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
第120章 對質 錦衣衛衙門。 有女萬事足, 女兒替自己在御前伴駕,陸炳終于能夠放松的休息一回,偷得浮生半日閑, 可這樣的好日子也就過了半個月, 幾只飛鴿相繼到了錦衣衛衙門, 上面用密語寫著要陸炳速速去瓊華島護駕。 陸炳頭一個想到的是嘉靖帝又又遇到危險了, 其后是他女兒正在宮里給嘉靖帝當“門神”, 嘉靖帝有危險, 我閨女豈不是也身陷險境? 陸炳趕緊騎上他金色的汗血寶馬,一路狂奔, 漂亮的寶馬就像一道白日閃電, 在鼓樓大街一路馳騁, 沿路經過景王府, 陸炳看見東廠包圍了景王府, 心下猜測:莫非景王圖謀不軌? 景王已經二十三歲了,一直賴在京城,不肯去藩地就藩, 意圖儲位,可謂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東廠只聽命于皇帝, 東廠包圍景王府,雖然對外宣稱是有jian細潛入王府,但是騙不了陸炳這樣的老狐貍, 其實就是老子防備兒子的意思。 不愧為是吃同一人的奶長大的,陸炳和嘉靖帝想到一塊去了。 陸炳一路跑,每跑到一個路口,他就朝天放一朵紅色的煙花, 在天空中爆開,這樣瓊華島廣寒宮的嘉靖帝就能看見那朵紅云離自己越來越近,嘉靖帝有了安全感,奶兄來了,再亂的事情都能壓得住。 嘉靖帝多年來自困于西苑修仙,他對陸炳的依賴不亞于丹藥。 陸炳的汗血寶馬就是身份的象征,一道道宮門為他提前打開,陸炳就像一支金黃的利箭,所到之處暢通無阻。 陸炳的寶馬直接跳進太液池的小舟里,船夫升起船帆,還沒靠岸,陸炳就催馬一個飛躍,如天降神駒似的,跳到了碼頭之上,陸炳催馬直上,從盤旋的山路直接騎到了廣寒殿。 然后,陸炳看見殿中跪著兩個人,最醒目的就是景王,一改以往風流倜儻小王爺的形象,他披頭散發,衣服臟污,穿著明顯不合腳的鞋子,直挺挺的跪在沒有蒲團的堅硬地面上,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淚。 景王一邊哭,一邊說道:“……父皇您要相信兒臣!” 另一邊正是汪大夏,汪大夏也是衣冠不整,飛魚服被撕扯成一條條的,露出的胳膊腿上一道道豁出來的血口,頭發上還有樹葉和草根,不知他從那里剮蹭過,不過并沒有傷到要害部位。 怎么又是你! 這次又闖了什么禍? 汪大夏一身傷,哈市挺直了腰桿跪著,“……皇上,微臣所說千真萬確,微臣發誓,若有半句假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br> 景王怒道:“你污蔑本王,本就應該不得好死。說,是誰在背后指使你的?”言下之意,就是裕王指使汪大夏毀他的名聲。 面對景王的反咬,汪大夏寸步不讓,“景王殿下,微臣吃朝廷俸祿,身為錦衣衛,保護皇上和西苑的安全是微臣職責所在。微臣所做一切,都是職責所在。如果非要說有人指使,那就是微臣的上司、錦衣衛千戶陸統領,陸統領天天教導微臣忠君愛國,當大明的棟梁?!?/br> “微臣眼里只有皇上,至于其他人,都不是微臣效忠的對象。微臣奉陸統領之名,在瓊華島巡視,這是發生在前天的事情,微臣又沒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怎么看能知道景王會來瓊華島?微臣看到了微服的景王殿下鬼鬼祟祟的用望遠鏡偷窺秀女,秀女是要進宮的人,是皇上的女人,身為人子、人臣,豈可目無父親、君主,企圖染指秀女?” 景王冷笑道:“你莫要以為有陸統領當靠山就可以污蔑本王,含血噴人,你口口聲聲說本王用望遠鏡偷窺,證據呢?望遠鏡呢?拿出來!” 景王知道破碎的望遠鏡就在母妃呂靖妃手中,所以有恃無恐,身為被告敢反咬原告。 汪大夏依然絲毫不退,“蓬萊閣有殘破的鏡片為證。且望遠鏡是銅身,不可能就此消失。既然景王自稱無辜,要微臣拿出證據,那就請皇上下旨,搜查整座瓊華島并所有登島之人,包括靖妃娘娘,一定能夠找到?!?/br> 景王:“如果找不到呢?” 汪大夏說道:“微臣甘愿赴死!如果找到,景王是否愿意領罰?” 晉王說道:“有什么不敢,你們有什么手段,盡管朝本王使來,父皇定會給兒臣一個公道!” 陸纓站在旁邊,手握繡春刀,紋絲不動,就像一座雕像,一言不發。 陸炳聽著兩人爭論,大體了解了事情經過。 嘉靖帝在寶座上打坐,閉著眼睛,單手支著額頭,一副頭疼的樣子。 陸炳沒有理會景王和汪大夏的爭執,也沒有問女兒到底發生何事,他徑直上前,給嘉靖帝行禮,“皇上,微臣來了,您沒事吧?” 嘉靖帝終于睜開眼睛,淡漠的看著階下唇槍舌戰對質的景王和汪大夏,“你們都退下?!?/br> “臣等告退?!?nbsp;陸纓和汪大夏走了,景王還想說什么,被掌印太監黃錦攔住了,“殿下,請去偏殿,等候傳召?!?/br> 景王說道:“兒臣告退?!?/br> 人都走了,大殿終于歸于平靜,嘉靖帝說道:“黃伴,把今日之事詳細告訴陸指揮使?!?/br> 黃錦將原告被告的供詞都細細道來,連陸纓和景王與盧靖妃之間的沖突也一一告知。 陸炳聽得心驚rou跳,閨女啊,你這火爆的脾氣是隨了誰!這下我們和景王結了仇了。 待黃錦說完,嘉靖帝疲倦的問道:“你相信誰?” 陸炳當然相信汪大夏和自己閨女了。 陸炳說道:“請恕微臣直言。微臣相信汪大夏。汪大夏乃是微臣一手招募進的錦衣衛,悉心栽培,他只辦錦衣衛交代之事,從沒有和任何藩王或者朝廷其他大臣有過牽扯,背景干凈。所以,微臣覺得汪大夏沒有理由用全家性命為賭注去污蔑景王殿下?!?/br> “不過,微臣的女兒已經參與其中,微臣是父親,心中未免有所偏袒。此事應該避嫌,為了公正起見,微臣和錦衣衛還是不要插手此案,就交給東廠去查。微臣趕來瓊華島的時候,已經看見東廠在‘保護’景王府了?!?/br> 至于關鍵證據望遠鏡,陸炳百分之百認為被盧靖妃藏起來了。盧靖妃當然不會承認,東廠不敢把她怎么樣,但是她身邊服侍的一百來個人,東廠是不怕的。 東廠刑房的手段,比錦衣衛詔獄的花樣還多,只需撬開一個人的嘴巴就夠了,所以這個案子看似復雜,查起來卻很簡單。 陸炳這個老狐貍,口口聲聲說公平公正,他的話太主觀都是出于私心,要嘉靖帝不要被他干擾,還是要東廠去查,可是這樣一來,就差把“景王說謊”四個字寫在臉上了。 嘉靖帝多疑,尤其是人到晚年,各種各樣的事情都力不從心了,對年輕力壯的兒子們本就有防備之心。陸炳可以說自己相信女兒,可是在天家,身為父親,最最不相信的就是自己兒子的話,賭場無父子,皇權更無父子。 而奶兄陸炳就不一樣了,兩次將他救出危局的人。句句發自肺腑,嘉靖帝相信陸炳,也就相信陸炳的判斷。 嘉靖帝問他:“朕老了嗎?” 老到兒子景王都企圖染指他的女人了! 陸炳笑道:“微臣比皇上還年長三歲,微臣還覺得自己至少能為皇上再效力十年,微臣不敢言老,陛下如何會老?陛下永遠都比微臣年輕?!?/br> 嘉靖帝怔怔的看著陸炳,從他幼年記事開始,奶兄陸炳就陪著他了,那時候還在湖北安陸藩王府,地方偏遠,父王又去世的早,宗人府發放的俸銀時有拖欠,而且發放不足,在外人看來,是孤兒寡母苦苦在藩王府支撐。 可是年幼的他并不覺得苦,反而覺得藩王府和奶兄相伴長大的日子是唯一快樂的時光,他從未想過自己會當皇帝,登上龍椅那一刻開始,他就沒有快樂了,和張太后宮斗、和群臣斗法,年僅十六歲就深諳帝王心術,牢牢掌控了皇權。 他不是張太后的傀儡,也不是群臣的傀儡,他是一言九鼎的君主,為了讓他坐穩皇帝的位置,陸炳手上沾了很多人的血,甘愿當他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刀。 嘉靖帝說道:“沒有你,朕該怎么辦?朕不許你老?!?/br> 陸炳說道:“臣遵旨?!?/br> 當晚,陸炳陪著嘉靖帝用晚膳,司禮監掌印太監黃錦還兼任東廠廠公,嘉靖帝聽了陸炳的建議,把案子交給東廠去查,黃錦能夠爬到今天的位置,手段心機都是有的,他快刀斬亂麻,曉得此事雖然千頭萬緒,但是只要找到證物望遠鏡,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天已經黑了,搜索全島太難卻容易遺漏,黃錦就先從人下手,把晉王僅存的幾個侍衛以及盧靖妃一百多個侍從全部關起來,丟到東廠刑房,一陣鬼哭狼嚎,哭爹叫娘之后,立刻有了線索。 黃錦帶著東廠的人來到廣寒宮的后殿東舍,盧靖妃被軟禁在此,身邊伺候的都是西苑的人,黃錦的心腹。 看到黃錦,盧靖妃冷冷道:“老先生要對本宮嚴刑逼供嗎?” 最壞的結果還是來了,皇帝向來對后宮刻薄寡恩,一連廢了兩個皇后,還燒死了第三個方皇后。 只要皇帝發怒,昔日的恩寵都成了過眼云煙。 盧靖妃覺得皇帝做得出對寵妃用刑之事,皇上眼里只有皇位,沒有恩愛。任何威脅他的性命和皇位的人,他都會毫不留情的給予嚴懲。 皇帝發起怒來,連子嗣都不會顧忌,懷孕的陳皇后被厭棄廢后,最終流產而死。張皇后被廢,暴卒冷宮。方皇后死于他的縱火,死的最慘。 現在,輪到我了。 有三個皇后悲慘結局的前車之鑒,盧靖妃對嘉靖帝不報以任何幻想,她暗自下定決心,如果黃錦對她動手,她就干脆用簪子戳穿咽喉自盡,以保護兒子景王。 她是絕對不會招認的。 黃錦說道:“娘娘多慮了?!?/br> 言罷,黃錦繼續往后殿走去,這里有個水池,水池上方有兩個石筍,從石筍里伸出兩個石頭雕刻的龍頭,兩股清泉從龍頭里噴出來,落在水池里,水池里有假山浮萍,還有一個個像桃心一樣的睡蓮荷葉,里面養的全是都是白色的睡蓮花,有紅色的錦鯉在一盞盞睡蓮花之間穿梭。 黃錦命手下跳進水池,在睡蓮荷葉下面摸索著,很快,一個黃銅西洋望遠鏡被打撈上來,沒有鏡片,只有鏡筒,上面烙著一個老鷹的圖樣。 盧靖妃看了,立刻面如死灰,暈倒在地。 作者有話要說: 裕王或成最大贏家,昨天紅包沒搶到的讀者,本章發100紅包安慰一下,不過一定要早起喲 第121章 狗血 盧靖妃萬萬沒有想到, 她喜歡講排場的愛好“害”了她,隨便出行就帶著一百多個侍從,這一百多人不可能人人都忠心耿耿, 伺候的人越多, 漏洞就越大, 只要有一個人開口, 她的秘密就藏不住了。 黃錦命魏采薇給昏迷的盧靖妃診治, 然后將望遠鏡殘骸包起來, 呈給嘉靖帝。 黃錦身兼司禮監掌印太監和東廠廠公,辦事爽利勁不亞于陸炳, 只是一頓飯的功夫, 嘉靖帝和陸炳吃完晚飯喝茶的時候就找到了證物。 嘉靖帝只看了一眼, 其實不需要證據, 他就覺得是景王偷窺秀女, 被汪大夏撞見了,他對景王很失望,以前的孝順都成了居心叵測, 簡直比裕王還可惡! 這兩個兒子,沒一個好的,都目無君父。只是裕王直接表現在言行上, 景王深藏在心里,半斤對八兩而已。 現在證據確鑿,昔日的父慈子孝都成了算計, 嘉靖帝說道:“瓊華島今日的風波,一律封口,對外就說島上混進了白蓮教jian細,乘機作亂, 殺害無辜。將儲秀宮所有秀女都留在宮里伺候,并好生安撫受傷的幾個秀女,無論是斷腿的還是臉被刮傷毀容的,一律留下,宮里養她們一輩子?!?/br> 嘉靖帝不容許任何人走漏風聲,唯一的辦法就是四十九個秀女全都留下來,無一落選。 黃錦連忙應下。 “盧靖妃身體不好,就讓她從此在承乾宮靜養,若無朕的口諭,不得出入?!?/br> 等于是將盧靖妃禁足了。 “景王今年二十三歲,且已成婚七年,男人成家立業,無論國法家法,都該去藩地就藩。就讓他搬去朕以前的潛邸、湖北安陸的王府居住。朕一直想念那里,把那塊地交給他,朕是放心的?!?/br> 居然把景王趕到湖北去了,遠離京城! 嘉靖帝的確對安陸有深厚的感情,甚至把西苑太液池湖畔圈出一塊地,用來種植南方的水稻,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 新建一座藩王府,最快也得三年,嘉靖帝等不及了,不想再看見景王在他面前晃,干脆以就藩的理由,將他貶斥。 反正湖北安陸的王府都是現成的,空著也是空著,盡有盡有,景王一家子拎包入住,也不算苛待子女。 “告訴景王,不必進宮謝恩,乘著九月秋高氣爽,趕緊去湖北安陸就藩,由錦衣衛一路護送。另外,所有景王府先有的侍衛、侍從全部留在京城,由黃伴另行挑選伺候的人去藩王府?!?/br> 瓊華島風波,三十七死,九人傷,就這樣在嘉靖帝的輕描淡寫中了結。 對汪大夏,陸纓等人,沒有賞也沒有罰,在陸炳看來,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他暗暗下了決心:以后絕對不會派汪大夏進宮了!這家伙就是個禍水,去那那出事! 嘉靖帝見陸炳明顯比以前消瘦,說道:“奶兄今日勞累了,事情已經解決,奶兄早點回家休息?!?/br> 陸炳行了一禮,“微臣告辭?!?/br> “且慢?!奔尉傅巯肫鹨患逻€沒辦,“汪大夏是奶兄中意的女婿人選吧?朕看櫻娘和他情投意合,經常在一起切磋武藝,今日更是幾次為了汪大夏出生入死,櫻娘年紀不小了,早日把婚事辦了,奶兄也少一樁心事?!?/br> 孩子都是別人的家好,嘉靖帝和裕王互相折磨,現在又厭棄景王,但喜歡陸纓。 其實按照嘉靖帝一貫冷酷的手段,無名小卒汪大夏觸及皇室丑聞,雖然這不是他的錯,但這次也是必死無疑的,只不過看在陸纓喜歡他,手下留情罷了。 這是嘉靖帝最后的一點點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