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頁
現在踩著燎南的土地,深冬跟天召完全不同。 幾乎沒怎么感覺得到寒冷,只有些涼意的微風吹拂,路上連樹枝還留著綠葉未落。破了的衣袖也不覺得寒氣入體,暖陽照的人極為舒服,要是有上一個小院子,在臥進躺椅里,當真是四季如春了。 一切都像極了他初見時溫柔風流的先生。 燕云嶠被鐵索綁著手腳,走了條宮里的小道,彎彎道道的出了宮門,又黑布蒙眼塞進轎子里,直接帶進了一處不大的宅院,憑耳力也知一路上押送的人都知道他身手非凡,一個個拿著利器嚴陣以待對著他。 宮里面不怕他記著路,反而出了宮怕他知道路,這是特意讓他熟悉宮里的路線么?他有些想笑。 “這是換了個地方關著我?” 燕云嶠站在院子里對身側持刀露刃不離他的侍衛問道。 那人蒙著面,只露出一雙眼睛,一身行頭跟在牢房里看見的,跟隨在季凌雙身后的黑衣人很像,只是更為嚴謹,只一雙沉著眉眼死死盯著他。 燕云嶠沒得回應,也不覺得不悅,又問,“是你們君上讓你們過來的?!?/br> 這時那人才簡短的“嗯”了一聲。 將他送進來,其余的人就退出去站在了門口,關上大門,只剩下他與這個看著像頭領一樣的侍衛面對著面。 他不避開視線,坦坦蕩蕩的對視,那人也毫無表情,就這么盯著他。 半晌下來,燕云嶠揉了揉眼睛,轉身去看這個不大的院落。 隨手打開幾扇房門,院子小,只有幾間屋子,中間的植株修剪的倒是很精致,身后的人一直跟著,倒也沒有制止他,只是刀刃從未收起。 房間里面陳設簡略,他還是一眼認出來這些看似簡陋的桌椅全是上乘的黃花梨,和穆子杏賣給他的香沫是同一種木材,桌上擺放的玉石茶具也難得一見,這樣分寸都要講究,少說也是身份尊貴的人了。 看完了一圈回來,那人仍然一言不發跟在身后。 燕云嶠道,“他,沒什么要囑咐的嗎?讓我在這干什么?” 腳上的鐵鏈還在因為走動發出拖地的沉重響聲,燕云嶠并不因為這個而感到不妥,階下囚也沒個階下囚的自覺,走來走去就跟看自己的院子一樣。 這時那人終于開口了,口吻不善,“你不要發出動靜了,君上需要靜養?!?/br> “什么?!” 燕云嶠頓住腳步回頭看他,連先生的名字都叫了出來,“沈傾在這嗎?他的傷怎么樣了?” 侍衛不知道沈傾是誰,但是也知道大概指的是什么事,卻不辯解指明,只道,“這是君上給你安置的地方?!?/br> 言下之意這是沈傾的地方,來不來都要按照沈傾的規矩辦事。 燕云嶠聽了這句話,果真在庭院的石凳上入座,安靜下來。 “有酒嗎?”他問。 那人吹了聲口哨,從側院里出來個年紀稍長的下人,聽完吩咐就下去了,再上來的時候不止帶了酒,還端過來一個擺放小菜的食盤。 燕云嶠自己動手,在石桌上擺好,手腕的鐵鏈輕輕相碰,他克制著動作沒發出太大的聲音。 也許真的是心有靈犀,桌上擺上了兩個酒杯,剛斟滿了一個,院門就被從外打開。 兩個隨從在前雙雙守著大門開合,等后面的人踏進來,才又關門并且在外落了鎖,防范意味十足,也證明了屋子里的人有十足的把握打敗他,讓他造不成威脅。 其實大可不必這樣,燕云嶠站起身眼睛直直看著門前立著的人,這時生不出來逃跑的念頭。 他想念沈傾太久了,進牢房的頭十幾天,因為神志不清而重復回憶過去,導致這十幾天像拉長了的十幾年,思念成數倍的瘋長。 現在見到了人,除了站在原地發愣,竟然也沒有別的動作。 燎南冬日雖然對他來說并不嚴寒,但沈傾體寒,還是穿了件帶貂絨毛領的披風。 天青色的披風緞面,上面繡著精致低調的大片暗紋,借著陽光照射,隱約是撩南的大旗白虎紋。長發換了個束法,將墨發全部扎高起來,讓那份慵懶也轉化成了多幾分的凌厲。 在天召,別人若是這番打扮,一定是個俊俏還未經塵事的小公子哥,但是在沈傾身上,只將他的身形顯得更為筆直,利落,不言笑時神情淡漠,生疏感能拒人于千里之外,沒什么多余的東西裝點,單骨子里的尊貴氣質盡顯,甚至有些不容人近身。 燕云嶠心里知道的事情太多,兩人真正對面而立,身份懸殊也太大,正在想如何開第一句口,沈傾先走了過來。 “聽說你不肯吃飯?!鄙ひ粢蝗缂韧臏貪?,只聲音有些低。 燕云嶠隨即就想到,這是傷還沒好全。 “聽說先生重傷在身,也不忘批閱奏折?!?/br> 平復了心緒,燕云嶠坐回去,繼續將對面的酒杯斟滿。 沈傾在對面的石凳上坐了下來,面前擺好了一杯倒好的酒水,便言,“這酒我現在喝不了,改日吧?!?/br> 燕云嶠強壓下心中擔憂,對沈傾的傷勢只言不提,“先生答應我前年冬日,鎮安府西園一敘,如今我要把酒擺在燎南的地盤上,先生才肯來見上一面?!?/br> 原本有很多很多的疑問和想念,兩人間抹不清太多,摻著酸楚和隱痛,開口時種種卻都先放在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