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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李云凌卻再沒跟他廢話,一把狠狠地拽住他的胳膊,手中的細長鐵絲活了一般鉆進他手上桎梏的鎖孔中,三兩下竟就將那看似牢固的枷鎖卸了下來! 與此同時,牢門也重新被打了開來,一個獄卒模樣的青年鞠了一躬,鄭重道:“沈先生,我們新黨愿助您脫離困境?!?/br> 直到出了縣大牢,沈長河都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他自幼身體底子極差,雖然足有八、九尺高,但卻形銷骨立,加上這幾日所受的非人折磨,此時已是油盡燈枯。伏在這不知姓名的女子后背之上,沈長河心中很是別扭,可他現在能做的也只是忍著足踝斷裂處的劇痛默不作聲、盡量不給她添亂。 陳鋒發現沈長河“越獄”之時,前面的兩人已經逃出了三里之遠。理所應當的,這個野心勃勃的連品級都沒有的小吏氣急敗壞地率人去追,可沒想到那背著沈長河的黑衣女子卻勇猛宛若天生神力,輕功也堪稱一流,竟把追兵全部甩在身后,最后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然而,事實卻是…… 外面的人馬聲、沖天而起的火光漸漸遠去,躲進破廟枯井之中的李云凌才移開捂著自己嘴的手掌,大口大口地喘了半天粗氣,也才想起來回頭看背上的沈長河。 ……不出意料,這弱不禁風的美人暈過去了。 沈長河蘇醒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下意識地環顧一番四周,第一眼看到的卻是那熟悉的陌生少女,和她臉上那雙略顯疲憊的大眼睛。 “沈公子,你身子感覺如何了?” 沈長河這時才注意到這房間的構造:相當簡陋的土坯屋子,卻意外地很是潔凈,此時溫暖和煦的光線透過窗欞柔柔地照進來,映得少女那張仍帶著嬰兒肥的鵝蛋臉更顯清秀可愛。 他看得很是認真,按理說,被異性——尤其是沈長河這樣好看的年輕異性注視,一般女子都會羞澀地別開臉,可李云凌畢竟不是一般人。她大大方方地看了回去,嘿嘿笑道:“啊,對了!我叫李云凌,這里是我的家,很安全!” “多謝?!?/br> 沈長河把她的名字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才點頭微笑:“抱歉,前日我對你的態度有些差?!?/br> “美人兒別往心里去!”李云凌笑嘻嘻道:“我本就欠你一命……” 孰料,她話音未落,眼前這虛弱臥于榻上的青年卻淡淡地反問了句:“姑娘武功之高,絕不至于傷于幾個浪人之手。那晚‘誤入’龍氏醫館,恐怕不是巧合吧?!?/br> “……”李云凌沒想到自己的小伎倆這么快就被戳穿了,心里暗暗叫苦,張口結舌地瞪著他。正不知該如何作答時,蘇燼卻恰巧從門外走了進來,手里還端著藥湯,大嗓門道:“沈先生,您是大夫,可別嫌棄我們這些外行熬出來的藥??!” 不知是不是錯覺,李云凌竟隱約看到了沈長河眼中一閃即逝的厭惡。 難道他還在懷疑自己和蘇燼的用意?她正胡思亂想著,卻見沈長河緩緩撐著床坐了起來,十分有禮貌地接過蘇燼遞過來的藥碗,長長密密的睫毛垂下斂去眸光,干脆利落地一飲而盡! ……他這豪飲的動作,實在出人意表??蓜幼麟m然瀟灑,臉上那隨即變得扭曲痛苦的神色卻讓李云凌瞬間就明白過來了,拊掌大笑:“天,沒想到你居然這么怕苦!” 沈長河雪白的臉立時就紅了半邊,先是赧然,后又有些慍怒:“苦痛二者,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余懼之,有何不可?” “得了,少掉書袋!”李云凌哄然大笑:“腐儒氣息!好好說人話不行嗎?說真的,你……真是沈慕歸的兒子?” 沈長河放下藥碗,嘆了口氣,反問:“徐曼舒告訴你的?” “啊,是啊?!崩钤屏璨幻魉缘貞溃骸熬褪悄莻€女先生?!?/br> “果然……” 沈長河蹙眉,只喃喃自語了一句,旋即臉色如常地答道:“傳言中,確是如此?!?/br> 李云凌作恍然狀:“難怪——你們長得好像!” 她這莫名其妙的一句倒叫沈長河起了興趣:“你見過沈宴?” 他不稱沈慕歸為父親,卻直呼其名諱,這在過去是大不敬。但如今已是合眾國治下,但凡接受了些墟海以外思想的先進青年都不甚在意此種情形:因為,直呼父母姓名也算是“舶來品”之一。李云凌點頭,然后又搖頭:“其實沒見過本人。我出生的時候,他已經死了兩年了。只是,我曾見過他的照片和影像,那時正是沈宴先生意氣風發……” 卻在注意到沈長河臉上那化不開的凝重之際,訕訕地戛然而止:“對,對不起,說到你的傷心事了?!?/br> 之前蘇燼已經把他喬裝易容扮作獄卒時聽到、看到的統統和李云凌講了一遍,所以她才知道陳鋒和沈長河都說了什么——包括那句,你有沒有恨過自己的父母? 他一定是怨極恨極了他們吧。畢竟,自記事時起就沒有感受到絲毫的父母之愛,換做誰都會有所怨懟。她這樣想著,卻聽沈長河略顯沙啞的嗓音響起:“沒什么,你不用道歉?!?/br> 他說的漫不經心,因為他在思考。從十二歲得知自己身世那時起,他就下定決心要遠離政*治漩渦、做個大隱隱于世的普通人,再也不卷入那些勞心費神又毫無意義的麻煩之中。 “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鄙蜷L河對這句話的體會甚是深刻,至少,是自己為是的深刻??山涍^前幾日那無妄之災,他終于開始反思,自己從前的所作所為是否正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