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紫瞳:“王爺,不是奴才逾了規矩,可說句不好聽的,您要是離了王妃,真的,真的好多事情都難捱——您看,她每日里不知疲憊地伺候你洗澡,拉屎拉尿,每天還要幫你按摩、翻身、敲腿——” “你大膽!你給我跪下!” “……” 紫瞳被唬得趕緊哆哆地跪下。 “——小畜生,告訴本王,誰教你說的這話?” 平王眸露陰鷙,吃力傾斜上半身,雙手掐扼著紫瞳的脖頸,咯吱作響。 “本、本來就是??!奴才說的可都是大實話,王爺,您何必對咱們王妃那么絕那么冷,其實您心里是很喜歡她的,您很在意她、愛她,別人不敢說,別人也看不出來,可奴才伴隨您那么多年,如何會看不出?奴、奴才不懂,真的不懂,既然您那么喜歡,又那么在意對方愛著對方,為什么非要作死做活去折磨一個人呢?” “到時候,您會后悔的!” “……” “王爺,一個人的心是經不住您無數次去把它敲脆打爛的,它可以很堅定,同時也很脆弱,畢竟,那是塊rou做得呀!別到時候,您后悔了又想去修復,就已經晚了呀!” 平王陰測測笑了,長吁了一口氣?!笆菃??” 用手揉著鼻梁骨,也松了紫瞳?!澳闳グ研≡蛉私羞^來,對,就是她!——” “依我看,你也別再服侍本王洗了!自會有人代替!快滾出去!” “……” “拉屎拉尿,呵,本王的這些雞零狗碎事,我看,離了你,離了她,還會不會有人代替?!” *** 紫瞳心里想的卻是:哼,滾就滾!叫就叫! 連滾帶爬出去,心里實藏有一種對主子的報復性暗爽——呵,他倒要看看,那小袁夫人來了后,是否真的會像王妃那樣……對您,各種盡心盡力,無怨無悔。要伺候一個像李延玉這樣的癱子病人,不是那么容易簡單之事,何況對方還是一位皇子殿下,性格偏激陰郁,脾氣暴躁。紫瞳見了太多這王府中,稍有不慎,王爺一聲令下,就落得個被打挨罰、甚至丟性命凌遲酷刑的下場…… 紫瞳其實到底還是想得太賭氣了。 連滾帶爬出去了以后,扯高嗓音,嗯咳一聲:“你們,那誰誰誰,去小袁夫人院子跑一趟吧,把她請過來,說王爺的吩咐,現在有事兒要她伺候呢!” 不到兩碗茶功夫,平王的側妃袁蕊華果真蓮步款款來了。涂脂抹粉,打扮得嬌養嫵媚,行走時,自帶一股股撲鼻香風。依舊還是那副老實順從的可憐怯生生模樣,“紫公公,請問王爺叫我來,是有什么要緊事兒嗎?”紫瞳目光復雜打量她,面上恭敬客氣微笑,心里卻直翻白眼。 是的,這是紫瞳跟隨平王、見慣了太多人生潮起潮落、浮浮沉沉之后,經歷太多的人情世故,練達的一種直覺與敏銳。不管這個女人,把自己裝得多么柔軟無辜,受氣包的模樣,然而,紫瞳看她,還是臉上寫滿那八個字:“絕非良善、心術不端”。 這是一個月夜深更的大晚上,一個脫得全身精光的男人,正坐在浴室里。 紫瞳引著小袁側妃走進了浴室了以后,側妃袁蕊華的眼睛里顯露著戰戰兢兢、忐忑不安,各種害怕。 紫瞳開始時,心里鄙夷不屑,暗聲冷笑。交代囑咐好一番如何伺候王爺的細碎瑣事,這女子不停點頭,還是戰兢模樣。 交代好一番后,一會兒,不小心把裝有澡豆胰子等盒匣打翻在地,弄得地板到處打滑,自己摔得一身狼狽;一會兒,讓給王爺洗頭發,又兼指甲養得太長,平王直挺挺躺在那象牙玉床上,下半身蓋了一張薄薄巾帕,估計對方太過慌亂緣故,把平王頭發洗著洗著,不是摳痛了王爺頭皮,就是把耳朵里灌滿了水。平王氣得,實在憋忍不住了。紫瞳一直在那里掩袖隱隱偷笑。 那袁蕊華卻越來越慌亂無措,平王像是知道紫瞳正在看自己笑話,分明想要發作,最后暗暗低吼一聲:“——都滾出去!” 紫瞳心里暗爽得實在太開心了,太忘形了。 “等等——” 平王立即直坐起身來,把蓋子那腰腹間的那張白巾帕扯了往地上一甩?!白贤珴L出去,側妃你留下來——繼續伺候!” 紫瞳的得意暗爽馬上從嘴角臉上消失了。 渾身赤露的男人,將蓋在腰腹間的白巾帕扯了以后——紫瞳盡力避免去看男人腰腹間的東西。 燭光閃爍,搖曳得一室曖昧。 袁蕊華羞得耳廓子都紅了。 紫瞳只得出去了。 之后的事情,隨著浴室的門一關,男人的輕喘,里面隱約說不確切的曖昧……紫瞳努力把耳朵貼門上,想聽得再仔細清楚些……聽著聽著,紫瞳霎時胃部呃逆有東西上涌,就像吞了只蒼蠅或屎一樣難受。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又是王爺作死挖深坑的一天.....】 如有疑問,請大家看掃文提示——第四條。 第十章 次日夜深,銅壺更漏,又到給平王沐浴擦洗身體時候,小宦宮紫瞳如常和兩三太監東西準備收拾妥帖,將平王給用輪椅小心推進浴室。 紫瞳噘著小嘴兒,臉上腮幫子氣鼓鼓。 平王冷道:“今天,還是由你來伺候本王吧?!?/br> 紫瞳亦心中冷笑,便道:“喲,奴才手笨,依奴才看,還是把小袁夫人叫過來來比較好——她可比咱們幾個都能干多了會伺候爺多了!” 這句“咱們幾個”,不言而喻,里面重要提示的是王妃蔻珠。那個“多”字,偏又咬得意味深長、陰陽怪氣。 平王冷睨他一眼,“她笨,還是你來比較合適?!?/br> 紫瞳低頭翻著白眼,一副愛理不睬,也不回應。 平王今兒難得有個好耐性,倒也不計較,干脆放軟了聲音,哄著道:“本王以后再不說那氣話了,還是你好?!?/br> 紫瞳這才高興爽利一把,趕緊道是,便給平王脫起衣服褲子襪子來。卻還是不忘挖苦諷刺:“王爺,昨兒晚上,小袁夫人把你伺候得不舒服么?你今天,雜偏偏又不叫她了?是不是,那方面,她比咱們王妃有本事多了!” 平王氣得,俊面紅脹,厲聲呵斥:“住嘴!小畜生,這些事,由得你個奴才來打聽么?給你一根桿子,就趕著往上爬了?最好看清你到底幾斤幾兩!” 紫瞳低頭,悶聲說了奴才不敢,便又閉口,一時沉默。 浴室中湯池龍首滾流出來的溫泉水液發出叮叮咚咚的悅耳之音。 紫瞳依舊站著,一手拿勺子舀水,一手為平王搓背。他時不時想起什么哀聲搖頭,嘆了口氣。 平王問道,好端端的,又在嘆什么,意思是,又在為誰打抱不平了? 紫瞳也不回,眼睛只是淌過太多的復雜和難過,似是回憶分析著什么。 紫瞳覺得,自己是越來越看不透眼前這主子了。 他慢慢地用手為其搓背,搓著搓著,一邊打揉泡泡,那些澡豆涂抹在男人雪白肌膚紋理所散發的香味,仿佛讓他整個腦子也感覺混亂了。 他一直將自己視為平王肚里的蛔蟲。 紫瞳堅信篤定地認為——平王,絕對是對王妃蔻珠有很深沉情感的。 哪怕,他對那女子再狠心、再薄情寡義、毫無心肝肺。 平王自變成殘疾之后,他的感情世界就不應該用尋常人心思去推論。 尋常的男人,越是喜歡一個女子,他會很溫柔呵護去憐惜相待。 然而,這個王爺,當你發現他待一個人很溫柔憐惜的時候,就十分不正常了……他就該是這樣的“怪物”不是么? 不作死自己,就作賤死別人。 —— 可是,現在,紫瞳對自己的篤定和看法不那么自信了。 紫瞳開始認認真真梳理起,有關于平王、王妃蔻珠,還有側妃袁蕊華三個人的關系。 他給平王搓背,搓一下,頓一下。搓著頓著,嘆口氣,視線忽來到了好幾年前——平王最先開始想要娶來做嫡妻正妃的,正是那袁將軍的次女兒,袁蕊華。那時,他去求皇帝,求皇后——“兒臣如今已早過弱冠了,兒臣以前想不通,面對陛下的賜婚有意抗拒,現在,兒臣想通了——兒臣原娶袁將軍家的次女,聘為正妻?!?/br> . 紫瞳的心口忽地一哆。 平王似察覺什么,問怎么了?!皼]、沒事兒……”紫瞳緊道。 那其實就是一場陰差陽錯。從九歲,圣尊一向引為傲的三皇子平王殿下,人生開始突地翻面,成了殘疾之后的李延玉,每天過得渾渾噩噩,既不怒,也不笑,如同一個沒有靈魂的行尸走rou。他沒有像現在這般愛發脾氣,有時甚至還會跟人說說笑笑,下點棋寫點字畫點畫什么。他坐輪椅成日看天空,看冬去春來,看飛鳥云過,看來鴻去雁……眼睛里沒有這人世間,沒有他自己。 一年四季,加起來說不上一百句話,誰也無法走進他的內心世界。 直到有天,他從那如同蕭瑟寥落的冷宮飛絮小院,一個無人會走的后門假山小洞xue里,驟然發現了一封信——他點漆般黑眸驟然亮起來,生命仿佛終于引進了活泉生機,平王因為那封信,似乎找到了存活下去的理由。 *** 那封信,他不知道,是已經出落得端莊秀逸、和之前頑劣少女判若兩人的從小死對頭、蔻珠鼓起勇氣好容易寫給他的。兩個人一來一回,用筆墨書信,成了流水高山,心靈上的知己知音。 并且,這種假山洞xue里的書信往來,一維持就是半年數月。 有一天,兩人終于約著見面,平王當時急欲想結識這位流水知音、神交已久的書信好友。 不管他是男還是女…… 結果,一場陰差陽錯顛倒——是的,袁蔻珠的meimei袁蕊華、被平王誤認為就是常與他書信來往的那人。 平王雖也有察覺不對,但是,因書信已久原因,還是對此位女子頻頻上心,那袁蕊華也察覺什么不對,她居然也不戳穿——所以,這也是紫瞳厭惡覺得那袁蕊華不是啥好東西的根本原因。開場第一印象就糟糕至極。平王是洞房花燭那天終于發現了事情的真相,李延玉跪在皇宮圣尊等跟前,指明了要娶袁蕊華為嫡妃,結果,皇帝都答應了,皇后袁氏卻堅決反對,說,除非——得先娶她另一個侄女袁蔻珠,并且,袁蕊華只能做妾室。 當然,關于這段三人之間的諸多隱秘事,講起來萬卷難書。 紫瞳一直天真地以為,洞房那天,當兩位袁家小姐被同時娶進府,蔻珠最后不得已戳破真相,平王也察覺有太多疑點,他震怒——一切都真相大白。按常理,平王就應該冷落側妃袁蕊華這個代替了jiejie、不知多久的冒牌貨。事實上,當真相最終突破揭穿,當天的洞房花燭夜,平王對著眼前頭頂紅蓋的側妃袁蕊華也沒有好臉色,當即拂袖而去。 ……這樣才是應該的,不是嗎? 紫瞳總之覺得自己是越來越看不明白了。 平王雖在那夜洞房花燭拂袖走了以后,然而,他的心思又很詭異很難琢磨。 對側妃,看似無視,卻又偶爾顯露上心,就比如,這幾天種種情形; 看似無情,卻又時不時顯露幾番憐香惜玉之心,尤其是當著袁蔻珠的面。 曾聽王妃蔻珠有一次獨自在花園中,對一叢牡丹花感慨自嘲:“他恨我,不止只那種原因——我不僅把他整個前途毀滅了,我甚至連他那點美夢幻想、這僅存于世最最美好東西都給攪碎了!我為什么要偷偷給他寫信?——呵,應該是說,為什么給他一直書信來往的那個女人是我,而不是袁蕊華?!?/br> 她努力維持臉上鎮定,肩膀卻隱隱在抖,手慢慢埋在眼睛上。 似乎眼前的花兒,也跟著傷感起來。 紫瞳聽得心酸,便不斷上前安慰。說:“王妃,您就再多給咱們王爺一點兒時間吧,他只是過不去心頭那道坎兒——奴才敢跟你保證發誓,對那小袁側妃,王爺是絕不會動半分真情,想想,畢竟寫信的是您,這么些年,一直在陪伴鼓勵他的,也是您!他怎么會喜歡上那個冒牌貨呢?” “……” 紫瞳覺得現在似乎要把這誓言給收回去了。 他同時也記得,當時王妃袁蔻珠的下一句就是:“就是因為那人是我,他才更感到人生充滿了惡意吧?這么說你明白嗎,你把那側妃說得再不好……可是,她沒傷害過你家主子,沒和他從小一起冤家不對付,沒有害殘過他雙腿!——她對他,是一張干干凈凈的白紙!” “美夢,畢竟是美夢,即使是假的,到底夢過,不是嗎?” 搖搖頭,吃吃一笑,至此仍舊一心服侍夫婿,便沒有再提此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