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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長河也笑了一下,然后再也不發一言。從這時開始,他就仿佛徹底死去了一般,無喜無怒,無憂無懼,真真正正地變成了一個看不見也聽不見、不會說話的人偶。因為有之前雇傭兵的教訓,薩迪克命人用最重、最結實的鐵鏈穿了他的鎖骨,然后又把人塞到狹小的鐵籠子里,并將鐵鏈釘在欄桿上,使得他大多數時間里一動都不能動。 他被徹底異化成了一只野獸——一只困在獵人陷阱中的、絕望的野獸。 接下來的幾天里,陸續有不少“客人”被引來驛站之中,站在簾帳外偷窺籠子里面的情形。他看不見外面的情形,但仍能聽到從外界傳來的些許驚訝、贊嘆之聲,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像是觀賞動物一樣對他評頭品足,末了,絕大多數“客人”都表示愿意出高價買下他,可都被薩迪克·汗拒絕了。 薩迪克·汗是個很有生意頭腦的人。他看得出沈長河的升值潛力,但他現在恰好缺錢缺得厲害,做不了長線投資。因此,他決定盡快將這個燙手的“寶貝”變現—— 奴隸市場(五) 第四天上午,薩迪克·汗的驛館里迎來了一位特別的客人。 她是一位二十歲出頭的年輕女性,一身華麗的洋裝與白河城其他人的裝束格格不入、獨樹一幟。她來的時候,身后浩浩蕩蕩地跟了十幾名西服革履的保鏢,每個人都是一副如臨大敵的表情。 畢竟白河城的治安在外界看來是出了名的差勁,他們不能、也不敢讓這位出身高貴的大小姐傷到哪怕半根汗毛。 這位任性妄為的大小姐,當然就是不久前還在上京陪哥哥逛街的陳舒平。因為哥哥陳錫寧一直在催促她跟東北軍政府新軍閥張至誠“好好相處”甚至想把她送回東北,她實在是受不住老哥的嘮叨,便自顧自偷偷地跑來了白河城:因為她早就聽說,這里是整個西域最大的奴隸交易市場。 “英俊帥氣的金發吐火羅男奴……聽起來真是令人垂涎三尺!” 從小接受西方教育、完全沒有男女之防觀念的陳大小姐如是想著。 陳舒平向來最喜歡金發淺眸的白人男子。她本以為,以自己秦國大總統之女的高貴身份,那些白人帥哥會紛至沓來、任她挑挑揀揀擇優錄??;可是在國外生活了二十二年,也順利地拿到了大洋國亞當斯大學的學士學位,她最后還是沒能找到心目中的白馬王子。 因為,她是秦人。 秦國國弱,墟海對岸的列強如大洋國、法萊西帝國等一直把它看做野蠻未開化之“部落”,而她的父親陳武則被大洋國媒體戲稱為“部落酋長”加以譏諷,大洋國的白人們也不把她當做文明國度之平等“公民”看待。更不必說,絕大多數白人男子都覺得身為黃種人的秦族身矮貌丑、形容猥瑣,但凡是能找到本民族女子的,誰也不會考慮和“劣等”的秦族女人通婚。 當然,也不排除有個別偏愛秦族女性的白人男子,可那些人基本都是社會底層,陳舒平自然不肯接受。于是,她退而求其次地想到了黃白混血: 像沈長河這樣的就很好,甚至比純血白人更好。因為他們懂漢語、三觀與自己相近,以后可以更好地共同生活。最關鍵的是,他們懂得敬畏她父親至高無上的權力;而不像那些白人男子,覺得政府公職人員都是公民的服務者、而非統治者,一個個拽得上天! 西域白人和大洋國白人長得很像,但又不太一樣。在玄天大陸中陸地區、也就是傳統的西域,白人及其混血大致分為幾種:波斯人、突厥人、吐火羅人、回鶻人。其中,突厥人因為是黃種人的后裔、其容貌最像秦人,且其民族好勇斗狠野蠻成性,所以一直都是最不受待見的;波斯人有一小部分是金發綠眼,大多數都是黑發黑眼,五官極為深刻,給人一種濃墨重彩的感覺;回鶻人是吐火羅人的近親,原本信仰佛教,但在漫長的歷史進程中逐漸脫離族群獨立發展,后在獨神教入侵西域的過程中被突厥人同化,此后又與漠北蠻族通婚而徹底變了模樣,不過這個民族性情相對溫和、也不怎么喜歡挑事,所以口碑還算不錯。 最后就是吐火羅人。 全西域唯一一個曾經全民金發碧眼、視血統純正如同生命的民族,所有人都虔誠地篤信拜火教,且幾乎人人都有著不屬于人世間的美貌,但因國王的胡作非為而最終慘敗于突厥鐵騎。一夜之間無論男女,盡數淪為突厥人的奴隸,像牲口一樣被強迫“配種”繁衍混血后代。其后果就是,現如今的吐火羅人已經變成了一個有著不同容貌特征、說著不同語言、甚至有著不同的信仰的混血種族,早就與歷史上的吐火羅人相去甚遠。 陳舒平愛極了吐火羅人的相貌特征,因為他們最像墟海對岸的白人、甚至比那些白人更好看??捎捎跉v史上西域地區曾是大秦附庸,她又從骨子里瞧不起這些西域人,甚至是把他們當做劣等人。面對西域男人,哪怕他們再英俊迷人,她也不會把他們當做平等的人來看待——就像如今的西洋白人看待秦人時的心境一樣。 不過讓她失望的是,這里并不如同她想象中的那樣、遍地都是金發碧眼的吐火羅奴隸。相反,因為高昌帝國的崛起,絕大多數真正金發碧眼的吐火羅人都已經被當做國家寶藏一樣“供奉”了起來,流落在外的實屬少數。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或者說,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在她來到白河城的第四天早晨,好消息終于傳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