,咱們竹舍再聊?!?/br> 眾人紛紛點頭稱是,只一轉頭的功夫,竟都跑得沒影了。 村尾處,又只剩下了他倆。 “你剛才說……你是什么來著……”這短短半個時辰內發生的事,已經徹底超出了辭年的理解范圍,他挨在賀棲洲肩上,像是隨時都要摔倒下去。 賀棲洲攙著他,慢慢往屋里走:“是你的道長?!?/br> “你說那個叫什么……五官什么……”辭年的聲音越來越小,可他說著說著,竟突然笑了出來,“他們剛剛,是不是把竹生罵了一頓,哈哈哈……” “是,他活該挨罵?!?/br> 等他們慢慢走到走到院子里的臺階邊,辭年已經連抬腿的力氣都沒了。他累壞了,累得只想就地躺下,想躺在院子里,躺在竹溪山的陽光下,舒舒服服的睡一覺,等睡醒了,身旁這個他讀不出官名的道長,還能給他端個熱水擦擦臉,重新束起更好看的冠發。 賀棲洲不等他邁腿,一把撈著膝彎將他抱了起來。辭年沒力氣斗嘴了,他把腦袋靠在這人身上,舒舒服服的閉上了眼睛。 夢里有山風,有翠竹,有流水淙淙,還有滿頭銀發的竹阿婆,她坐在后山的竹屋前,迎著陽光,笑著編好手里的竹筐。竹筐里放滿橘子和春筍,她招了招手,說:“謝謝你,多多,我終于要跟他一起走了?!?/br> 辭年接過竹筐,轉身下山,山路蜿蜒,有竹青悄悄探頭看他,被他瞪了一眼,就趕緊藏了起來。他沿著山路跑了又跑,視線一晃,便看見竹溪村尾的入口。 一身白衣的賀棲洲立在風里,拿著一頂竹編的斗笠,沖他輕輕地招手。 他飛快地跑過去,將斗笠戴在頭上,圍著賀棲洲繞了好幾個圈。他問:“長安遠不遠?” 賀棲洲不回答,只是笑笑,將他拉到身旁,指著萬重山外的遠方:“我們一起走,一點都不遠?!?/br> 辭年再醒來時,已經過了三天。 這三天里,竹浮雪帶著竹文韜來看過他,只是他睡著,所以這對父女就被賀棲洲攔下了,只留了些慰問品便不再打擾。 竹小六也來了,認認真真道了謝,也道了歉,為自己膽小,沒能在眾人說辭年壞話時出言制止說對不起。賀棲洲寬慰了幾句,收下了他的慰問品。 至于往后的那些村民們,賀棲洲懶得應付了,叮囑了兩句之后,便沒再搭理。三天過去,這院子里堆滿了慰問品,賀棲洲坐在欄桿上數了數,少說得有近十只雞。對,他們送來的慰問品,全是雞。 辭年醒來已經是傍晚了,他剛一睜眼,賀棲洲就端著湯來到他床邊,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是“休息得怎么樣”,第二句話是“謝天謝地這雞終于有人吃了”。 辭年很是受用,心安理得地過上了一天三頓都有雞吃的幸福日子。 “你那個……什么官……” “五官保章正?!辟R棲洲耐心坐在床邊,替他把雞腿的骨頭抽掉。 辭年笑嘻嘻地捧起碗,喝了口湯:“這個什么五官保章正是干什么的,用來糾正五官的嗎?” 賀棲洲笑了:“怎么糾正?” “就是……把歪歪扭扭的五官,重新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