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番外三百六十六 半世離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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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多雨,雨水沁涼入骨。 塘邊的石地因年久失修有些坑洼,積了不少雨水在上面。荷花尚還未開,放眼望去,一池碧油油的荷葉雖單調,卻也別有一番清新脫俗的意味。 不斷有雨水落在上面,越積越多,最后在風的搖曳中自葉面滑下,碎了一池晶瑩。 池禾一身白衣縞素,撐著半個身子伏在塘邊,白裙在石地上鋪展開來,裙擺沾滿了泥水,盡顯蒼涼。 她失神地望著池面,平素明麗的面容黯淡無光,臉色蒼白的有些嚇人。 她就這樣在雨中靜靜地呆著,直到頭頂上突然多出來的一片陰影,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聲略帶焦急的輕喚,“阿禾?!?/br> 是顧呈璟。 睫毛顫了顫,粘在上面的雨珠順勢滾落。 她沒有回頭,隱在袖中的雙手不動聲色的收緊。 顧呈璟略略躊躇了一下,旋即俯下身來扶她,“阿禾,對不起,我來晚了?!?/br> 淡淡的話語,帶著不易察覺的柔情。 池禾渾身一僵,看似隨意地拂開他的手,“少城主,男女有別?!?/br> 說罷咬牙想要站起來,奈何卻有些力不從心。顧呈璟見狀下意識地就去扶,手伸到一半卻又被池禾擋了回來。他皺了皺眉頭,不解道,“阿禾,你這是……” “少城主?!?/br> 她打斷他,虛弱地沖他搖搖頭,“我很感激少城主的記掛,不過少城主既然到了這兒,想必……關于…關于我家的事情也了解了吧?所以說……今昔不同往日,都已經…已經物是人非了……少城主也應該看清楚世事,日后…還是少來往吧?!?/br> 顧呈璟一臉不可置信的望著她,“你叫我什么?阿禾你……” 她牽強一笑,“這稱呼也該改改了,少城主日后還是喚我池禾吧?!?/br> “池禾?”沉默片刻,他突然冷聲開口,“原來你還知道自己叫池禾嗎?” 他上前一步緊緊握住她的手腕,逼她跟自己對視,“既然如此,那么你也應該清楚,池禾,她是兩年前便與我定下親事的人,就算她的親人離開了,家破了又怎樣?約定還在,她就是我顧呈璟的內定夫人!”他突然軟下聲來,“我會一直都在?!?/br> 一直死命掙扎的手陡然停了下來,池禾怔了怔,隨即不可抑制地大笑起來。 一陣一陣的眩暈感逐漸淹沒她的身軀,再醒來時,一切都變了樣子。 床幔被風吹的時起時落,顧呈璟起身將窗子放下。再回過身,床上的人已然悠悠轉醒。 他走上前去,極力壓下心底的怒氣,“孩子……是誰的?” 池禾詫異地瞪大雙眼,須臾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樣沖他粲然一笑,略帶嘲諷道,“總之不是你的。怎樣?這下少城主還是要執意遵照約定,娶我這放蕩之人回家嗎?” 他傾身壓下,眼底隱隱有憤怒的火光乍現??粗阱氤叩娜蓊?,突然竟有一股不知所措的感覺油然而生,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下。他無奈地嘆一口氣,“你到底要做什么?阿禾……” 池禾猛地一顫,堪堪別過頭去,一言不發。 顧呈璟起身背對著她,有些隱忍地道,“阿禾,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解釋,我真的想知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你若想好了便來告訴我,不想說我也不勉強。若你執意要這樣,我會將事情好生處理,至于…孩子,你若想留,我也會攬到自己身上。你無需多想?!?/br> 他負手離去,池禾壓抑多時的淚水終于不受控制的順著臉頰淌了下來。她顫抖著手撫上小腹,又觸電般地縮了回來。 已經發生了…改變不了了…改變不了了…… 她閉了眼,將臉埋進掌心,小聲啜泣起來。雨還在下,濕了塵埃,洗盡鉛華。 黃昏未至,天陰的厲害,黑壓壓的卻像是入了夜一般。 池禾換了身男裝,將未干透的發絲全數綁在腦后,急匆匆出了門。 這里是攬月樓,揚州數一數二的青樓。 她微微皺了下眉,徑直走向門口接客的老鴇,“找你們這兒新來的那位琴姬?!?/br> 老鴇將她上下打量一番,揚了揚手里的帕子,尖著聲開口,“呦,這陸姑娘可是賣藝不賣身……” 池禾有些厭惡地別過頭,從懷里掏出一錠銀子塞給她,“就說是她以前的舊友,同她有些話要說?!?/br> 老鴇接過銀子,立馬換上另一種姿態,沖她諂媚地笑著,“爺您等著,我親自給你叫去?!?/br> 細密的雨絲又落了起來,周圍的店家紛紛亮起門口的燈籠,一個一個的光圈在雨幕中渲染開來,飄渺的不真實。 池禾偏頭看著遠處,唇色泛白。她突然輕笑一聲,眸底的光芒明滅不定。 老鴇吩咐好下人給她引路,短短的路程,她走地格外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像是在編織一場命運的舞步。是啊,命運的舞步。 無從挽回了。 一直走到二樓盡頭的廂房,丫鬟道了聲“就是這兒了,公子請”便下去了,只剩池禾一人獨自站在門口。瘦弱的背影,顯得有些凄楚。 她伸手欲要敲門,手伸到一半突然又停住,僵在半空中不進也不退。 隨著極輕的一聲嘆息響起,緊接著房門大開。池禾不禁一陣瑟縮,身體連連后退了好幾步。面前的女子素衣出塵,一雙眸子干凈清冽,纖塵不染。最重要的是她的樣子,竟然跟池禾一模一樣。 “先進來?!?/br> 僵持了片刻,“陸姑娘”突然開口道??蛇@聲音……這、這分明就是個男子! 池禾低頭不語,順從地跟他進了屋。 燭光搖曳,影影綽綽的光影投在墻上,屋內靜得出奇。男子負手背對著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池禾暗暗握了握汗津津的雙手,正欲開口,對方卻突然轉身問道,“你爹…你爹的事情有頭緒了嗎?” 她咬咬唇,點頭道,“嗯?,F下已經在起火的書樓發現了磷粉,最起碼能說明爹爹確實是被他人所害…可是這之間有有很多地方說不通,磷粉自燃的時候爹爹他明明可以跑出來的,就算來不及,他也是可以喊人的啊……可是他沒有,這根本不合常理?!彼秸f聲音越小,身體不住地顫抖。 男子上前扶過她,淡淡地安撫道,“你先坐下,慢慢說?!?/br> 她努力壓下哭意,穩著聲線繼續道,“后來我想了想,爹爹患有心疾,一直靠藥物維持,根本受不了煙熏。那么若是當天他病犯了無力逃脫,這也就說得過去了……但另一個疑點就來了,種種跡象表明,這場火分明就是為爹爹設計的。誰會這么清楚爹爹的病情?誰會知道爹爹何時要進書樓及時布下磷粉?身邊的下人么?動機呢?害死我爹爹他們有什么能圖的?所以……” “你懷疑有人在背后指使?” “不是懷疑,是肯定?!彼蝗皇站o瞳孔,眼底多了幾分凌厲,“一定就是他!” “理由呢?”男子反問道。 “爹爹從來沒有得罪過什么人…只有…算了,跟你直說也無妨?!彼瓜卵垌?,隱忍地道,“顧秦明的城主之位來的看似光明正大,百姓看來只是成王敗寇,實則背地里用盡了齷齪手段。他是當年錦城的亂賊。而老城主的女兒…就是我娘。當年顧秦明叛亂的證據被她偷偷帶著逃了出來,后來被我爹救起。我娘為了保命自毀容貌,同我爹定居在揚州,做起了綢緞莊的生意。一直安安穩穩十幾年……”她說著突然伸手撫上自己的臉,喃喃問道,“師父你知道我為什么讓你戴著同我容貌相同的人皮面嗎?” 男子不語,等她繼續說。 “為了擾亂顧秦明的心緒。我娘早早離世,我打小對她沒什么印象,聽我爹說,我的樣子……跟娘一模一樣。呵呵,這大概就是原因了吧……不然你以為顧秦明憑什么讓他兒子娶我?他堂堂一介城主,犯得著跟我們這些市井商人扯上關系么?現在我爹死了,他也是時候該收網了……“ 男子偏頭看他,面上略帶擔憂,“你若真嫁過去了就相當于整個家底都入了他的手,到時候沒了保障,要殺要剮只能……” 顧秦明倒是出乎意料的沒有擺架子,看那樣子似乎是恨不得她就在此地直接跟顧呈璟拜堂成親。也是,斬草除根斬草除根,她可是最后一棵雜草。 耐著性子跟顧秦明寒暄了一陣,她冷不丁道,“顧伯伯,今晚汀水樓有歌舞演出,我想邀顧伯伯同去?!?/br> 顧秦明也沒多說什么,笑著應下了。池禾又轉身看向顧呈璟,“呈璟也一塊去吧?!?/br> 他擺弄著手中的杯子,久久沒有回話。 池禾上前拍拍他,“呈璟?” “嗯?”他回過神,“哦…好啊,出去散散心也好?!?/br> 突然像是落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她笑了,眼底滿是釋然之色。 一切終要有個結果,我寧愿毀了自己,也不愿讓你對我有一絲一毫的愧疚。 汀水樓。 歌舞升平中人群喧囂連連。 倏忽琴聲響起,她放眼望去,唇角揚起一抹不明意味得笑。 回頭對上顧秦明驚慌的眼神,她笑得越發深了,“顧伯伯,您怎么了?” 顧秦明敷衍地一笑,端起酒杯灌了一大口,“沒…沒事?!?/br> 她故作不明狀地朝陸子珣的方向看去,“咦?是么?莫不是看到了什么嗎?”偏頭極妖媚地一笑,她繼續道,“比如,你現在最想殺的,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一旁的顧呈璟也察覺到異樣,問池禾道,“你這話什么意思?” 她不答反問,“你何不去問問你那尊貴的爹?問問他做了什么好事?!?/br> 顧秦明終是按耐不住拍案而起,滿臉怒氣不言而喻,“池禾!你怎么說話呢!我堂堂一介城主能這樣對你已經夠不錯了,像你這種沒有雙親……” “你閉嘴!”池禾也放高了聲調,若不是單獨包了雅間,這下恐怕所有人都要引來了?!澳氵€有臉提我爹娘?!沒有你他們會早早就離開嗎?!我告訴你你不配!” “你……”顧秦明一章揮向池禾,未待靠近她就被顧呈璟擋了下來,他上前一步將池禾護在身后,“爹!你們好好說話,有什么事犯得著非要動手?好好說話不行嗎?” 琴聲還在繼續,人聲依舊鼎沸。一浪接一浪,掩住了屋內的片刻沉寂。 她突然冷笑一聲,伸手將顧呈璟推開,臨危不懼地跟顧秦明對視,“不過若是沒有你,我娘也不會再逃命的途中被我爹救起,也就不會有我了。那么你說,我是不是還要謝謝你呢?” 顧秦明陡然變了臉色,“你…你怎么知道……” “你以為呢?兩年前我跟爹爹就有所顧忌,呵,你找人監視那又怎樣?你賣弄權術,就不準我們動用計謀了嗎?” 顧秦明見瞞不下去,便也直接破罐子破摔了,“把證據交出來!”他大步上前扼住池禾的脖子,五指愈漸收緊,“不然我殺了你!” 顧呈璟連忙拉他,“爹,爹你放開阿禾!你……” “璟兒這事你別管,爹是為了整個家好。她根本就是在利用你,她從一開始就什么都知道,你們不可能有感情的?!闭f著手上的力道又加重幾分。 “不行!爹你不能殺她……” “你…你殺了我吧……”池禾微微喘著粗氣,呼吸有些困難,“我在你…在你那寶貝兒子身上…下了…下了情蠱……你大可以…殺掉我試試看……” 她一口氣說了這么多,呼吸漸漸急促起來,面上泛白,卻還是滿臉的笑意。 “你說什么?”顧呈璟轉過身來,不可置信的望著她,“阿禾你……” 顧秦明暴怒,暗暗使力,“你卑鄙!” “要說…卑鄙……誰比得過…比得過你……”她冷眼看著顧秦明,“繼續啊…反正…我死了,你…你那寶貝兒子…也活不了……” 手驀地松開,顧秦明抬手揚翻了桌子,“你到底要我怎么做?!到底要我怎么做!” 池禾無力得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無恥下流,我…不會對你怎么樣,但你也要給我九泉之下的爹娘一個交代……”她緩過氣,努力站了起來,“我要你跪著爬出去!爬出揚州,爬給這里所有人看!” “阿禾!他是我爹!你……” “璟兒,別說了……”顧秦明有些怔怔的道,“她說的沒錯,我的的確確應該給他爹娘一個交代。我這輩子,違心事做了無數,哪有不還的道理……池禾,我答應你?!?/br> 他高大如山的身軀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帶著他半生的尊嚴,帶著池禾心底的仇恨。 都結束了。 沒了意志的支撐,池禾終于倒了下去。她側著頭,淚水流了滿臉。 顧呈璟站在她身邊,眼神有些空洞,“阿禾…你就真的,對我沒有絲毫感覺?真的僅僅是利用我這么簡單?” 池禾動了動嘴,剛要說話,突然從窗外飛進一名男子,白衣颯颯,脫俗出塵。 他抱起地上的她,轉身朝門口走去。 “師父,等一下?!背睾萄鲱^道,“我還有話沒說完?!?/br> 他聞聲頓住步子。 “呈璟,你還是…太過天真了,不可能的?!?/br> 顧呈璟看著他們,自嘲地一笑,“這樣…我明白了,孩子…是他的吧?” 她攥緊雙手,拼命壓住聲線,“保重?!?/br> 出了汀水樓,大街上繁華一片。 “師父,你帶我走吧。你教我武功,我們游走各地。再也不回來了?!?/br> 陸子珣彎腰將她放下,“你故意的吧?” “什么?”池禾不明所以。 “根本沒必要,你獨自一人足夠了…你把我牽扯進來,無非是想要做戲給顧呈璟看吧?” 池禾陡然白了臉,咬著唇不說話。 “明明可以直截了當地解決,你卻偏要做得如此復雜。你心里是有他的吧?所以你不惜毀了自己,就是不想讓他因為父親的原因對你心生愧疚。你做戲給他看,僅僅是希望他不再對你抱有希望……” “別說了!”她大吼一聲,捂住嘴無助地蹲下,“別說了…我不想聽…你帶我走,師父…你帶我走……” 陸子珣俯下身看著他,“禾兒,哭出來吧??迚蛄?,師父就帶你離開,我們游走各地,去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再也不回來?!?/br> 她垂下雙手,怔怔地看著他,突然就哭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