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而當他抬起頭來時,便是一片吸氣之聲。 ——那是怎樣一雙妖異的眼睛! 此時此刻,即使站在最后一排的賓客們都能看清他那雙桃花眼眼瞼處覆著的、仿佛眼線般濃長而漆黑的睫毛,而那鴉翅般的睫毛又襯得灰綠的眸子幽深如寒潭。 這個男人……漂亮得簡直就像一個玩偶,美則美矣,卻無半點屬于人的氣息。 他卻不再看臺下的眾人,而是微微垂下頭,修長慘白的手指輕輕挑動琴弦,動作優美宛若天人獻舞。天地之中仿佛只剩下一人、一琴而已,而剩余的人都成了渾然天成的背景。所有人都屏息凝視,屏息靜聽,沒有人發出哪怕一點聲音——仿佛,哪怕只是些微呼吸,也會褻瀆了這空靈優雅之極的琴聲。 所以,直到一曲終了、甚至直到蕭子業執起他的手笑意盈盈立于眾人之前時,大家都還沉浸在方才的琴曲之中。最先“清醒”過來的賓客這時才驚愕地發現,這驚艷絕倫的美人……竟是個只能依靠拐杖站立的身有殘缺之人! “請容蕭某為大家介紹一下?!笔捵訕I喝的有點多,一張白凈的臉開始泛紅,大著舌頭道:“這位,是本將軍的弟弟,也是本將軍最疼愛的親人、家人!他就是前任將軍嬴風和我沈宴叔叔的兒子,沈長河!” 此言一出,現場一片嘩然。不過,在此之前就已經有人隱約猜到他的身份了——畢竟,能比昔日玄天大陸第一美人沈慕歸還要妖孽的男人,除了他的兒子,還能是誰? 真是太可惜了——這個出身高貴的“私生子”居然是個瘸子……所有人都在心里暗暗感嘆。 “大家都看到了吧?”蕭子業卻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摟住沈長河單薄的肩頭,道:“我的長河,才是天下第一美人!你們,你們都說我老婆好看,她是好看,但沒好看到這個地步!我今兒就是要告訴你們,告訴天下所有人,長河就由本將軍照顧一生,誰也別再妄想從我身邊搶走他、傷害他哪怕半根汗毛!” 他這番話明明十分荒唐,可在場沒有任何人笑出來:如此絕色,確實配得上割據一方的軍閥做出這樣的宣言。甚至,此刻都沒有人想到,眼前這個蒼白而美麗的青年,和蕭子業一樣都是男人。 這場婚禮持續到深夜,可從始至終任憑眾人如何或贊美癡迷或出言挑逗,沈長河卻沒說過哪怕一個字——或者說,從頭到尾,他都只是保持著得體而疏離的微笑。然而,越是如此冷淡的反應,眾人就越是深深沉迷于他那驚人的美貌和音樂方面的造詣之中無法自拔,并且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在婚禮結束后不到半個月中,沈長河的“美名”竟傳遍了整座玄天大陸。 ——不只是他的容貌和琴音,還有肢體上的殘缺。這兩點,單拎出來一個本也沒什么特別的,可一個有著傾國之色的瘸子,卻足以成為天底下所有閑人茶余飯后的談資。 如此情形之下,即便遲鈍如李云凌,也終于意識到整個事件的詭異之處了??擅看嗡齽傁胝f些什么,就會想到幾年前的晚上自己險些喪命匕首之下,隨即知趣地閉上了嘴。 雖然當初,他并不是真的要殺她,可她畢竟還是怕了。然而,李云凌更想不通的是,沈長河武功深不可測,又為何一直以弱態示人? 又或者,他……究竟在等什么呢。 養拙藏愚(一) 外界的“名聲”對深居簡出于涼州將軍府的沈長河、李云凌二人而言,其實并無多大影響。而就在蕭子業新婚后不久,上京便傳來大總統的密電: 這密電只有八個字。即刻啟程,入京馳援! “上京這次是陷入危境了?!崩钤屏鑼⑦@個消息帶回來之后,還不忘評論道:“以前內陸打仗的時候,哪兒有西南軍政府的事啊?!?/br> “哦,你‘又’知道了?”沈長河放下手中的書卷,似笑非笑地調侃了她一句。 李云凌垂下眼簾,謙恭道:“小的愚鈍,豈敢在公子面前班門弄斧?!?/br> 這小丫頭跟著自己多年,還真是學會了自己行事的精髓、越發的能屈能伸了。沈長河不由好笑,道:“陰陽怪氣,意欲何為???” 李云凌勉強把一股無名火壓在肚子里,仍舊畢恭畢敬:“我……” 卻沒想到,沈長河忽然正色道:“跟著我這個無權無勢的廢人,埋沒你了。不如我向大將軍舉薦你做官,如何?” “……???”李云凌傻了。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我只是個女人,再說我從來都只想追隨于公子……” “若有朝一日,女子也能參政呢?” 沈長河這隨意的一句,竟讓她一時無言以對。眼前男子這雙幽深明亮的桃花眼此刻是在看著她,可又似乎在透過她看向別的一些什么。至于那些是什么,李云凌猜不透,于是只得“老老實實”答道:“那就順應時勢,為國效力。不過吧,小的看不到這一天,說這些也沒用?!?/br> “也好?!鄙蜷L河于是也不再為難她,微笑道:“你既然這么想,就隨我再荒廢幾年時間。只是……可惜了?!?/br> 李云凌不動,臉上一派忠肝義膽,只是手指卻忍不住顫抖了幾下。沈長河見她如此反應,當下就起身將書卷交到她手中,又隨意地說了句:“罷了,以后你也多讀些書,我這里不需要人天天守著?!?/br> “……謝公子?!崩钤屏栲嵵刈髁艘灰?,大聲道:“多謝公子栽培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