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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這個時間點,弄堂里多是三兩婦人聚一塊兒聊天,這會兒卻全擠在弄堂口,七嘴八舌地說著什么。 段正楠迅速下了車,正想往里走,卻被人攔住了。 “使不得,巷子里頭出事咧!”一個身著陰丹士林布旗袍的女人好心提醒,“桂花姐的房子燒起來咧?!?/br> 段正楠的腳步乍然一頓,一把將女人的手揮開,朝王桂花家跑去。 女人不滿地揉搓著手,罵道:“誒,你這人怎么這樣啊,我好心提醒,你還非要進去!” 話音剛落,眼前“嗖”地又跑過去一人。 夏謹亭緊趕慢趕,總算追上段正楠,可眼前的情形卻讓兩人面面相覷,默然無語。 往日充滿生活氣息的房子,此刻正煙熏火燎的,好在王桂花和彭秀華都在房子外頭,人身安全無虞。 “桂花姐,好端端的,這是怎么了?”夏謹亭全然沒想到,自己只是出門一趟,再回來時竟出了火災。 往日風風火火的王桂花,此刻只漠然地瞧了夏謹亭一眼,平靜的聲音風雨欲來:“蔣家未過門的男妻丟了,你知道嗎?” 夏謹亭被一句話釘在原地,陷入默然。 蔣家,蔣家,還是蔣家,無論他藏到哪兒躲到哪兒,都繞不開這家人。 “夏謹亭,你說話??!”王桂花拔高了聲音,“蔣家派人來一通搜,搜不到人就把東西砸得亂七八糟,連房子都燒著了,你倒是說句話??!” 高聲的質問讓夏謹亭心下大慟,他不忍看那通紅的雙眼,末了僅剩一句:“對不起?!?/br> 王桂花再也堅持不住,一下下地朝夏謹亭身上壘巴掌:“你為什么……為什么不早說!” 夏謹亭沉默地受著,半點不躲閃。 他如此配合,王桂花的巴掌反倒打不下去了,向來干練的房東太太鼻頭一酸,落下淚來:“這都叫什么事兒啊?!?/br> 夏謹亭輕聲勸慰:“桂花姐,你消消氣,我們先救火?!?/br> 王桂花聞言瞪了夏謹亭一眼,總算停止發作。 她人緣不錯,四鄰八舍都前來幫忙,眾人正忙于滅火,忽然聽見段正楠問:“柳至方人呢?” 戲班班主說柳至方稱病告假,合該在家休養,可眼下所有人都集中在屋外,柳至方卻不見人。 王桂芳一拍大腿:“壞了!他生病睡下了,這會兒還在房里!” 段正楠臉色驟變,抬腳就想往屋里沖,夏謹亭眼疾手快地將人拽?。骸胺孔訜?!” 可這會兒段正楠已聽不進話,若不是夏謹亭盡全力攔著,人就沖進火中了。 “你冷靜一點!火勢已經控住了,柳老板不會有事的?!毕闹斖そ吡裰?。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段正楠愈發焦躁不安,夏謹亭胳膊酸透,一個分神攔他不住。 十萬火急之際,拐角處傳來一把沙啞的聲音:“發生……什么事了?” 段正楠踩入屋中的腳生生頓住,惶然地轉頭瞧向聲源處。 柳至方蒼白著一張臉站在那兒,手里還提著土黃色的藥包。 夏謹亭反應極快,一把握住柳至方的胳膊,上上下下將人打量了一番。 柳至方全須全尾的,沒受一點傷。 “你上哪兒去了?”夏謹亭蹙眉道。 柳至方以手掩唇咳嗽兩聲:“我去瞧大夫?!?/br> “幸好?!毕闹斖に闪丝跉?,眼神掃過呆若木雞的段正楠,輕聲道:“方才沒見你從屋里出來,段先生可急壞了?!?/br> 柳至方聞言,一雙明眸怔怔地瞧著段正楠,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段正楠迅速回神,上一秒還急得七情上面,下一秒卻跟沒事人一樣,板著一張臉朝夏謹亭道:“你看錯了?!?/br> 他在柳至方跟前站定,平日里嬉笑怒罵的神態全都收斂了,只剩下一身硌人的刺:“柳老板是死是活,本就與我一點關系都沒有?!?/br> 許是這話太過戳心,柳至方忽的猛烈咳嗽起來,場面一度十分難看。 撕心裂肺的咳嗽聲聽得人揪心,段正楠卻仿若未聞,只自顧自地掏出雪茄抽著。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夏謹亭也已看出兩人間的別扭,段正楠明明很在意柳至方,可到了真人面前,卻收起了所有的關切。 夏謹亭看著話里藏針的段正楠,不甚贊同地搖搖頭,轉身幫王桂花的忙去了。 大伙齊心協力將火撲滅了,好在房子沒燒壞,只是屋里被熏黑了好幾處,木結構的家具也都報廢了。 夏謹亭心下愧疚,當下便動手收拾包袱。 王桂花堵在門口看他半天,幽幽道:“做什么去?” 夏謹亭手下未停:“事情因我而起,我住在這兒,只會給你們添麻煩?!闭f著,他拿出日前在麗都駐唱的報酬,塞到王桂花手上,“我身上只有這么些銀錢,若是不夠,我打張欠條?!?/br> 王桂花掂著手中的銀錢,臉色晦暗不明:“錢都賠我了,你怎么辦?” 夏謹亭將收拾好的包袱背到肩上,沖王桂花粲然一笑:“我一個有手有腳的大活人,還能餓死不成?” 夏謹亭想出門,王桂花卻把門堵得死死的,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你就說實話,蔣家的婚事,你答不答應?” “我絕不答應?!毕闹斖っ摽诙?。 “去他娘的,那便不嫁了!”王桂花將人往屋里推,“我這兒你愛住多久住多久,皇帝都沒了,現在是新時代,哪還有強嫁強娶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