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太子尚未說話,容歆便對兩人道:“三阿哥、四阿哥,我送你們回阿哥所吧,大阿哥見你們這么晚未回,許是會擔心?!?/br> “大哥才不會?!?/br> 容歆堅持,“會的?!?/br> 胤礽一直注意著她的神色,遂也勸道:“我才回來,有些疲累,往后再留宿吧?!?/br> 三阿哥和四阿哥聽太子說累,立即便不再糾纏,告辭離開。 容歆親自送了兩人回去,在阿哥所門口駐足片刻,然后才回到毓慶宮。 “姑姑可見到大哥了?” “我未進阿哥所?!比蒽ё哌M,便見太子書案上展開的正是訥敏的畫像,“不是才從景陵回來?” 胤礽輕輕在畫中人頭部的空白處撫摸,道:“我今日在皇阿瑪那兒,又見到了一幅額娘的畫像,看妝容神態,似乎是閨閣之時?!?/br> “皇上與娘娘未婚時并未見過,想必是前幾年我與皇上說起娘娘幼時,皇上憑著想象畫出來的?!?/br> 胤礽小心地卷起話,道:“皇阿瑪對著皇額娘的遺像,語氣沉痛地痛斥索額圖貪惡,分明去年,皇阿瑪還要索額圖來拜見我……” 容歆面不改色道:“想必是觸怒皇上了?!?/br> 索額圖和明珠兩人政見不合已久,自太子和大阿哥出生,兩人又各自扯起大旗結黨營私,相互傾軋,排除異己。 “索相”和“明相”的名頭,宮中也有耳聞,俯視群臣的帝王如何會察覺不到,而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當兩人做得超過康熙的忍受范圍,自然會反噬其身。 “皇上可還對您說其余話了?” 胤礽搖頭,“只語氣中對赫舍里家子弟頗幾分失望?!彼煌nD,又道,“還說承恩公身體不佳?!?/br> “您如今年紀小,皇上便是對索額圖不滿,也不會遷怒于您?!比蒽牧伺乃募绨?,“該如何便如何,不必慌亂?!?/br> “皇阿瑪與我說話的語氣親近如常,我知道該怎么做?!?/br> 太子也確實極穩得住,便是大阿哥與納蘭明珠的長子納蘭性德,以及在宮中做二等侍衛的次子納蘭揆敘接觸越加頻繁,他也依然不受任何干擾地專注于學業。 小孩子個頭長得極快,且教導太子的又盡皆是名士,rou眼可見地,太子有了少年英挺之姿,身上的氣度也越加不俗。 康熙對太子極驕傲,容歆亦是如此。 就這般過了農歷八月份,容歆聽得,一等承恩公赫舍里·噶布喇病情加劇,似是有些不好了。 而當日傍晚,康熙便召太子到乾清宮,命他明日帶著太醫,親自去赫舍里家代父慰問承恩公。 這是太子自出生以來,第一次去赫舍里家,然而是因為外祖父病重,他的心情難以雀躍。 “姑姑,您隨我一同出宮吧?!?/br> “好?!?/br> 但第二日,馬車一到達赫舍里家正門,胤礽便對她道:“姑姑,您難得回來,不必陪我,去見見家人吧?!?/br> 容歆其實挺擔心太子乍一見到行將就木的噶布喇會害怕,便推辭道:“我那弟弟就在索大人身邊當差,一會兒見到,知道他過得不錯便可,無需特意見面?!?/br> “姑姑,有齊嬤嬤陪著我,您只管放心去便是?!?/br> 容歆聽他如此說,頓時便明白過來,想必今早太子說要帶著齊嬤嬤一同來赫舍里家,便是早有打算。 赫舍里家一眾人很快便出現在正門迎接太子,索額圖聽了太子關照容歆之言,便沖著身后的容盛道:“太子殿下恩典,你不若帶你jiejie家去看一看?!?/br> 容盛始終跪在地上,立即應道:“奴才謝太子殿下恩典?!?/br> 容歆目送太子進去,心緒忍不住有些許復雜,太子是真的大了…… “jiejie?!?/br> 容歆回神,看向已經長成一個青年的容盛,微微揚起嘴角,笑道:“你如今看起來越發穩重了?!?/br> 容盛在她面前,卻依然有些放不開,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我時常莽撞,說出來倒怕jiejie笑話我?!?/br> 容歆輕笑,轉身往侍衛們的馬車走,“不是要去你那兒看看嗎?走吧?!?/br> “jiejie知道咱家不住在府里了?”容盛驚訝。 容歆含笑,卻并未答復他,只帶著容盛和兩個小太監上馬車之后,對駕車的侍衛說了詳細地址,又道了一聲“勞煩”。 兩人在車上說了些互相關心的話,馬車行了一刻鐘有余,便停在了一處不大的小院前。 “我用jiejie這些年給我的錢買了這處院子,本想以你的名義,可惜未能成?!比菔⒀埶M去,“若是日后jiejie愿意出宮榮養,我再過到你名下?!?/br> 容歆給容盛那點錢,給便是給了,并不準備有收回的一日,而且她永遠也不會住在這里,寫她的名字與否,她不在意,也無需爭論。 然她一眼便注意到,院中那年輕婦人聽到容盛的話,臉上有些不愿。 容盛未注意,直接介紹道:“jiejie,這是我妻子葉氏?!?/br> 容歆雖帶笑,身上的氣勢卻是深宮多年養出來的,葉氏懼得慌,聲音都是抖的,“jiejie安、安好,奴家葉氏?!?/br> 容盛沖著容歆羞愧道:“葉氏沒見過世面,jiejie您別見怪?!?/br> 容歆不以為意,直接從頭上拔下一根銀釵,“我今日未曾想會見到弟妹,便暫且以此作為見面禮,弟妹收下吧?!?/br> 那銀釵色亮如雪,又做工極為精致,葉氏眼睛一亮,立即接了過來,喜滋滋地道謝。 容盛皺眉,對她說:“還不去給jiejie和兩位公公準備茶水?” 葉氏小心地攥著銀釵,道:“我這就去?!?/br> 容盛不放心她,請jiejie稍坐,便扯著妻子邊往廚房走邊低聲道:“拿我珍藏的茶葉來,你平素摳些我無所謂,別在jiejie面前給我丟人?!?/br> “知道了知道了!”葉氏反復看著手里的銀釵,嘴上則是向往道:“這宮里可真是養人,你jiejie都年過三十了,看起來比我都年輕!” “你給我緊著些?!比菔乃睦餂]數,又道,“你別看我jiejie看起來好脾氣,她管后宮時,可是打殺過不懂規矩的宮人的,連太子都對她尊敬有加?!?/br> “真、真的?”葉氏一顫,求證道,“你從前怎么未與我說過?” “你一個普通婦人,我與說這些作甚?” 容盛與她交代完,怕jiejie久等,匆匆返回到正廳,“姐,讓你久等了?!?/br> “無妨?!比蒽щS意一抬手,示意他坐。 容盛落座后,道:“爹和娘不知道jiejie出宮,今兒一早帶著你侄子容譽去城外拜佛了?!?/br> “父親母親能安享晚年,見不到便見不到吧?!?/br> 容盛見她一臉平靜,到底也沒說出什么“爹娘想念她”的話來。 這時,葉氏端著茶壺出現,容歆向她道了謝,又道:“勞煩弟妹再沏兩壺茶給門外趕車的護衛和這兩個隨行的公公?!?/br> 葉氏連忙應下,又匆匆走了出去。 兩個小太監站在門口,容盛看過去,問道:“不若請兩位公公坐下休息片刻?” “不用管他們?!?/br> 若是平常,自然不必如此,但她有事要問容盛,還是有人守著放心些。 “我聽說,索額圖被皇上革退大學士一職,依然乖張驕縱?” 容盛一慌,直接打翻了茶杯,“jiejie,您直呼大人的名諱,不妥吧?” 容歆看向他,“你會說出去?” “自是不會?!?/br> 容歆打量著手中茶杯,漫不經心道:“你不說,自然沒有人知道,只回答我的問題便是?!?/br> 索額圖勢盛囂張,去年見過太子沒多久,便借病請辭,他當時是有所謀,卻沒想到康熙直接答應了。 如今他進退不得,索額圖又不是那等真能舍下權勢之人,估計不會放過這個跟太子見面的機會。 而容盛抬起袖子抹了抹臉上的汗,吞了口口水,含糊道:“反正我并未發覺與大人卸任之前有何區別,依然門庭若市……” 容歆緩緩點頭,想起索額圖對她的態度,問容盛:“他會信任你嗎?應是不會叫你做些隱秘的事吧?” “是,我只在大人身邊管些雜事?!比菔⑼A送?,又道,“先前戴大哥想要我去管鋪子,大人也沒應允?!?/br> 容歆食指輕輕在桌上敲著,思索片刻,對容盛道:“你安分做你的事,別貪心,我沒有什么需要你做的,也不會虧待你。但若是犯了什么事……” 容歆眼神一肅,冷漠道:“你也不要指望我會輕饒你?!?/br> 容盛趕緊應道:“jiejie你放心,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br> “約束好父親母親,還有你妻子?!比蒽Х畔虏璞?,起身,“我好好地在宮里一日,你們日子便不會差了,頭腦清楚些?!?/br> “我記住了?!比菔⒁娝?,不舍道,“jiejie,你這便要走了嗎?” “嗯,難得出宮一趟,四處轉轉?!?/br> 言罷,容歆毫不留戀地離開。 第59章 “容女官, 回赫舍里家等太子殿下嗎?”侍衛問。 容歆在容盛的宅子未留多久, 此時太子還不會回宮, 她便客氣地請侍衛駕馬車稍繞一繞路, 從較熱鬧的街繞一圈兒再趕回赫舍里家。 馬車窗微微打開, 容歆透過窗縫兒看著街道上有些陌生的商鋪小販,直到路過一個做小玩具的攤子,出聲叫了停。 侍衛停了馬車, “容女官,您有看中的物件兒?您知會一聲,我給您買回來?!?/br> “不必勞煩, 我自己看看?!比蒽_他道謝,從馬車出來, 也未讓人扶, 輕輕躍下馬車。 小販兒見她衣著光鮮, 氣質不凡,成了就是大買賣, 便沖著她熱情地招呼:“這位貴人!您要看看風箏嗎?” 容歆行至他的風箏攤前,只隨意掃了一眼掛在上頭的風箏,便拿起角落里的撥浪鼓,晃了幾下, 道:“這做工我瞧著似是有些眼熟……” “誒呦!竟還是熟客!”年輕的攤販越加熱情道, “這是我父親做得, 他老人家的木工一絕, 現在在家養老, 輕易不出手,沒想就教您碰上了!您若是要,我便宜些賣給您?!?/br> 容歆沒問價錢,反倒看著邊緣有些微不平整之處,道:“這工藝差了許多,音色也不如我先前買的那支清脆?!?/br> 小攤販一聽,訕笑著解釋:“貴人您記錯了吧?我父親都三年未出了,他眼花手也不靈便,許是做得有些粗糙,但這聲音我從小聽到大,絕對跟從前一模一樣?!?/br> “是嗎?”容歆擺弄著撥浪鼓,輕聲道,“許是年頭太久,我真的記錯了……” 她從前買的那支撥浪鼓,太子殿下幼時還玩過,一直未曾損壞,只是聲音已經悶鈍了。 “咚——咚——咚——”容歆就在攤販前晃起撥浪鼓。 小販兒從她神色中看不出喜歡與否,便試探地問道:“貴人,這支撥浪鼓還是我父親閑暇時做得,我不想他老了還受累,約莫是最后一只的絕版,您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