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長明 第195節
長明手底劍譜看了大半,隱有?些困倦,禁不住眼皮子打架。 這方長孫曜還批著折子,長明突然靠了過來,他手上動作一頓,別過臉低眸瞧去,只見長明靠在他肩頭,眼皮子一顫一顫的打架,握在手里的朱筆不知何時落在了床上,那本圈了好?幾個紅批的劍譜也在手中欲落下?去。 長孫曜呼吸一收,呆呆看她,不過片刻,長明打顫的長睫就輕輕闔起,劍譜輕輕落在裙擺上,她翻一下?身,埋在他肩上,淺息徐徐。 長孫曜僵停的指微微一動,輕放朱筆抱過她攬在懷中,長明沾著長孫曜,迷迷糊糊地翻了翻身,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身子往下?一滑,枕著長孫曜的腿,趴在他身上睡著。 飲春抱著替換的手爐進來,還沒待上前,長孫曜頭也不抬地抬了抬掌,飲春瞧得?一眼,立刻反應過來,長明犯困睡著了,趕忙低首垂身,抱著手爐默聲退下?。 長孫曜拉過厚毯替長明蓋上,他不移眼,低著眼眸深深瞧著長明酣睡的側顏,禁不住伸手輕撫住長明的面頰,一下?彎了眉眼。 第160章 一萬顆 長明還在昭院, 沒待去馬球場,那方去了鬼繆院中和司空歲院中的徐束回來稟告。 “回稟太子妃殿下,鬼繆公?子婉拒, 不便一道打?馬球?!毙焓褪缀蛟卺∧煌獬镱^的長明回稟,他?雖是靖國?公?府的大管家,但長明回府及長明吩咐下去的事, 他?都是親力親為,親在長明身前伺候。 長明還對著?銅鏡束發,聽罷徐束這話, 直接說道:“不必如此婉轉, 直接把他?的原話說來吧?!?/br> 徐束想長明也是曉得那鬼繆是何心性, 這話說出?來長明都不信, 只得硬著?頭皮將鬼繆的原話復述:“鬼繆公子說不是殺人的活不要叫他?,他?對這種沒點刺激的事不感興趣,若是您答應,隨著?他?拿棍子一棍一個腦袋,就自己去叫他?,他愿意玩些無……” 長明抓著?發的手一頓,眼角微微抽了抽,出?聲打?斷徐束:“不必說了, 我?知道了,師父那呢?” “司空先生說不打?,但晚些會去觀看您的球賽?!毙焓Ь丛俜A。 徐束這便稟告罷, 那方宮人又入院來說, 李翊裴修已經到了, 就往馬球場去。 長明這方綁罷頭發,飲春打?起帷幕, 長明出?幕再向?徐束吩咐午宴之事,隨即取了球棍出?院。 李翊裴修與長明前后?腳入的馬球場。 聽到長明入場的動靜,李翊回身去看。 不似東宮夜宴那日的華貴隆重,長明今日的衣著?很是簡單,因打?馬球的緣故,即便是這冬日,長明穿得也不甚厚實,不過?一件質地較厚的紅色圓領長衫,踩著?一雙褐色鹿皮小?靴,墨發全束起綁了個高馬尾在身后?,便似以往她?為男子時的裝扮。 長明個高腿長,雪膚琥珀眸,盈盈一笑,眸子都是彎彎的,叫一眾宮人擁著?若鶴立雞群。 李翊一時呆了,驀然覺回到從前幾分,不過?很快也便叫那些低首垂身伺候的宮人拉回思緒。 待長明近前了,他?便也瞧得長明也沒戴什么飾物,只手上一個她?常戴著?的嵌寶金戒,束發的發帶也并未鑲珠嵌寶,明暗紋非牡丹鳳凰彩蝶等物,而是金線繡的麒麟云紋。 “我?們之間不要行禮?!遍L明一下攔了李翊裴修,不準兩人行禮。 見李翊神色暗暗小?心地打?量周遭,長明再說道:“他?今日不得閑,就我?們?!?/br> 說罷話,長明一球棍不輕不重地擊向?李翊的球棍,又向?他?莞爾一笑:“雖然是太子妃,但也還是我??!?/br> 李翊愣愣看長明,明是不能靠近的,但又忍不住想要靠近,他?這方雖放松些,可到底不似從前那般。 他?該明白?若要三人之間的感情永遠不變,長明需得永遠只是顧家長明,永遠只是顧家之子,他?們三人永遠只是兄弟。而從長明為女子那一刻,他?們之間其實便已經變了。 如今礙著?男女有別,又因著?長孫曜和禮法,再不可像從前那般同長明親近,亦不能三人并肩而坐賞月喝酒,不能一道乘船游山水,也不能再隨著?他?的性子,擠在兩人中間挽著?兩人。 他?現在便是連碰一碰長明的手都是不應該的。 可這些也不該是令他?難受的事才對,她?有這般好的前程和這大周權勢最盛的夫婿,是她?自己喜歡的人,亦是她?情愿的婚事,他?該替她?高興。 他?豁然同長明笑,猛地抱過?裴修的肩,將裴修往身上帶,執起球棍回了長明一棍。 長明這方徹底舒展。 裴修愣看長明片刻,但也不過?極短的片刻,他?垂眸移了眼,瞥向?李翊,有幾分嫌棄但又扒不開李翊,最后?只得由著?李翊去。 長明忍不住笑,三人小?敘不過?一二刻鐘,韓清芫五公?主陳見萱等人也便都到了場,另有唐淇姬二公?子渭南郡王世子等人,再有長明的親衛等人,分了兩隊,一隊十人,這般也便開了場。 陳見萱只打?了半場,便回了看臺,并不明顯地去看并未上過?場的五公?主,順著?五公?主并不直接斷斷續續又小?心的視線望去,又見得裴修那始終追隨著?長明的目光。 因著?同長明一隊,追隨著?自己隊中的主將,并不容易叫人想到旁處去,可那眸中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愛意還是叫她?捕捉住。 她?垂眸喝茶,目光落在案上那束盛放的深紅玫瑰,一句話也沒有說。 * 因著?明日是冬月十九,長孫曜不得閑,十八這日自得將政事提前處理,長孫曜知今夜必然會拖著?,早遣人回東宮與長明說了,他?若是晚歸,不必等他?。 他?話雖是這么說,但亥末從文淵閣回到東宮時,一路上卻還是在想,今日太晚了,該如何?解釋今夜的晚歸,她?是否會等他?。 長孫曜心里念著?長明,剛下輿車,便往重華殿,遠見重華殿內燈火通明,心下一暖,徑直入了重華殿去。 殿內候著?的宮人趕忙跪下行禮,也便是這會兒長孫曜才愕然發現殿內無?長明。 薛以低眸腦子飛轉,早上長明與長孫曜說今日約了李翊和裴修等人去遲山賞梅,京中梅花多要元月才開,雖因太后?喜歡梅花,每年?初雪時,侍花匠便會用法子催梅園的梅花盛放,不過?今年?初雪還未至,現下說起梅花,也便只有遲山梅花。 遲山梅花因著?山水不同開得早,不必人催,每年?冬月初或者冬月中旬便盛。 長明自是問了長孫曜要不要一塊去的,但長孫曜今日著?實不得空閑,故而長明便是獨與李翊和裴修等人去了遲山,午膳不回東宮用,晚膳若是沒傳信給他?就是也不回來用晚膳,叫他?也不必回東宮。 長孫曜今日太忙,因著?長明不回東宮用午膳,長孫曜的午膳也便傳到了文淵閣用,晚膳沒得長明來傳信,從文淵閣回東宮,這一來一回再加上用膳少說一個半時辰,長孫曜晚膳便也在文淵閣用的。 但現下看長明必然不止是晚膳時沒有回來。 也怪不得長孫曜戌正叫人傳話回來,也沒見長明遣人回話,只是這都快子時了,不免太晚了,本朝雖無?宵禁,除了李翊裴修,李家一眾也是同去的,裴修和李翊是長明的摯友,但那李翊和裴修畢竟是兩個男子…… 長孫曜還是一路輿車跑得飛快趕回東宮來的…… 他?偷偷抬眸瞧一瞧長孫曜,果見長孫曜面色很是……難以形容,長孫曜眉眼間的煩躁壓不住,其間似乎有幾分不敢置信的模樣,此?外?還有幾分不能生氣的自我?控制。 他?大概可以想象長孫曜現在到底在想什么,長孫曜從不容許別人覬覦自己的權利和東西,人自然也是,更何?況還是女人。 只要是自己的,長孫曜必容不得旁人看一眼肖想一分,不管怎的,長明必得是只念著?長孫曜一人,才叫長孫曜心底暢快。 他?跟在長孫曜身邊太久了,實在是太清楚長孫曜的性子。 跪在玉磚的宮人低著?頭顫聲:“回稟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還未回來?!?/br> 薛以心下捏了把冷汗,這也不必再說。 一陣不長不短的沉默后?,長孫曜轉身往浴室去,薛以頗為意外?但又能明白?幾分,給殿內伺候長明的宮人們使了個眼色,令眾宮人退出?,又輕聲傳令長孫曜的侍浴宮人,低首入浴室。 為長孫曜寬衣時,薛以又聽得長孫曜吩咐。 “太子妃若回,立刻來稟?!?/br> 宮人躬身應是,退出?浴房交代下去,但直到長孫曜沐浴罷,也未有宮人來稟長明已回來。 薛以戰戰兢兢伺候長孫曜穿上寢衣睡袍,他?雖不敢抬眸看長孫曜,但此?間氛圍以令他?足夠窒息,長孫曜什么都沒說,不過?抬手轉身吐息,卻叫他?覺到長孫曜極重的煩躁,都快子正了,長明還沒有回來,如何?能叫長孫曜不煩呢。 他?低首跟著?長孫曜出?了浴室,長孫曜眉眼冷淡地取了一冊經義坐下,才翻開一頁,霍地起身擲下經義。 薛以這會兒正小?心翼翼地換著?一口氣,叫長孫曜這一下狠狠嚇了一跳,當即屏息跪下。 長孫曜煩躁扯了睡袍擲落,漠聲:“更衣備駕,孤要出?宮接太子妃?!?/br> 薛以低首扯開落在長孫曜腳邊的睡袍,起身傳人,宮人捧了衣袍外?衫趕忙近前,薛以才方取了中衣要替長孫曜換下寢衣,突然聽得一聲動靜從里頭傳來,長孫曜神色一頓,抬掌轉身。 又是一道極輕的金石相撞之聲,薛以這方也辯得,是從床榻里傳出?來的。 長孫曜愣了愣,闊步拂開半落的紗幔向?里頭的床榻去,傾身半跪上榻,伸手去拉平鋪鼓起的暖杏色錦衾,掀開一角錦衾,長明憋紅的臉驀地撞入眼底。 長孫曜動作倏地一頓,錯愕看長明。 長明也不出?來,就這般露著?臉,抓著?錦衾同長孫曜笑,腕上兩個嵌寶鐲子輕輕撞在一起,又輕出?一道聲響:“你想我?啦?!?/br> “都退下?!遍L孫曜聲音倏然一變,呆呆看著?她?,再開口聲音更是輕緩,“何?時回來的?宮人說你還沒有回來?!?/br> 長明笑著?伸手抱住長孫曜的脖子,寬大的衣袖落下,露出?兩只白?生生的胳膊,腕上嵌寶金鐲滑在小?臂間:“我?酉初便回來了,晚膳沒傳信叫你回來吃,是不想叫你來回跑?!?/br> 她?又輕輕說道:“那話也是故意要宮人那樣說的,本想著?你回來沐浴完上床時發現我?,哪里知道你都不上床來的,沐浴罷就看書,書都沒翻一頁吧就丟,聽你都要出?宮接我?去了,我?只得晃一下鐲子叫你發現?!?/br> 她?說著?這話又輕晃一下鐲子,她?方一直斂著?氣息聽著?外?頭的動靜,他?沐浴完出?浴室剛坐下又起來,又聽得丟書擲衣的聲音,便也明白?他?這書一頁都沒翻過?去,就壓不住氣了。 長孫曜一下身心舒爽,痛快非常,卻也不說,只看著?她?笑。 倒是長明瞧得他?這模樣,很是清楚:“以為我?出?去與同男子賞花,大半夜都還沒有回來,是不是氣死了,心里想著?接回來了怎么收拾,對不對?” 長孫曜忍笑,扯開錦衾一下抱過?她?柔軟的身子,長明抓著?錦衾擋住些,長孫曜不承認也不否認,直待得親得長明臉紅氣短才低低回道:“是,孤以為你還沒有回來,真的氣死了?!?/br> “我?知道你會等我?,怎么可能晚回,除非是同你一道出?去的,不然絕不會晚回?!?/br> “那你定要一直記得孤會等你,不論何?時,孤都會等你,孤心眼小?,你若不記得孤會生氣?!遍L孫曜十分愛聽這話,又要求道,“記著?只能同孤出?去時同孤一道晚回,記著?同旁人出?去賞玩絕不要晚了,記著?時時刻刻念著?孤?!?/br> 這話雖很是霸道,但長明一點也不惱,她?喜歡長孫曜這誠實坦然有話直說的性子,他?這小?心眼她?是極愛的,她?若真是和男子出?去玩到大半夜都不回來,他?不生氣才是奇怪了。 “孤今夜不是故意晚回的,確實有些事拖不了兩日,明日又不得閑,故而今夜緊著?時間處理了?!彼?解釋道,禁不住落下一個又一個灼燙炙熱的吻。 兩人成?親月余,長孫曜也便這一日晚回,長孫曜基本是半日處理政務或者上朝,午后?幾都在東宮,就算有時忙午后?還需得在文淵閣,長孫曜中午也必會回來同長明一道用午膳,晚膳更不必說,那都是回東宮的。 “其實現在也沒有多晚,對嗎?孤明日早上不必起來?!遍L孫曜聲音一低,意味很是明顯,碰到長明衣袍系帶卻被她?推開。 她?動作不甚重,只在他?胸口一推,長孫曜抓著?她?的手,又被她?抽了手去。 “我?知道,因為你生辰休沐,今日必然得先忙完?!遍L明坐起身笑得眉眼彎彎,未束的柔順墨發沉甸甸地垂下披在胸前。 她?從里頭的衾被下掏出?個檀木小?盒打?開,言語間的興奮歡喜難掩:“子正了,現在是冬月十九了!愿我?的夫君長孫曜生辰歡喜!歲歲平安!” 長孫曜一下愣住,望著?她?心口倏地急撞。 長明將盒中物舉到長孫曜眼前,盒中乃是個鏨刻符文圖騰的嵌寶金指環,她?取出?指環,指尖輕輕一撥。 指環旋開似一個小?金球,組成?金球的十九道小?圈其中十二道鏨刻帝王十二章紋,另還有一道鏨刻長生藤紋、一道鏨刻長孫氏圖騰、一道鏨刻長孫曜生辰名諱,另有三道則為祈福經文,精巧非常,長生藤紋小?圈還藏神農針一枚。 長明讓長孫曜看最后?一道,也便是長孫曜生辰名諱那道旁的一道,鏨刻的乃是她?的名字生辰。 “因為我?私心不管如何?都是要你有我?也有,所以這指環我?還叫匠人鏨了一道我?的名字與生辰,它是有主的,只能是你和我?,旁人可絕不能碰,尤其是旁的女子?!?/br> 長孫曜心里一下被填滿,笑了起來,頷首鄭重道:“孤自然是有主的,還請太子妃放心,孤永遠只為你一人所有?!?/br> 長明心底滿意,這番又不好意思說道:“只是我?又覺這等俗物不管怎般精巧也配不上你,巧在皇祖母日前送了我?神農針,我?便令匠人將神農針也嵌入其中,你有的我?要有,我?有的你也要有?!?/br> 雖然長孫曜其身長生蠱血可避百毒不懼百毒自解百毒,但能不中毒自是更好的,這神農針指環于長孫曜來說,并非是完全無?用之物,又且是天下間的至寶,這般也才勉強配得長孫曜。 長孫曜愛極她?這般在意他?,禁不住去抱她?,哪知長明又避開抓著?他?的手,將那神農針指環一收,親給他?戴上。 長孫曜面上耳尖發燙,收著?灼息抓住長明的手,碰到長明指上戴著?的他?送的神農針指環,心口不住震顫。 長明朝他?莞爾一笑,俯身低眸,溫熱柔軟的觸感落在他?的手背,激得長孫曜氣血翻涌,長孫曜控制不住收了力,十指相扣間一下撲住長明,不叫長明再有掙脫的可能,戴著?神農針的手急探進去,身形又猛地一滯。 柔軟的絲綢長袍卷起大半,雪色難掩,墨發披散在她?身下未再遮擋其它,這番才叫他?清楚。 她?里頭。 什么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