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今天,他尚且僅僅為一匹馬而流露這樣貪念情愫,那么,若是今后遇更多更大別的誘惑呢? 哦不,不,或者不應該說那是種誘惑。 一個男子,長大成年后若干的底氣自尊、馴服人心、引以為傲的自信風采……若沒有雄厚的家世背景支撐,要想在這世上獨滾單爬,何其難吶! “呀,母親,您哭了!您怎么哭了!” 李汝直慌了,當即嚇了大跳,見母親正牽袖感傷拭淚,趕緊放下水桶,以為自己因為不想還人馬匹惹母親生氣,立即來到蔻珠面前,身子半蹲半跪。 “我還給他就是了嘛。你別生氣?!彼?,垂下眼睫,低聲憋悶說道。 “兒子?!?/br> 蔻珠輕輕伸手去撫他的鬢發,“我和祝叔叔已經不成了。我不會嫁給他。所以,不是母親要逼著你去還人家東西,那是因為……” “不成了?”李汝直聲音喃喃:“為什么,他人不是挺好的嗎?娘,這到底是為什么?” 蔻珠苦笑:“改嫁改嫁,越嫁越糟糕,還不如不嫁……兒子,娘對不起你,娘答應你,愿意從此以后,你我母子二人,相依為命,娘也……再也不去妄想追求什么所謂的自由與幸福了?!?/br> 李汝直瞳孔聚驚,又是一個趔趄大震。 *** 已近中秋,一彎新月斜照在重重重重宮闕角樓,紅墻夾道被灑下一片片昏黃朦朧的金粉色。 皇宮大內。 大殿墉窗外全是金桂飄溢的濃郁香味,那香,濃得嗆人,濃得人鼻息不停打噴嚏發癢。 “皇上?!币粋€內監蝦著腰,手拿拂塵急急走進來?!氨R尚書在殿外候旨多時。您要不要宣他進來?” 此時月夜更深,皇帝陛下還在處理御案上一大堆奏折。輕一抬頭?!氨R尚書?” 想起什么,忙擱下筆?!澳憧靷髦甲屗M來?!?/br> 須臾,太監高聲報喝,一身著品藍色官服的中年男子走進來,給正端坐于御案前的天子陛下行禮,磕頭。 頃刻,方被陛下招呼平身,道:“皇上,臣已打探出娘娘的消息了?!?/br> 天子俊面劇顫,似乎唇角連帶整個身子都已經抖起來了。 那官員小心翼翼又從袖中摸出一卷小紙,思忖須臾,又雙手高擎,恭恭敬敬呈現給皇帝陛下。 近身內監忙代天子小心接過。 李延玉抖著手,將那卷裹得齊整干凈的小紙低蹙著眉、緊張萬分地,輕打了開看時—— 那字跡上寫:“麻黃,防風,香附,川楝子,延胡索,五靈脂,當歸,半夏……” 那落款處筆墨龍走蛇游,潦草匆忙,又是赫然醒目三個大字:“袁蔻珠?!?/br> 李延玉心臟咚咚咚如雷抨擊跳個不動。那三個字,仿佛烙鐵一樣,整個胸口為之窒息和guntang。 就連視線似乎也跟隨那三個字搖搖晃晃。 他把那卷小紙緊拽在手心里。 官員續道:“是的,陛下,娘娘幾番由臣親自打探,終于有了下落。只不過,只不過——” 有個很尷尬難堪的消息,官員思忖著,到底要如何回,才不至于讓天子責怪盛怒,甚至,萬一不小心因此丟了腦袋,那就更不好了。 李延玉聲音沙?。骸笆裁??你說什么?” 官員道:“娘娘,娘娘她……” 李延玉道:“快說!”呼吸急促,幾乎上氣不接下氣。 官員抬頭,聞之大駭。天吶!盧尚書心想,這到底要他怎么回。 硬著頭皮,閉著眼睛終還是一鼓作氣說了?!澳锬锼?,她好像已經改嫁了旁人……對方是縣城一年輕商茶,家中殷實富足,長得據說也是斯文清朗,眉清目秀的,只比娘娘大一歲。臣還聽說,他們甚至,連,連孩子都有了?!?/br> 轟地一下,李延玉只覺耳鳴眩暈,眼前一黑。 “皇上!皇上!” “太醫,快傳太醫呀!” “……” 作者有話要說: 今晚應該還有加更。 哈哈,狗嗶又要被虐了。 第八十七章 蒼溪縣, 這天楊縣令突然接到來自朝廷的一封密函。 師爺問道:“究竟什么事?朝廷為何突然下發密函到咱們這處小縣城?” 楊縣令不知是該覺得狂喜還是恐懼,濃黑眉毛跳個不停。他是個五十左右的中年男人,瘦削臉, 黑黃皮膚,最善見風使舵、阿諛奉迎。 同時他也和祝睿也走得極近。 楊縣令道:“發此密函的, 是六部的陸尚書?,F在, 陸尚書聽說是這位新君的心腹大臣, 當然,如今這朝廷中事說來復雜,可不是我一個小小縣令能去分析猜出??傊? 這一朝天子一朝臣, 不管朝堂是何種局面, 咱們盡管按上頭的吩咐辦事就好?!?/br> 原來,那密函上寫, 天子近日時常被噩夢纏身,又因新登基不久, 各地天災地變, 蝗蟲旱災連綿不斷, 而蒼溪縣恰有個河神廟, 曾是堯舜祈雨禳災、救濟萬民的最佳福地。天子在夢中得了一天師點化, 遂擇日便會火速趕往這小縣城, 親自御駕祈禳災劫,為國禱福。 師爺納悶道:“河神廟?未聽說咱們這縣城有這樣的廟???” 楊縣令遂命師爺著人趕緊到處查尋探訪, 看是不是有這樣的廟。 氣勢雷霆,如此便浩浩蕩蕩搜尋大半日,始終不得結果。楊縣令與師爺急得快要抓天。 師爺隨后只得出餿主意道:“依我說,何妨, 咱們趕緊修造一座,不拘大小,只要是個廟就成,再安上一尊河神塑像,這樣便使得了!” 縣令道:“我看,也只有如此了?!北懔钊粟s緊動起工來。 可是,他們哪里知道,這不過是陛下所蒙蔽朝臣的一道幌子借口,陛下的心思,醉翁之意不在酒——那奪妻之恨,丟妻之痛,讓他恨不得雙臂插翅,立刻就飛到這個小縣城。 密函上居然還寫了問道,這里,是不是有個姓祝的大茶商? 而此時,因要開工動土修大廟,這縣令想在那祝睿身上多搜刮點油水,一官一商便正在衙門里喝茶商議此事。 那祝睿因失了戀,腦中時時浮現蔻珠的絕情面龐,總是心不在焉,表情也就悶悶地。 楊縣令心想:密函上說,要把此人盯緊一些,最好軟禁暗押起來,可到底怎么回事? 這祝睿到底又是如何惹怒了朝廷?還是得罪了誰?犯了什么王法? 一時,便膽顫心驚,又想著,待刮完了銀子,得趕緊將這祝睿悄悄拿下了才好。 *** 皇宮大內,九重宮闕,天子李延玉的神情痛苦非常。 “陛下,您好歹吃幾口吧?這不吃不喝的,身子骨哪挨得???您為百姓cao碎了心,日理萬機,百姓得遇您這樣的天子,是他們的福氣!” 內監們逢迎著,勸著,雙手各擎一個個紅木托盤,跪下求著說道。 李延玉搖頭嘆了口氣,方才就著內監奉來的膳食,隨隨便便吃幾個口。 食不下咽,他怎么又能吃得下去呢。他一直在尋找蔻珠下落,派密探,派暗衛,那陸尚書是他的心腹、新重用之臣。朝廷局勢,當然一言難盡,說來也話長,不盡詳述。他讓心腹陸尚書最先去找尋的,自然是那桃源鎮。 “陛下,她已經走了,沒有在那個小鎮住了?!?/br> 回答這話的是蘇友柏。 李延玉當時恨不得,將那姓蘇的脖子給活活掐斷。他已經多久沒有與這男人打過架了。說起對這蘇友柏心情,從最開始的敵對、懷疑、厭惡,到最后的感激與心服——陸尚書沒接到蔻珠母子,沒有辦法,只有將蘇友柏趕緊捆往皇宮來見天子回話。他把對方抵在身后墻壁,手掐扼蘇友柏脖子,雙眸通紅,摒退了所有宮人。 明黃色衣袍在幽寂的燭光中折射憂郁驚惶的光芒。 蘇友柏也怒了:“你怪我沒有看好她?!可是請陛下您千萬記住,他究竟是誰的妻子!” 李延玉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方冷靜下來。松了對方?!八降资菫楹我x開的?你說,真不是因為朕?” 蘇友柏心情復雜低低垂下了睫毛,他沉重地用手,將一封信從另邊袖口里摸出,輕輕遞給李延玉……“你看看吧!看看上面!” 時至今天,李延玉還是不太會相信,蔻珠離開桃源鎮,并把自己躲避得遠遠,僅僅是因為蘇友柏,想成全他和那陳嬌嬌…… 她應該是還在恨著自己。 她嫁了人,和別人生了孩子……她嫁了人,和別人生孩子……生孩子。 李延玉啊地一聲低吟,手捂拍腦門,發出野獸般絕望低沉吶喊嘶吼,心臟碎裂。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太少了。明天盡量接著吧~ 第八十八章 《大寶積經》云:“如人在荊棘林, 不動即刺不傷,妄心不起,恒處寂滅之樂, 一會妄心才動,即被諸刺傷?!?/br> 故又云:“有心皆苦, 無心皆樂?!?/br> 或許, 蔻珠現在就是這樣一個無心之人。 她不知前夫李延玉此時對她的各種誤解與痛苦, 生活又回到了最初,祝睿對她來說,也成了一片云煙, 淡淡的, 過眼, 就被風吹帶了走。她每天生活還是會感覺踏實、積極、光明,一切都是充滿希望的樣子。給人看病, 研究醫理,也教養撫育兒子。那祝睿越想越不甘心, 或許也正應了那句越是得不到、就越想要的道理。祝睿原來有個青梅竹馬的小表妹, 這才是, 他最最開始接近并想娶進門做續弦的動機——蔻珠和表妹, 有相似的神韻氣質, 就連性格, 也是非常相近。 可是現在,他輾轉反側, 夜夜難眠。得不到蔻珠,不管怎么癡纏想要與之和解,還是駁回無用。他頹然喪氣,蔻珠如今時下對他的意義, 已經不是長得很像“表妹”那么簡單了?!霸蠓?,我家公子病了,他很想見見你,現在感到非常難受痛苦,還希望袁大夫能親自去咱們府上看望一趟?!奔遗珦岜青趴葦德?,恭敬小心到極點。 蔻珠在醫館給人看病把脈:“把舌頭伸出來,讓我看看你的舌苔……” 把那家奴理也不理。 祝睿氣得,連裝病這招都無效,將搭在額上的濕巾帕扯了往地重重一扔,只覺氣火攻心,滿眼燥郁。 心下尋思:這個女人的背景與故事看來當真復雜神秘得緊,他也是這縣城數一數二的大人物,多少閨秀小娘子巴望著等他垂青,甭說是續弦,就是妾室通房上趕著想爬床的,都能將府邸圍個水泄不通。偏偏她為何如此不進油鹽?那樣傲嬌,一副高不可攀的氣焰。簡直混賬!小婊/子!——又心忖道:“我就不信,我連你一個三十歲的半老徐娘都搞不定!” —— 蔻珠投以全部精力、仍在研究著那始終不得徹底治愈破解的風寒疫病。 白天凡此類型來看望病患者,對他們,邊問診,邊認真做病情詳細記錄; 晚上,則開始翻閱大量醫典,絞盡腦汁思考各種病理究竟。 “大夫!大夫!” 篤篤篤,一陣醫館急切敲門聲?!罢埦染任业?,請趕快救救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