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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聽兵部車駕司郎中萬同生嘆了一口氣,說:“我兵部又何嘗不是如此。楊鴻見這老頭也是個油鹽不進的?!?/br> 他說著,看向計少卿:“幸而你太仆寺雖也算在兵部,可自成一署,總還自由些?!?/br> 計少卿笑笑,不說話。 萬同生又咬牙道:“穆華齡這老頭,當了三朝宰相,也該換換人選了?!?/br> 聶光裕悚然心驚,不由得想著門關緊了沒有,萬同生這話不會叫其他人聽了去吧。他緊張地看向席間眾人,卻見其他人都一副坦然自若的輕松模樣,也許這些話,他們私底下已不知說了多少次了。 就聽戶部姜侍郎沉聲道:“或許換左尚書來,咱們不至于如此捉襟見肘?!?/br> “正是!陛下這是一點余地也不給咱們留??!就憑著朝廷發的俸祿,是要讓咱們喝西北風去么?而且現在也不知這大楚寶鈔究竟能用多久,若是到時候又如□□在時那般,鬧到最后一文不值,這叫咱們怎么活?” “陛下現在倚重的,不過就是一個穆華齡!難道就抓不住穆華齡這老頭一點把柄么?” 禮部都給事中黃鴻羽終于說話了:“一個人,就算再怎么滴水不漏,也不可能完全約束好家里人。宰相門前七品官呢!這把柄,若真要找,還能找不著?” 聶光裕愕然,不敢作聲。 方仲卿卻似看清了他的內心,笑道:“南浦,你說說,穆華齡這老頭,是不是也該退下了?” 聶光裕干笑道:“賢兄說的是……” 自那日酒席過后,聶光裕便留神關注著官場風向。太仆寺中,計少卿待他還是如往常一般和氣,只字不提那日酒席上說的話。 聶光裕便松了一口氣,就當那日是黃給事中喝多了在說醉話了。 哪知道這天散了衙,他便聽同僚說,有農民進京,直奔監察部,狀告穆丞相家仆欺壓佃農。 眾所周知,近來正被嚴查的福王,就是被這個由頭拉下馬的。聶光裕一聽說這事,便立刻趕到監察部去。 督察部就在三法司附近,離太仆寺不遠,是以消息傳得快。聶光裕趕過去時,還看到了一點熱鬧的尾巴。 那告狀的農民剛才送走,監察部官署走出一名郎中,行色匆匆的,催促馬車夫:“到穆丞相府上去?!?/br> 聶光裕心說,按照程序,這郎中應該先向都察院左都御史匯報此事,再由左都御史匯報給穆丞相,哪有他親自去告知穆丞相的道理?而且他這樣做了,于他于穆丞相都是不利,王正比周結黨一案仍歷歷在目,陛下看到監察部與穆丞相過從甚密,怕是不會高興。 聶光裕正要上前一步,勸阻這名郎中,就聽見身后一人說:“南浦,別去了?!?/br> 聶光裕一驚,回過頭去,計少卿就站在他身后,仍舊是那副笑瞇瞇的模樣,看著聶光裕。 聶光裕卻出了一身冷汗。 聶光?;氐郊依飼r,仍舊是渾渾噩噩的。雙蘭抱著孩子迎他,他頭一次沒了逗孩子的心思,木著臉進了房,在床上躺下。 雙蘭把孩子交給乳母,在床邊坐下,看著他,比劃兩下,那意思是問他是否有哪里不適。 聶光裕搖搖頭,低聲道:“雙蘭,你先出去吧,我歇會兒?!?/br> 雙蘭輕手輕腳地離開,小心替他把房門關上。 聶光裕閉上眼睛,回憶起方才計少卿對他說的話。 原來這些人在他面前有恃無恐,什么話都敢說,不過是因為,自己的把柄,早就叫他們捏在了手里。 方仲卿和他們一伙的。 自己壓根沒得選。 黑暗中,思索了良久,聶光裕默默笑了。 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想要算計他,且放馬過來吧! 顧勵聽了經筵日講,便在文華殿議事。徹查福王案的欽差已經回京,正向他回稟案情。福王在封地上作威作福久了,從不曾遮掩,自老福王到小福王,都是一脈相承的壞胚子,壞事做多了,今日總算撞見鬼了。 顧勵聽著欽差稟報福王占了多少良田,逼死多少良民,心思不由自主地轉到了陳奉那里。前幾天出宮時,他帶了一瓶痘漿,給陳奉種痘之用。 陳奉當著他的面種了痘,傍晚他離開時,陳奉已經起了些癥狀。顧勵這幾天沒去看他,有些擔心,下次見面是一天以后,到那時奉奉就應該好了吧。 顧勵正出神時,穆丞相與都察院左都御史匆匆進宮,顯然有急事回稟。 剛好欽差交代完了,顧勵正要找穆丞相,便讓欽差們先行回去休息,對穆丞相交代:“福王案已查清楚了,事實清楚,證據確鑿,這案子如何判,交由三法司議處?!?/br> 三法司已經不是第一次處理這種案件,有經驗,辦起來也容易。顧勵估摸著剝奪皇莊田產,爵位世襲遞降都是輕的,福王還yin辱女子,迫害良民,不殺了他不足以平民憤。 顧勵正琢磨著要怎么判,抬頭一看,穆丞相一臉憂心忡忡的模樣,方才他說的話也不知聽進去沒有。 顧勵咳了一聲,都察院左都御史一臉焦慮,看了穆丞相一眼。穆丞相這才回過神來,對顧勵回稟道:“陛下,方才監察部又收到一百姓告狀。狀告的——乃是老臣?!?/br> 顧勵一怔。 穆丞相道:“此事老臣應當回避,還請江御史向陛下回報案情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