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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話還沒說完,他又身子一歪摔了下去,賀棲洲趕忙將他摟在懷里,托起他疲軟的身軀。即使月光微薄,賀棲洲也還是看清了他腕上的瑩白的硨磲,頓時心下一沉。水下如何纏斗,他尚且不知,但從這硨磲的顯色可以看出,辭年的靈力已經徹底耗盡了。 “你先休息一會?!辟R棲洲扶起站立不穩的人,將他慢慢移到一旁。 辭年卻逼著自己瞪圓了眼睛,無論如何都不肯休息:“他人呢……人呢!” “你爺爺在這呢……”淺灘的另一頭,一個匍匐的身影緩緩爬起。山中昏暗,這樣的距離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樣,但卻能明顯透過月光看出他異樣的輪廓。賀棲洲瞇了瞇眼,使勁分辨著他的模樣。 而這人卻在下一秒趔趄著沖到跟前來。 竹棍襲來,賀棲洲趕忙拔劍迎戰,辭年癱坐在一旁,是實在擠不出一絲力氣了。賀棲洲雖然還能戰斗,但方才一役已經讓他耗掉了九成的靈力,這會還能撐多久,連他自己都摸不準數。 這一湊近,他卻看清了澤牢的模樣。這蛤蟆精剛才至少還穿了件破爛的衣服,現在是連衣服都沒了,大半個身子暴露在外,皮rou潰爛,雙腿和左手甚至變回了蟾蜍的蹼,僅剩一只右手還有五指,仍能緊緊握住兵器。 澤牢雙眼發紅,他咆哮著,一次次沖著賀棲洲發起進攻,其動作就算笨拙,力道也不容小覷。賀棲洲咬緊了牙,一下下的格擋,根本抽不出空檔進行反擊。 “我和我的子子孫孫在后山好好的!究竟是哪里礙了你們?非得對我趕盡殺絕!”澤牢嘶吼著,重重揮出一棍,卻因賀棲洲一閃身而撲了個空。他不甘心,嘴里不住問著“為什么”,緊追著眼前的影子不放,恨不能將這臭道士碎尸萬段。 “就憑你是個為禍人間的妖物?!辟R棲洲狠狠擋下一棍,咬牙道,“數百年間,你吞了蜀中近百條人命,這些人命一樁一件,全有記載,你渾身潰爛惡臭,正是被你所殺之人的怨氣化成!” “我殺我的人,跟那條臭狐貍有什么關系!跟你這個臭道士又有什么關系!”澤牢暴跳如雷,猛地一頓亂棍,打得賀棲洲應接不暇,竹棍對劍鋒,兩人一番僵持,竟形成了誰也不能退一分的局面。 賀棲洲緊握著虹瑕的手都被震得發麻,可他若是松懈一分,以面前這妖怪的力道,指不定真會讓他頭破血流腦袋開花……兩人的出招越來越慢,滿腔的疲憊再也遮掩不住。賀棲洲晃了一眼天邊,離天亮還有些時日。 要是能熬到天亮…… 沒等他想出后招,近在咫尺的澤牢又變了臉。 他的眼睛鼓脹起來,變成兩個渾圓的球,嘴角向耳旁裂開,扯出一個巨大的弧形,原本還有幾分人樣的臉,突然變得格外猙獰……賀棲洲立刻想到了他在結界前找到辭年時,那少年也是這副模樣。 只是狐貍畢竟比蛤蟆好看些,不至于如此丑陋。 他這是要擯棄化出的人形,徹底回到蟾蜍的模樣,從而將最后一點能力用于戰斗。賀棲洲心道不好,趕忙拼盡全力,一手控著他,一手急忙往懷里摸符咒。澤牢反應極快,一見他要兜里掏東西,也立刻制住他的手,將他狠狠壓到一旁的竹子上,兩人從拿著武器到丟掉武器,再次陷入制衡之中。 可制住雙手是沒用的!澤牢的臉還在變,他黏膩分叉的舌頭已經從嘴角爬了出來,眼看著就要徹底變回原型……賀棲洲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絕望。 結界已經破裂,他和辭年的力量徹底耗盡?,F在到天亮還有一個時辰,這一個時辰的時間,已經足夠澤牢將竹溪村夷為平地。數百年的守護,這座青山,這條溪流,這小小的村落……或許就要在今日化為烏有。 “我最看不起你們這些人……”澤牢咧著嘴,笑得比哭還難看,“老子是妖怪,我憑什么管人的死活?你作為人,難道管過妖怪的死活?你入了竹溪山的地盤,我為什么不能吃你?所謂弱rou強食,這話難道不是人說的?” 他一說話,一陣腥臭就迎面撲來,賀棲洲只覺得惡心得緊,卻避無可避。 “若我今天未能成精,只是個小小的蛤蟆,你又能保證這村里的人不會捉了我殘殺入藥?”他又道,“如今不過我是占了上風,你們便坐不住了?那我一會就先殺了你,再殺了那臭狐貍,剖了他的丹元,我看你們能奈我何!哈哈哈哈……” 他一笑,臉上的破潰便擠出膿液,越發惡臭不堪。這氣味直熏得賀棲洲都睜不開眼睛,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強撐著最后一絲力氣,死死壓著這怪物不放。能拖一秒,便是一秒的生機。 如果辭年能夠恢復過來…… “臭道士,別耗了,你耗不過我的,我馬上就要……” 澤牢話未說完,他大張的嘴中猛地射出一支箭簇。賀棲洲一愣,順著那將后腦勺都扎穿的箭矢,緩緩看向了澤牢的正后方。 平坦的灘涂上,一個清瘦的身影昂揚而立,她一手持著弓,一手搭著弦,她渾身發抖,卻還保持著射箭的姿態。她額角磕破了一塊,血痕已經凝固,月光一照,那臉上的淚痕都還在閃著光??删褪沁@么一個被嚇得滿臉是淚的姑娘,竟能拼盡全力引弓上箭,將奄奄一息的澤牢一擊斃命。 它在最后一刻,重新變回了蛤蟆的姿態,如一只巨型的怪物,被這一箭死死釘在了竹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