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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溪村幾百年來的禍患,終于在這晨光即將破曉的黑夜里,徹底化為了灰燼。 賀棲洲長舒一口氣,他松開手,一腳踢開腐臭不堪的軀體,踉蹌著走到石頭邊,攙起疲憊不堪的辭年,一并向竹浮雪走去。僅僅一夜,這三人竟像許久未見的摯友,在接近時,都伸長了手,唯恐不能擁抱彼此。 竹浮雪使勁吸了口氣,嗚咽一聲,全身脫力般跪倒在地,狠狠摟住了向她走來的二人,嚎啕大哭:“道長!小公子!我……我好害怕!我不知道淬了蛇毒的箭有沒有用,我好怕自己射歪了打不死他,我……” “沒事了……都沒事了?!辟R棲洲安慰著,終于慢慢放下了心中懸著的巨石。 山中的霧氣漸漸消退,枯黃的竹葉緩緩回春。天色青灰,已從東邊緩緩透出金色的光點。竹溪后山離開了數百年的黎明,這才正要悄悄歸來。 第三十一章 白真相抽絲細薄繭 山下,竹溪村人擔驚受怕,自是一夜未能合眼。 他們緊挨著村口,雙手貼著賀棲洲布下的結界,怕天亮到來,又怕天亮不會來。戲弄辭年的幾個年輕人遭了責罵,此刻竟一句辯解也說不出來,只得一個個坐在地上,任身邊的長輩不停絮叨。 “不是你們觸怒了那狐貍,它怎么會撤了那什么結界,我早說過了年輕人做事要有章法!哪能跟你們似的胡來!”竹四嫂身為長輩,自然肩負起了教育小輩的責任,四嫂向來是個能說會道的,此刻一急躁,話頭更是止不住。 竹遠還穿著那一身裙裝,被她罵了快五輪了,只得蔫蔫道:“可你們不是一向不喜歡那狐貍么……咱們教訓他有什么錯,往日里四嫂也沒少說他的不是,還說他偷了你的蘿卜干呢……” “小孩子家的的懂什么!”竹四嫂怒氣上來,叉著腰繼續罵,“我說歸我說,我動手了嗎!我也沒當他面說啊,他好說歹說跟賀道長出雙入對,那賀道長可有恩于我……我怎么不得給他個面子!哪能跟你們似的!上來就把他往水里扔!” “我們這不是……”竹遠還想辯解,卻被一聲嚴肅的咳嗽打斷。 眾人閉了嘴,急急往咳嗽的方向望去。竹文韜咳了一聲,不愿再多說什么,竹浮雪還在山上,生死未卜,他實在沒有耐心去管這一村老小的口舌之爭。眾人看他無話要說,便又開始絮絮地議論起來,可這話里話外的矛頭全都指向了蹲在一旁的竹生。 要不是他作死,得罪了狐貍,沒準竹溪村還不至于遭此一劫。 這些話扎在竹生耳朵里,讓他極不是滋味??蛇@是又確實因他而起,此時再強辯也無用,他只得老老實實縮在原地,任村里人教訓著。 “我早說了讓你們別去招惹他,你們非是不聽,你看看這會出了這么大的亂子,誰擔得起責任呢!咱們現在收拾東西也是無用,跑也跑不掉,看看有什么要分的要說的,就這么拉到了吧?!?/br> “你早說什么了!你早還說那狐貍偷你花瓶呢,你不攛掇這群小伙子,他們能替你討公道去嗎?” “那我……也就是說說我讓他們去做了嗎?是他們自己……” “都給我閉嘴!”立在一旁聽了許久的中年男子不耐煩地罵了一聲,眾人又一次住了口。只見這男子緩緩起身,輕輕拍了拍竹文韜的肩,清清嗓子,嚴肅道:“你們這幅樣子,又有什么益處?我兒竹生是行為不妥,但他好歹是咱自己人,你們現在就為了個外人,自己跟自己吵起來,有意思么?” 這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前幾個月一直在外忙碌,近日才回來的村中長老——竹尚武。而在這,他還有另一重身份:竹生的父親。 竹尚武天然的認為,這么多年了,這孩子被他獨自養大,有時確實寵得過了,讓竹生跋扈了些,但這好歹還是個孩子,總不至于為了這點錯失,就把所有罪責全都歸咎于他。 見眾人不言語,竹尚武繼續道:“竹生行事是魯莽些,但這不等于那什么賀道長就全然無過錯。容我作為長老說句公道話,若不是那狐妖為非作歹在先,讓村里人受盡苦楚,竹生又怎么會為了村子如此針對他?他若是因此受了苦,那也是他有錯在先,既為妖怪,就該做好被人針對的覺悟,難道不是這個理?” 村里人聞言,竟覺得這話里有幾分道理。 竹尚武又說:“退一萬步,就算竹生真有什么錯漏,那也是事出有因,這狐貍偷了浮雪,也就是我未來兒媳婦的嫁妝,竹生為自己的未婚妻要回嫁妝,討個公道,稍加懲戒又有什么問題?你們犯得著為了這個如此針對自己人?” “這……”村里剛剛還眾口一詞的指責竹生,這么一聽,似乎也有點道理。賀棲洲是外人,辭年索性連人都不是,他們犯得著為了這兩個不會在村中久留的家伙指責竹生嗎?要知道,竹生與竹浮雪早有婚約,將來成了親,竹生十有**就是下一任村長了…… 盤算到這,竹溪村人紛紛開了竅,恍然大悟:“也是啊……” “對啊,他指不定真的偷了浮雪的嫁妝!” “竹生給他推水里而已,他說撤結界就撤結界,也太小氣了吧……” “是這個理是這個理……” “是什么理,說出來我聽聽?”村民們的七嘴八舌還未開始,村外山道上便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眾人紛紛抬頭,只見賀棲洲在左,竹浮雪在右,兩人架著疲憊不堪的辭年,正緩緩沿著山路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