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82行路難
方寧全身虛軟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亂糟糟的。太陽那樣刺眼,籠罩著身體的每一寸皮膚,每一根毛發。太亮了,她現在明明承受不了這樣的明亮,卻偏生無法逃脫。 如果是一只螞蟻就好了,可以將輕巧而卑小的身軀藏進隨處可見的一個裂縫,一個洞xue。它們分明處于食物鏈的底端,有些時候,它們卻比人類擁有更多的空間,更多的安全。 已經下午五點了,陽光卻依然如此炙熱,不遺余力地帶走體表的水汽,幾乎要將人烤成剛剛電影里面包房售賣的那種面包干。 可是在皮膚之下,她的每一根骨頭和血管都好像浸在冷水之中,下一秒就要徹底凍住似的。 極致的冷和極致的熱簡直要讓人爆炸。她是塊生了銹的鐵,全部的機能都已經失靈,卻還要在驟冷和驟熱之中反復收縮、膨脹。眼前逐漸模糊不清。 頭頂偶然經過的樹葉,那綠色鮮艷到仿佛要滴下來,是吸食了她的血液,才這么生機勃勃嗎? 路過一片蟬鳴,又一片蟬鳴。這些蟬像瘋了似的鳴叫,有種不顧一切的絕望。 眼前的這座天橋是那樣高,像座巍峨的山一樣聳立在她眼前,一半接受著暴曬,另一半藏在那棟更高的樓嘲弄、蔑視和居高臨下的影子里。 方寧忽然開始不懂,身旁經過的這些人,怎么能夠這樣從容地爬上爬下。他們的臉因反射了陽光而模糊不清,到處都閃著光,像是一個個鋼筋鐵骨、力大無窮的機器人。 只有她如此脆弱。 可是在她懂得愛的絕望與艱難之前,她在別人眼中,也曾是他們的同類。 僅僅二十分鐘的路程,從沒覺得如此遙遠過。 像是百步九折的巖巒,再也走不到盡頭。 只剩最后的一口氣吊著,不知過了多久,方寧終于到家了。 她站在門洞里,向幾級臺階之上仰望,那里有一個人影。 方繼亭沉默地靠在門邊,那里是光線最暗的地方,暗到她幾乎看不清他的臉。她懷疑,那扇門或許從未打開,他一直站在那里等她回來。 方寧右手扶著因為被摸過太多次而裹了層很薄的包漿的木制扶手,腳步虛軟地向那邊挪動。 這么多年來,他總是在等她。 小時候,在路邊等看神奇的生長球、看機器吐出一管一管的米花無論如何都不肯走的她;長大些,在家門口等因為起晚而快要遲到的她,在校門口等著慢吞吞收拾書包的她。 他習慣了,她也習慣了。 他等待的姿態刻進他肌rou的記憶里,也刻在她生命的每一寸時光里。 可方寧卻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從沒問過他,甚至從未想過:這么多年了,他有沒有過怨言? 他該有的,因為她根本不值得。 今天完全是她惹出來的禍,是她太得意忘形。事發之后,似乎也只能這么處理,她理智上覺得自己的彌補該是妥當的。 然而看著哥哥等待的身影,她卻隱隱覺得比面對杜綾的時候還要心虛。 可是為什么呢?她腦子太亂了,想不明白。 就算走得再慢,他們之間的距離也終究只有那短短的幾步而已。 方寧走到方繼亭面前時,他用鑰匙打開了門。 鎖上門的一刻,她軟倒在他懷里。她知道,今天他根本沒有義務承擔任何,可他是她此刻唯一的港灣。 方繼亭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去沙發上坐一會兒吧?!?/br> “嗯?!?/br> 癱在沙發上,方寧把頭埋在方繼亭的懷里。他一下下地撫摸著她的背,平息她的顫抖,一點點把生機重新注入她的身體里。 “沒事了,沒事了?!狈嚼^亭在她耳邊喃喃地念著,像是在吟誦某種安定人心的經文,將黑暗驅散,將絞索一點點從她脖子上松開,新鮮的空氣又重新從喉管灌入。 十分鐘過去了,她還沒有說過一個字。 方繼亭也沒有問。 其實她有太多必須要對他說的話,關于解釋,關于道歉,還有一些更為嚴肅的事情,比如是不是該分開,將偷來的他完完整整地還給他。 假如今天他們沒有等到彩蛋播放結束就走了出來,假如杜綾偷偷跟著他們,假如她們沒有在洗手間等上七八分鐘,又或者那時她說了他是她的哥哥……那么她就不僅害了自己,也害了他。 就算這次僥幸躲過,可是下一次呢?即使只剩下一個月,也難保不會有下一次。 她拼命地想讓自己說點什么,可是喉嚨就像是被封上了一樣,一個音節都發不出。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鑰匙插入鎖洞的金屬碰撞聲。 首?發:pо18s??c?m(ω??1⒏ νi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