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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御醫不服氣道:“說來說去, 你們也就是歧視宦官沒根罷了。世間為宦者,大多是家中窮困潦倒,走投無路,這才凈身為奴,否則誰又愿意平白斷了子孫根,成為被人鄙夷嘲笑之人呢。日后喘過這口氣了,卻已經沒了回頭路, 也是作孽?!?/br> 他爹嘆氣:“你這話,我也不能說全然不對,只是無論是否命運弄人,他們終究是已經去了根,并且難免就因此造就了陰祟的性情,這是你不能否認的,也不是你能醫得好的。所以我才讓你離遠些?!?/br> 曹御醫仍然不服氣,道:“若非世人起初便瞧不起宦官,他們又怎么會造就陰祟的性情?” 他爹見他執迷不悟,大怒:“你這么為他們著想,怎么自個兒不閹了自個兒,去和他們作伴?” 曹御醫也大怒:“說理便說理,你怎么每回沒理就這樣?” “滾!”他爹罵道。 恰在此時,沈無疾又差人來找曹御醫,他爹立刻作出關切模樣,當著沈府人的面,急著將他催走了。 曹御醫尚在出神,已被沈無疾發現。沈無疾匆匆過來抓著曹御醫便往屋里推,橫眉怒道:“發什么呆,快去!” 曹御醫一面心道自個兒真是好脾性,一面也急著進屋去,卻一怔。 洛金玉顯然已痛得不行,面色如紙,汗珠如豆,嘴唇都咬破了,他卻一聲不吭,就這樣白著臉,沉默地坐在床沿上,似一尊白玉雕像,沒有生氣,卻又凜冽??此砩系囊律雅c頭發有些許凌亂,似乎是掙扎所致,不似平日里整齊干凈,一絲不茍。 曹御醫的心中頓時已有了十折戲,歸咎到一處,他便想問:沈公公您又能對人家做些什么呢?! 西風見著曹御醫來了,忙上前去接過醫箱,又道:“好像是手斷了,快瞧瞧吧?!?/br> 曹御醫二話不說,上前去查看,心中卻有些擔憂此情此景下,傷者萬一不愿配合,掙扎起來,恐怕事態嚴重。 好在洛金玉并未如此,反倒忍著痛,對曹御醫低聲說了句“有勞”。 曹御醫略微放下心來,朝他安撫地笑了笑,接著悉心檢查一番,讓西風去準備一眾所需,很快便將洛金玉的胳膊接好,敷上藥,夾了板,綁牢實了,叮囑了洛金玉一番注意事項,便尋借口出了屋,將依依不舍的沈無疾拉遠一些,頭疼地問:“公公,這又是怎么了?” 沈無疾皺眉:“關你何事?” “我是大夫!”曹御醫無奈道,“洛公子這身子骨,哪兒能這么折騰?” 沈無疾自知理虧,冷著臉,裝作沒聽見。 曹御醫哪怕不為傷者著想,也得為自個兒著想,生怕哪日洛金玉真折騰得救不回了,這無理取鬧的沈公公拿自個兒問罪,便苦口婆心地道:“公公,好事不急于一時,您……您好歹等洛公子身體康復了……” 作孽!他一個堂堂御醫,怎淪落到勸人這事兒上了? 曹御醫內心悲痛。 沈無疾見自個兒所作所為被人點破,臉上更是掛不住,眼中更冷,黑著臉,陰陽怪氣道:“曹大人,不該管的事兒,你可就記著少管一些!” 曹御醫的脾氣也上來了:“那是我的病人,病人的事我不管誰管?” 說完,他頓時氣弱,惴惴不安地看沈無疾臉色,卻見沈無疾雖然面色不虞,卻緩和了些語氣,道:“曹大人別和咱家一般見識,咱家也是急躁了?!?/br> 曹御醫忙道:“我也急躁了,”他打著哈哈,“都是為了洛公子,都是為了洛公子?!?/br> 沈無疾“哼”了一聲,嘀咕道:“誰為了他……” 曹御醫將這話左耳進右耳出,又語重心長地勸道:“公公,您——” 沈無疾卻打斷他的話,問:“他的手怎么樣?” 曹御醫道:“接好了,每日換藥……” 沈無疾再度打斷他的話:“咱家是問,能否治愈如以前靈活?” 曹御醫本想說“也不是什么大問題”,可話到嘴邊,便改了。他故作沉吟模樣,果然嚇得沈無疾不行,厲眉催促:“說??!” 曹御醫嘆氣:“公公,人的軀體不比樹木,樹木枝干折斷了,新生出來的比舊的更好,可人的胳膊斷了再接,便是華佗扁鵲再生,也不能使新的骨頭比舊的更結實啊?!?/br> 沈無疾大驚失色,慌道:“胡說!你當咱家沒斷過骨頭?不也好端端的?你這庸醫,能不能治?咱家當初斷了骨頭還是自個兒弄些泥巴藥草糊好的,你若還沒咱家醫術好,便早些說,不要你治!” 果然!這就開始了無理取鬧! 曹庸醫深深呼吸,吁出一道濁氣,忍辱負重,強顏歡笑:“公——” 沈無疾進一步無理取鬧:“你竟還笑!” 曹御醫:“……” 曹御醫收起笑容,面無表情,沉默不語。 沈無疾更加生氣,道:“你果然無話可說,你這庸醫!” 曹御醫要被氣死之際,西風趕緊的出來了,壓低聲音道:“別吵了,屋里都聽得到!” 沈無疾:“……” 他的聲音立刻降了下去,瞅瞅門,又看向西風,板著臉,不自在地問,“他怎么樣了?” “說累了,想休息?!蔽黠L小聲道,“兒子想給他打熱水擦擦臉?!?/br> “嗯?!鄙驘o疾點頭,“去吧?!?/br> 西風剛要走,沈無疾又道,“讓別人去打水,你去屋里陪著他?!毕肓讼?,道,“萬一跑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