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她雙手撫著銅鏡里的自己端詳了許久,心里美滋滋的。 指尖忽然摸到了銅鏡四周輕微凸起的浮雕圖案,雖算不上華麗絕倫,但這工藝倒是十分精致,沈晚夕借著昏黃燭光仔細瞧了瞧,忽覺掌心一熱。 這是……并蒂蓮? 可不是么,蓮葉之下還有刻有鴛鴦戲水的圖案! 驀然呼吸一窒,云橫可真會挑啊。 不過,一個年輕俊朗的大男人去挑鏡子,店掌柜就算是再沒有眼力見兒,也曉得是給家里的小娘子買的,若是不推薦這樣象征夫妻琴瑟和鳴、魚水相諧的銅鏡,還能推薦什么樣式呢? 沈晚夕從屋里出來,云橫只曉得她高興,絲毫沒注意到她臉頰怪異的潮紅,只問:“先喝湯還是先吃飯?” 沈晚夕想了想道:“先喝湯吧,魚湯放久了會腥?!?/br> 小勺子輕輕攪動著牛奶般順滑的魚湯,舀一勺輕輕一吹,浮在湯面上的小蔥花和胡椒粉四散開去,鮮美的魚香味瞬間撲進鼻尖,軟嫩的魚rou剔去細刺,入口即化,鮮得不像話,而泡在魚湯里的煎雞蛋完完全全浸潤了湯汁的鮮美,每咬一口都有濃香馥郁的湯汁往嘴里鉆。 “魚湯里放煎雞蛋還是我阿娘自創的,沒想到這么好吃!” 云橫沒有抬眼,默默嗯了一聲。 這么冷淡?沈晚夕瞄了眼云橫,總覺得他奇奇怪怪的。 云橫已經在喝第二碗了,見她回來仍然是默不作聲地剔著魚刺,根本沒有多看的意思。 他對她的相貌似乎從來沒有過多的反應,哪怕是方才紗布解開時,他也只是淡淡說了一句“好看”就沒有多瞧。 她的相貌,難道不值得他多看幾眼嗎? 沈晚夕低哼了一聲,擱下湯碗,悶聲問道:“云橫,我好看嗎?” 云橫愣了愣,隨后看了她一眼,語氣頗為疏淡道:“下午我不是說過嗎?好看?!?/br> “……” 沈晚夕被這生硬而不耐煩的回答噎得死死的,輕輕咳嗽兩聲,又不依不饒地追問:“是哪種好看?” 云橫斟酌了一會,想起下午遇到鐘大通時逼問他哄媳婦的第三個辦法,之前兩個他都照做了,效果似乎還不錯,所以他很急切地想知道接下來該怎么做。 當時鐘大通一拍腦門,“讓她吃醋”四個字猛地從嘴里冒了出來。 不僅如此,鐘大通還好心給了他一份名單。 云橫一邊想,一邊背:“村里的寡婦劉娘子家的阿蘿,差一些就同我定親了,她膚白貌美,櫻桃小嘴,也好看?!?/br> “???”沈晚夕瞪大了眼睛盯著他。 云橫面無表情,繼續道:“盧大姑家的喜鵲雖然臉上有幾顆黑子,但好在胸大臀圓身段好,讓人移不開眼?!?/br> “……” 沈晚夕幾乎是不可置信地在心里暗罵,色胚!流氓!臭無賴! 還有幾個人名,云橫干脆一股腦兒說了出來:“三岔口王家的鶯鶯,隔壁的燕燕,三里橋的柳臘梅,五里橋花大娘家的朵兒,北野村的玉秀和蘭芳,還有朱家村剛死了相公的劉寡婦,都是這十里八鄉出了名的美人?!?/br> 碗底一沉,沈晚夕心里堵得慌,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是誰說過,只要她一個人就足夠了? 原來在他眼里,她沈晚夕就是這山里平平無奇的一朵野花,跟那些鶯鶯燕燕沒有什么不同,只不過陰差陽錯地被他買來做了媳婦,兩人搭伙吃飯而已。 末了,云橫淡淡看她一眼,又補了一句:“不過,你也不錯?!?/br> 沈晚夕冷笑一聲,不錯? 別人都是膚白貌美,移不開眼、出了名的美人,而她僅僅是不錯?! 好,好。 作者有話要說: 云橫:惹媳婦生氣我最在行。 阿夕:我臉才一好,全村的美人都出來了,呵呵。 ☆、有人可依 戌時剛過,沈晚夕悶不做聲地躺在床里面,臉對著墻,一條小被把自己裹成蠶蛹似的。 云橫抿著唇,脫下外衣后吹滅了燈,也上了床。 他能聽得出來,今晚小姑娘呼吸比平日里重了許多,怕是被他激得情緒不太穩。 “阿夕?!彼偷秃傲怂宦?,里頭的人卻沒有回應。 云橫唇角一勾,將小蠶蛹輕巧地扳過來。 “我要睡了?!?/br> 沈晚夕小臉躲在被窩里,聲音也從被窩里悶悶地傳出來。她忽然覺得很丟人,就不能讓她好好生個氣嘛!非要把人家翻過來取笑! 嗚嗚嗚……委屈。 云橫摁了摁被沿,將她的小臉露了出來。 沈晚夕不想抬頭看他,只是將臉埋得更深。 “阿夕,你是不是生氣了?” “沒有?!?/br> “那就是吃醋了?” “……” 沈晚夕臉都漲紅了,她才沒有吃醋,她只是覺得云橫是個小瞎子、大流氓!裝得一副不與人親近的正人君子形象,卻對村里的姑娘如數家珍,哼,真是看錯他了。 “阿夕?!彼謫玖艘宦?。 沈晚夕忽覺后腦勺一熱,云橫緩緩伸手過來,將她的腦袋靠過去一些,兩人的距離近得能交換彼此的呼吸。 他指尖摩挲著她臉頰,將她渾身雞皮疙瘩都挑逗起來,酥麻感布滿了全身,“云……云橫,你想做什么?” 黑暗中,云橫慢慢貼了過來,靜默了片刻道:“阿夕,我這個人記性很差,很多人見過就忘,很多事情也都記不得了,自始至終我眼里只有你一人,心里也只記得阿夕的名字,從來都只覺得你好看?!?/br> 云橫難得說這么多話,自己也頓了頓, “所以,不生氣了,好不好?” 沈晚夕聽到最初那幾句時不免心里一觸,后背被悶得微微出了些汗,可越聽到后面,心里一股子氣就冒了上來,“你方才不是說,那什么阿蘿,喜鵲,還有劉寡婦,都是絕色美人嗎?”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云橫也一樣。 她才不信呢。 云橫嘴角慢慢勾起,解釋道:“他們叫什么名、長什么樣子我根本不知道,只是鐘大通說,我這樣說你會吃醋,我便想試一試?!?/br> 鐘大通,又是鐘大通! 他每天都在教云橫什么東西??! 云橫道:“方才那幾個人名我都是死記硬背下來的,這會都忘記了,不信的話,你choucha我背?看看能不能對上?!?/br> “……” 沈晚夕微微一愣,差點被氣笑了,想到云橫在河邊一邊撈魚一邊背記姑娘的名字,竟然有些奇怪的反差萌? 良久,云橫沙啞著嗓子:“阿夕,吃醋是不是證明你也喜歡我?” 耳朵癢癢的,云橫好像故意在她耳畔輕輕吐著氣息,每說一句話,都有熱乎乎的氣息在耳畔掃來掃去,好難受呀。 她想繞開,卻被他手掌箍得緊緊的,動也動不得。 喜歡嗎? 她埋著頭在心里悄悄想了一下,應該是喜歡的吧。 他近身同她說話之時,她會臉紅心跳,他挺身而出救她性命的時候,她會忍不住想抱著他、依靠他,而他說到其他女子之時,她又會吃飛醋生悶氣。 可是,她好多事情都沒有向云橫說過,除了“阿夕”這個閨中小名,云橫對她幾乎是一無所知。 她連自己真實身份都不曾透露,這樣隱瞞對方,還能算是真正的喜歡嗎? 借著月光,沈晚夕看到了云橫眼里斑駁的紅血絲,心里不免心疼起來。 這幾日他在山里一定沒有睡好,回來的時候耗心耗力地來救她,卻被她趕出去叉魚,足足要了二十條,傍晚時還從鎮子上為她買了鏡子回來,就算是鐵打的身子也經不起這樣折騰??! 仔細想想,她也太不懂事了。 眼圈一紅,她往云橫懷里靠了靠,低聲道:“其實我不喜歡睡外面,我喜歡睡在里面,可左側睡我會做噩夢,現在我臉已經好了,日后我都朝右側睡,好不好?” 她不想做關于他的噩夢了,也想睜眼醒來就看到他。 聽到云橫低低嗯一聲,沈晚夕又將右腿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將頭埋在云橫的胸口,小聲囁嚅道:“日后,你別一聲不吭就離開好不好?你那么多天不回來,我會害怕的?!?/br> 云橫低下頭,將她往懷中攏了攏,下巴在她額頭輕輕一蹭,道:“不會了?!?/br> 五更,天還未亮。 云橫習慣地睜開眼睛,方欲起身,衣角卻被一股小小的力量輕輕拉住。 他心中疑惑,俯身下去看到小姑娘睜著惺忪的雙眼正在看著他,不禁彎了彎嘴角:“沒睡著?以往沒見你這個時候醒?!?/br> 沈晚夕昨日被瘋驢嚇到,晚間又說了那么多話,的確是很累很困,可她一想到睜眼后云橫又會默不吭聲地離開,也不知道要出去幾日,她就逼著自己早晨一定要努力和他一道醒來,不能再像從前那樣睡得死沉死沉的。 就這樣半寐半醒一夜下來,她終于聽到了云橫起身的動靜。 她揪著云橫的衣角沒放開,問:“熊瞎子抓到了嗎?” 嗓音低沉沙啞,話中困倦之意十分明顯。 云橫揉了揉她頭頂,心中一疼,低聲應道:“抓到了?!?/br> 沈晚夕眼前微微一亮:“賣了多少銀子呀?” 云橫有些疑惑,她對這些從不過問,難不成是想管家財了? 不論如何,有這個心也是好的,他淡淡一笑,如實道:“三十兩有余?!?/br> 沈晚夕默默在心里驚嘆一聲,普通農家人一輩子也未必掙得了這么多! 云橫好厲害呀。 難怪能給她買那么好看的衣服,還日日都有rou吃,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