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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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給自己臺階下,于心然終于意識到這一點,正要準備一番認錯的說辭,剛開口便聽見了門外的兩下敲門聲,渾身一激靈,立馬想到這會兒正是徐雁秋要出宮的時辰。深秋的夜晚黑的早些,雖然屋外夜色迷離,宮門卻還未關閉。 冷宮幾乎沒有什么人來,故而徐雁秋出宮前都會來此處問安,他也完全成了她和meimei欣然之間的信使。而君王生性多疑,之前還說過不讓她于大臣走得近,若是讓他看見徐雁秋單獨來此處找她,指不定會怎么想。 又一陣輕叩門扉的聲音?;实劢K于也聽見,靜了下來。 于心然驀然起身,“大、大概是小宮人送熱水來了?!?/br> “嗯”皇帝伸手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意思是叫人進來罷,戴著碧玉扳指的右手又翻動《周禮》,看看離她抄完第三章還有幾頁。 于心然走向門口,步伐放慢了,現在只希望開門的瞬間徐雁秋千萬不要先開口。緩緩拉開木門,出現在面前的正是自己猜想之人。 一身官服站立在門前的徐雁秋正要行禮,于心然微微搖頭用眼神示意他別說話,徐雁秋看懂了,立馬噤聲,轉身要走。 “你怎么在這?”鬼魅般聲音驟然自背后響起。于心然被嚇得一怔。本以為自己只開一小道門縫,皇帝看不見門外是何人。哪里想到他會跟著過來。 “參見皇上”徐雁秋立即跪下行禮,雖得方才得了貴妃的暗示,哪里想得到在屋內的是當今圣上! 于心然的心跟著揪緊,渾身僵住連頭都不敢回。 “臣受于府七小姐所托,給貴妃娘娘送點心?!毙煅闱镫p手奉上一個小用油紙包的小包裹,回了皇帝的話。 于心然小心接過包裹看了看,唇邊勉強扯出笑容,“原來是麻花,勞煩徐編纂,宮門到了時辰下鑰,你快出宮去吧?!?/br> 皇帝神色陰沉負手立在門內,一雙眼眸深究著面前二人的言行,他不松口,徐雁秋低著頭跪在他們腳下萬萬不敢起身。 第35章 “求皇上不要責怪徐編纂, 是臣妾meimei太過擔心臣妾了?!庇谛娜灰蕾说交实凵磉叺?。欣然為了她都敢求見皇帝了,這是事實,他也是清楚的, 那么meimei叫徐雁秋來冷宮看她也合情合理, 況且這是事實。 皇帝聽后先是不語,視線又落到于心然身上,“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彼诔甲用媲皬膩矶际且桓蓖烙植皇睾偷哪?,可此時真就能用冷若冰霜來形容。 “臣知罪?!?/br> “出宮去吧?!被实凵裆徍秃蠼K于松口。 “臣謹記?!毙煅闱锕Ь吹乜牧藗€頭, 迅速離開了冷宮。 只是皇帝的臉色依舊不好,面向于心然質問道,“他之前也來過?” 她和徐雁秋就只是單純的說個話, 皇帝怎么像是在懷疑他們有什么瓜葛? “唔”于心然如實回答,“臣妾已當他是未來妹婿,故而沒有避嫌?!?/br> “朕不準?!?/br> 這一聲過于突兀,于心然被嚇得顫了顫。 什么不準?他不準徐雁秋娶欣然? “皇上方才還說不會強迫臣妾meimei進宮?!庇谛娜蝗缤瑫一ㄒ话?,精神再次萎靡。 “朕的意思是,貴妃該恪守宮規, 不準見除了朕以外的男子?!?/br> 于心然抱著那包麻花, 水汪汪的眼睛看向皇帝, 不太相信他的話, “可宮規里從未有這一條啊?!彼趺茨脤m規出來說事, 那要較真的話, 皇后、淑妃、妙貴人他們不知犯了多少回宮規。 “從明日起便有了?!被实凵裆幊?,抬手用力關上了房門。 怎么越來越霸道了?于心然不敢再出聲,打開了包裹。 “是什么?” 她餓得不行咬了一口,咀嚼著含糊不清道,“麻花啊?!鄙喜涣耸裁磁_面的吃食, 與御廚費心思做得精致點心比不了,卻是于心然和meimei小時候最愛吃的。 餓的時候吃的東西自然就是天底下最美味的,于心然伸手將半根麻花遞到皇帝唇邊,“皇上嘗嘗?!?/br> 麻花做得粗糙,一抓一手油,皇帝龍章鳳姿,眉目清冷,自小錦衣玉食,似乎與這半根麻花有點不搭。 果然他并不賞臉,于心然有些尷尬地縮回手,轉而往自己嘴里塞,剛到唇邊,就皇帝突然就握住了她縮回去的手,微微彎腰咬進嘴里。 “好吃嗎?”于心然抬起頭笑意盈盈地問道。 皇帝咀嚼了幾口,“不是太壞。后日便是淑妃生辰,朕會派人過來,你搬回芙蓉軒,到時候好參加清漪宮的生辰宴?!?/br> 他的意思是,她馬上就可以搬出冷宮了?! 于心然驚喜萬分,然而轉念一想,自己是沾了淑妃生辰的光才得以回去的,這天大的驚喜瞬間就變了味。得皇帝的寵愛真是好,連生辰都記得仔仔細細的,還為了淑妃赦免了她的罪責,于心然心里有些堵塞。 進宮這兩年每到她的生辰,內務府都會為她大辦宴會,從前地位遠在她之上的貴女命婦皆進宮為她祝壽??墒?..... “皇上可記得臣妾的生辰?”她故作隨意地問了一聲。 “四月、”皇帝脫口而出,話到一半又止住了,只說了個月份卻沒有說日子。 “嗯?”于心然仰起頭看向他,失望的神情溢于言表,期待著皇帝能再想想,或許能想起來。 “朕每日有許多事要親自處理,這等瑣事怎么可能記在心上?!被实坜D而為自己開脫,“貴妃不可恃寵而驕,過于任性?!?/br> 他對謝清那么好,卻連她的生辰都記不得,怎能叫她不傷心,雖然自己對皇帝也沒什么非分之想,可怎么說都是他的女人。 下一瞬于心然為自己這樣的想法而感到震驚,剛進宮的時候她只想著自能在宮中安于一隅,平平安安地過就好了,兩年之內她的地位漸漸升高,從貴人到嬪再到貴妃之位,和寵妃淑妃平起平坐?,F在又在糾結生辰,往深了說不就是嫉妒淑妃,覬覦帝王之愛? 她算什么東西,有怎么有資格嫉妒淑妃。能登上貴妃之位本就因為自己的身世,是于家和王家聯手將她送上這位置的,在其他人看來,帝后、淑妃和她四人是皇城之中權力地位的中心,可是她就是一只被置于高高花架上的琉璃花瓶,隨時隨地摔下來粉身碎骨,而真正一直在糾纏著的是其他三人,她沒有資格。 “怎么了?”皇帝輕問一聲。 于心然立在他面前,視線只在他胸口,她伸出手腕小心地擁住皇帝,他今日著了黛色金線刺繡常服,側過臉貼在上頭的繁復龍紋,沒來由地有些失落。 “臣妾好幾日沒見著皇上,十分想念?!陛p聲呢喃了一句,叫人分不清真話假話。 “嗯”皇帝將聲音壓到同她的說話聲一樣輕。 兩人各懷心思,看不見彼此臉上的神情。 其實只是想找個人抱,溫暖的、沉靜的、堅實的懷抱,可在這皇城當中她能抱的人只有他,而偏偏他又是那個掌握一切令人畏懼的君王,此時的懷抱只能給她片刻的安寧,并不真正屬于她。 “膽大包天打了朕,貴妃別想就此蒙混過關,當朕次次好糊弄的?”皇帝突然幽幽道了一句。 頓時兩人之間什么溫情都沒有了,于心然從皇帝懷里出來,理了理有些凌亂的鬢發低聲下氣道,“臣妾知錯,今夜不睡了,爭取在淑妃生辰宴之前抄完《周禮》第四章呈給皇上以表臣妾悔過之心!” 皇帝修長的身形立于門前,垂下尷尬半舉著的雙手,“別抄了,不是手傷著嗎?” “臣妾手無礙,今夜就能抄好第三章!”于心然急忙道,自己方才何止冒犯了皇帝,是犯了滔天大罪,只求皇帝快快將此事拋諸腦后,哪里還敢在他面前晃悠?!耙股盍?,皇上快些回去歇息吧,臣妾這次一定將字寫得端端正正?!?/br> 明亮雙眸里滿是真誠,這樣的態度就已經足夠端正了。 皇帝身體一僵,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悶聲開口,“嗯,事不過三,這次朕寬恕貴妃,往后再犯錯,決不輕饒?!闭f完轉身拉開房門。 明月已經高高懸于空中,月光灑落在小院內顯得柔和而安逸。 于心然剛要松一口氣,恭送皇帝離開。 他突然又停住了步子轉過身來。腰間佩玉碰撞出悅耳的叮當聲,于心然反應慢撞上了皇帝堅實的胸膛,立即撫著額頭后退兩步才站穩。 “你多久沒侍寢了?”皇帝突然一改方才語調,意味深長地問了一句。 “???”于心然被這么直白的話問得一臉茫然,多久了......正經算起來好像不止一個月了未侍寢......等等,她都落魄到被打入冷宮了,連飯都吃不飽,皇帝怎么還想著這樁事?!是妙靜云沒有伺候好他嗎? 她支吾說不明白,兩人僵持著,正當此時,對面的房里爆發出一陣怒吼聲,打破了小院的安靜。 一個瘦弱身影推開房門逃命似地沖了出來,于心然遠遠望過去看清是宮女宜枝,她的主子蘭太嬪瘋了似地揮舞著著棍棒在后面追打她,還有康太嬪也摻和了進來嚷叫著抓住婢女,如此兇悍的兩人......那夜的恐怖經歷涌上心頭,涼意順著她的脊椎往上攀爬。 “救命!奴婢沒有偷!真的沒有偷!”宜枝一邊跑一邊凄厲地喊叫著求饒,身上挨了好幾下,太嬪次次打得狠辣,下了死手,骨頭都像是要被打斷了。 于心然嚇得往后退了幾步,她本來就膽小,自小就明白“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的道理,凡事不可太拔尖,遇事能躲就躲。 “貴妃不上前去幫幫這小宮人?”皇帝在廊下停住了腳步,也往那處看去,語氣毫無波瀾。 “太嬪教訓下人,臣妾不好阻攔?!?/br> 嘴上這么說著,可是遠處宜枝在地上痛苦地翻滾掙扎的場景令她想起自己小時候,好幾次被侯夫人打得皮開rou綻,毫無反擊之力,以至于到現在她對侯夫人都有深深的懼意。 “貴妃說的也是?!被实鄣懒艘宦?,負手往大門方向走。 “誒?皇上?!庇谛娜粵]想到他真就不管了,一心急伸手捉住了皇帝衣裳袖子,“皇上身份尊貴,要不......” 皇帝回過身來,視線移到自己的袖口,不動聲色地譴責她失了君臣禮儀,于心然立即松開,“皇上救救這小宮人?” “像話嗎?”皇帝等著她說完,淡淡問了一句。 深夜至此已經是不可告人之事,若又插手這種雜事,君王之威何在? 正好窗臺上放著器具,皇帝伸手從中挑了一把宮人砍柴用的斧頭,木柄對著于心然往她手里遞,“要去自己去?!?/br> 才磨過的斧頭在月光下顯得嶄新蹭亮。 皇帝給妃子遞斧頭!這是話本上也沒有的故事啊,于心然將手背到身后,怎么說也是貴妃,拿著斧頭過去像話嗎?況且她真不敢面對那兩位太嬪。 “臣妾害怕?!?/br> “怕什么?貴妃正青春韶華,手上力氣也不小?!被实垡馕渡铋L道,聽出來這是暗諷她方才慌亂之中打了他一巴掌的事。 于心然踟躕猶豫著,宜枝已經被蘭太嬪扯著頭發拖到屋子里去了,不知道接著還要遭遇何種折磨,她心里萬分糾結,指望著皇帝能過去救救宜枝。 “一味地退縮,敵人只會當你怕了,絕境之時不如轉防為攻,即使打不過,也可減其氣勢,令敵心生懼意。而兩軍交戰之時,敵人對你的這點懼意,是關鍵所在?!被实厶狳c道。 對門的動靜已經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雙眸凝視在那處,連手上何時握住了斧頭都不知道,一聲聲的慘叫與記憶重疊,小時候的她只會默默忍受不知反抗,這么多年過去了,她仍然毫無長進。 進退兩難,萬分糾結,心里跟火在燒一般痛苦,她又看向皇帝,眼神已經近乎哀求,“皇上......” 可他就是不幫她! “拿出方才打朕的勇氣?!迸c其說皇帝在鼓勵她,不如說像要看好戲。她已經這樣痛苦,他卻依舊閑庭信步般悠哉,“若救下那個小宮人,朕免了貴妃方才冒犯朕的罪責?!?/br> 第36章 于心然進退兩難, 干脆一咬牙提著斧頭沖去對面推開房門,眼前的場景慘不忍睹,蘭太嬪咬牙切齒正用韁繩勒著宜枝的脖子, 神情猙獰如惡鬼。 冷宮第一夜的恐怖記憶再次涌上心頭。 宜枝絕望地倒在地上雙手扯著韁繩, 手上鮮血淋漓,看見她后眼里升起希望,“娘娘......” “滾開!”蘭太嬪沖著門口叫囂道。 “你放開她!”她渾身顫抖著怒吼一聲,雙手握著木柄揮動斧頭在空中畫了道弧線, 懼意和怒意同時在心中升起。 鋒利的斧頭究竟叫有些瘋癲的蘭太嬪心生忌憚,“這下賤的婢女偷了皇上贈給我的金釵,我懲罰她與你有什么相干?”她口中的皇帝是已故的先皇。 于心然正要辯駁, 脖子一緊,呼吸都被奪了去。一雙手自她背后狠狠掐住了脖子,使出了要她的命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