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頁
燕云嶠還坐在榻上,這會兒趁先生睡著了,才垂著眼頭將沈傾的臉看了一遍又一遍,視線赤裸而直白,卻毫無欲念,只干干凈凈的把那柔和的眉目往道道往心里刻。 沈傾教過他很多附庸風雅的事情,品茗鑒物,聽曲賞畫,他雖是個武將,還算是能學上些,可有一物,他實在是無一分天賦,就連后天的勤奮也補不上來——筆繪丹青。 從花鳥魚蟲到風景人像,沒一樣能拿的出手,畫的像那么回事兒的。 想著就暗自嘆氣,要是他有那份功力,早將沈傾的舉手投足都記下來,這么好的景象,平白的流逝,總是有些可惜。 他摸出來尋到的那塊白玉,將色澤比在沈傾的臉側,襯得面龐平靜的睡眼都多了點潤色。成色確實上乘,里面幾抹血色顏色分明,如續如絲,看久了還隱隱的透著些凌厲。 沈傾眼界高遠,能洞悉天下,燕云嶠對比著愈發覺得與先生相稱。 下床將沈傾的手臂放進被褥里,只輕輕擦了擦微涼的手背就蓋的嚴嚴實實,下榻關好了門窗回到自己院子里。 拿出來那套刀具,燕云嶠坐在自己的小書房里面,反復實驗著纂刻的走向和角度,手邊堆了好幾塊用來練習的玉塊,寫字的書案上放了大大小小的刻刀和帕子。 做起事情來,時間過得飛快,尤其是這樣的細致活,燕云嶠本就沒做過這個,但是送給先生,必須要是最好的,一來二去,對要刻的字琢磨了一整夜,才弄了個明白。 第二日剛跟沈傾吃完午飯,就跟著沈傾去了西園。 沈傾對他比小時候還要跟得緊的模樣逐漸習慣,“先生吃飽了,要去后院走走,喂喂魚,消消食,你帶長槍了嗎?” 燕云嶠先是連連點頭,突然發問,“在自家后院里散步也要帶槍嗎?” “當然是用的上才帶?!?/br> 燕云嶠雖是不明白,還是聽著話回頭去拿了□□跟在沈傾后頭。 一直朝后院里走,皇上賞的鎮安府比定國大將軍府上還多了樣東西,一池子小湖。依著這湖才修了這宅子,不過早就成了灘死水,現在的池水都是后來挖了渠換進去的。 沈傾對這個沒名堂的小池子還上了心,特意囑咐人要在里面養魚,養大魚。 “就它了?!?/br> 這會兒沈傾站在涼亭里指著湖里一條紅色的錦鯉,轉頭道,“燕將軍,你的槍呢?” 燕云嶠并沒有交出去的意思,只是問道,“先生要用嗎?想做什么,我來?!?/br> 他拿著長槍輕輕巧巧,別人一般提起來都費勁。這鋼鐵打造的槍桿,就算是直直的靠在沈傾身上,他都怕把沈傾壓彎了。 沈傾指節蜷回去,收回了手。 別過頭去看那條游走了的紅色錦鯉,淡道,“要它。游走了。都是少爺優柔寡斷,不然這會兒它肯定是我的烤魚了?!?/br> “先生想用這槍來扎魚?”燕云嶠有些詫異。 沈傾:“你這槍磨的快,方便?!?/br> 燕云嶠相信沈傾的智慧,想扎個魚還是很輕松的,但是要自己動手來做,還得使他這把槍,只覺得先生分外可愛可親。 上前從沈傾身后環抱,只胸口貼著后背,微微躬身,側臉貼著沈傾的耳畔,視線從沈傾的視線看出去。 燕云嶠抬起手,橫舉起長槍,刀尖向前,直直對著湖中心那一抹游遠了的紅色,催動內力,長槍脫手而出,紅纓在空中劃過,一頭栽進了湖中心。 “先生的槍法真準?!?/br> 槍桿完全沒入了湖里,只余個指節長的圓柱在湖面上,燕云嶠還沒拔出來,就在后借著出手之后短暫的擁了下沈傾,睜著眼睛說瞎話。 沈傾頭也不回的夸贊,“燕將軍談情的手法精進了不少,是在外又受了哪位夫子的提點?” 燕云嶠澄清道:“這種事情哪里能與他人言談,只給先生一人。若非要有個由頭......” 從沈傾身后走出來,燕云嶠踩了幾下湖邊的石塊縱身往湖中央,一手□□□□,隨即借力凌空后翻,回到橋上,槍頭上扎著條還彈了兩下的錦鯉。 他帶著槍回到涼亭里,手里隨便在湖邊扯了跟藤條,將槍頭懟在石桌上,槍桿靠在自己懷里,手腳麻利的將魚綁上釣起來,過程里頭也沒抬,心思好似都在這條紅色的魚身上。 以至于沈傾聽到他的話都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他聽見燕云嶠輕輕的低聲道,“可能是我一見先生,天生就會?!?/br> 直白的令人驚訝,他的小少爺可說不出這樣羞人的話,還不帶臉紅的。 燕云嶠這回始終亦步亦趨的跟著沈傾后面,他確是思慮之后才得了答案,但說出來是一回事,不敢抬頭看著也是真的,到現在那股心悸還在。 他在后頭看著沈傾,只覺得曾經年少那絲化入血脈的甜,已經變得柔韌綿長,緊緊裹著他,把每一塊筋骨都纏滿了。 廚子看著這條品相極好的紅色錦鯉,問道,“少爺,這魚,一般人吃得少?!?/br> 燕云嶠自然知道這是用來看的,“都是魚,別的魚怎么烤的,它就怎么烤?!?/br> 廚子得了令,拿起刷子三兩下就刮掉了魚鱗,燕云嶠突然想起來,叫住沈傾道,“先生?!?/br> 沈傾只看著那魚,“何事?” 燕云嶠:“我們今日,不是去喂魚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