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此時正值各大衙門官員回家的高峰期,路上有些堵,尤其是途經狹窄的板橋時,要乘載這艘如小房子般奢華馬車,必須把橋上所有行人全部清空。 馬車停在橋頭,等待前方護衛清理橋面。 人有三急,馬也一樣。在等待通過的短暫時間里,前頭拉車的五匹白馬最中間那匹乘機排出廢物,堆積成螺旋上升的“小山丘”。 這時橋面行人驅趕完畢,車夫揚起鞭子,催促馬匹前行。 車底下的汪大夏瞬間崩潰了:他為了隱藏身形,將自己綁在車底中間位置。正好對準了中間那匹白馬…… 汪大夏目測那坨馬糞的高度,如果幸運的話,他可以來個擦身而過。 如果稍有差池,他就要半頭鉆進新鮮馬糞堆里,發糞涂臉。 汪大夏慫了,不敢賭。 他還是要臉的。 于是他割斷了繩子,從車底滾出來了。 “什么人!” “有刺客!” “保護陸大人!” 灰頭土臉的汪大夏高舉雙手,“別動手!我是汪大夏!今天在你們錦衣衛衙門當了一天客人!陸統領親自接待的我!你們要動我,就是不給陸統領面子!” 真是說曹cao曹cao到,陸英從窗戶看去,剛好和如喪家之犬的汪大夏打了個照面。 汪大夏還無恥的招手笑,“哎呀,還是陸統領厲害,我藏的再隱蔽,還是被你找到了。多謝你送我一程,咱們后會有期,告辭!” 陸英咬牙啟齒,“把他給我抓——” 身后陸炳說道:“把他帶上來,這條線索與他有關,面對面問會比較清楚?!?/br> 破案要緊,陸英只得忍住,改口道:“上車,有話問你?!?/br> 汪大夏被一哄而上的錦衣衛抓進馬車。 陸炳問他:“聽說你和陳大郎在紅袖招為鶯鶯姑娘打架,還相罵?你都罵了些什么?不許說謊?!?/br> 陸炳身居高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自有威壓之氣,他開門見山的問,汪大夏初生牛犢不怕虎,之前在順天府衙門上過公堂,他有經驗,應對自如,絲毫不畏懼陸炳,說道: “罵人嘛,當然是揭對方的短處,陸統領,你說是不是?” 錦衣衛和北城兵馬司打過群架,汪大夏心想,輸人不輸陣,我雖沒有官職,但面子上還是裝作淡定,你們可不能再把我當嫌犯審問了。 ”我沒有罵過人,不像你這樣經驗豐富?!瓣懹⒉荒蜔┑闹钢囬T,“你再和我打啞謎,就去詔獄里住一晚?!?/br> “你別著急啊?!蓖舸笙膯柕溃骸澳阒狸惔罄勺畲蟮亩烫幨鞘裁磫??” 陸英:“至今沒有任何功名,是個白身,不學無術,就等著將來父親一死,承襲錦衣衛千戶的爵位?!?/br> 汪大夏摸了摸鼻子,笑道:“在這個方面,我和陳大郎是一樣一樣的,我也是等著繼承千戶爵位。我若是揭這個短處,豈不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陸英今天算是大開眼界了,“你還笑得出來?怎地如此不要臉?” 汪大夏拍著胸脯,“既然家里有爵位可繼承,我還努力考功名作甚?不如把機會留給平民子弟,我這是高風亮節,不與民爭利?!?/br> 陸炳聽了,頓時對汪大夏有了興趣:這個紈绔有點意思。 汪大夏說道:“所以,陳大郎最大的短處,就是陳家五代單傳,他都二十七歲高齡了,成親七/八年,至今膝下無子,連個閨女沒生。我就罵他是只放進母雞窩里也生不出小雞來的閹雞?!?/br> 陸英一頓,“你小子嘴巴夠損的?!?/br> 汪大夏還覺得自己很委屈呢,“是他先罵我有娘生,沒娘養,罵我是個克母的掃把星。我還以顏色,罵他是只閹雞?!Y’尚往來,多么公平?!?/br> 陸炳問:“還有呢?陳大郎后來如何回應你?” 汪大夏思索片刻,說道:“這個嘛……我們當時都喝了不少酒,相罵完畢就打起來了。陳大郎的身子早就被酒色掏空了,他不是我的對手。我一個人打他和他的書童兩個人,綽綽有余?!?/br> 汪大夏對“戰績”沾沾自喜,陸炳說道:“我的線人說你罵他是閹雞,他回了一句,說‘你胡說,未婚妻懷過我的孩子,我遲早能再生一個’?!?/br> 汪大夏嗤笑道:“男人么,喜歡吹噓自己在床上多么行。鶯鶯姑娘曾經說過,男人在青樓里說過的話,一個字都別信?!?/br> “當然,除了我?!蓖舸笙膶﹃懕懹⒏缸觾蓚€笑道:“你們可以像鶯鶯姑娘一樣相信我。我這個人言出必行,行必果?!?/br> 陸英大怒,要沖過去揍他:“你說誰像那個青樓女子?” “稍安勿躁?!标懕焓肿柚?,“這是一條線索。陳大郎的確有個未婚妻,姓禾,她父親曾經是我的手下,陳禾兩家定親時,大送請帖,我隨過禮。后來禾家犯了事,禾小姐成為官奴發賣,陳家把她買下來了,據說安頓在郊外。良賤不能通婚,禾小姐如何懷上他的孩子?而且最后沒能活下來,細思極恐啊?!?/br> 作者有話要說: 錦衣衛還是消息靈通滴,大夏脫身了,采薇危險了??瓷弦徽碌脑u論,大家應該普遍比我小,對鄰居分食陌生。我小時候就住在類似小說里馬場胡同的大院里,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得和鄰居分分,有一回得了一籃子橘子,我被迫跑了兩個單元樓(一共三層),累死了。 一樓的鄰居在院子里圈了個棚子養豬,家里每天的剩飯都要我送給鄰居喂豬用,剛好那時候吃完飯一般晚上六點,放動畫片的時間,我為了不錯過片頭曲,抱著碗瘋狂往下沖,后來過年時殺豬,也是分了兩個單元樓,我媽把分的rou腌成臘rou。那一年的臘rou真香。 第18章 貓鼠游戲 陸英聽了,問道:“陳大郎私德有虧,偷娶官奴至其懷孕?” 汪大夏呵呵笑道:“陳千戶父子兩個都死了,其實對私生子有利。如果那個未婚妻官奴生下來一個兒子,陳家五代單傳,那么這個私生子就能承襲錦衣衛千戶的爵位。陳家若不認他,爵位就要被朝廷以無嗣為由取消了。所以陳家捏著鼻子也得認?!?/br> 陸英不屑,“胡說八道,且不提禾小姐所生是男是女、是否存活。為了爵位弒父甚至弒祖父,這也太異想天開了?!?/br> “陸大人治家有方,子女相處和睦,陸統領自然會覺得我胡說?!蓖舸笙南日~媚的給陸炳拍馬屁,隨后目光一黯,說道: “我家就不一樣了,我是嫡長子,但繼母有親生子,她那點私心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陳千戶父子俱亡,除了和他們有血海深仇之外,也可以是從這對父子死亡得到好處的人?!?/br> ”所以,你們別總盯著我一人,去找其他人吧。我只不過和陳大郎打了一架,求放過?!蓖舸笙墓恍?,好像剛才眼底的陰霾是幻覺。 陸英一聽,汪大夏另辟蹊徑,好像有些道理,于是說道:“大人先回家休息,我要改道去陳家問問那個官奴未婚妻的事情?!?/br> 陸炳指著汪大夏,“帶上他一起查案?!?/br> 汪大夏一聽,連忙擺手,“不關我事哈?!?/br> 陸英臉色一沉,“大人不信我的能力,卻信一個曾經是嫌疑犯的紈绔?” 陸炳說道:“人皆有所長,也皆有所短。論熟悉人情世故,三教九流,世間陰暗,你不如汪大夏,想要盡快破案,你需要援手,按部就班、閉門造車可不行?!?/br> 不等陸英反應,汪大夏忙說道:“我不答應,這大熱天的,是西瓜不好吃還是涼席不好睡?我才不去自討苦吃找什么兇犯?!?/br> “這個案子和你有緣,總是能牽扯到你,以我多年在錦衣衛的直覺,你應該能起大作用。何況……”陸炳悠閑的端起茶碗,說道: “你不幫錦衣衛查案,我就立刻把你綁起來,送到汪府去?!?/br> 汪大夏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把手一伸,“來來來,現在就綁我。還有誰比我更了解自己的家呢?我再找機會逃家便是了?!?/br> “你拿什么逃家?”陸炳驀地出劍,汪大夏蹲身閃避,只覺得背后一涼,陸炳的劍將他肩上的包袱挑走了! 陸炳把包袱扔進箱子里,還上了鎖,“這應該是你全部的私房錢吧,身無分文,你逃出去打算要飯度日嗎?” 汪大夏急的跳腳,“陸大人好本事!以大欺??!持強凌弱!” 看到汪大夏吃癟,陸英心下暗爽,諷刺道:“他能去那兒?定是投奔什么鶯鶯姑娘,找紅顏知己去了,靠女人養活呢?!?/br> 陸炳笑道:“你父親已經派人蹲守在鶯鶯姑娘家周圍,就等著你自投羅網。不過,如果你配合陸英破案,我會把私房錢還給你,還會幫你說情,要你父親解除禁閉,既往不咎,如何?” 不愧為是錦衣衛指揮使,陸炳招招致命,將汪大夏所有退路封死。 汪大夏是個無賴,陸炳是千年狐貍,早就成精了,把汪大夏吃的死死的。 汪大夏沮喪的抱頭蹲在馬車墻角,“我還能怎么辦,根本沒得選。不過,陸大人這么大官,可不要食言?!?/br> 陸炳滿意的點頭,“你們兩個可以下車了,我希望早點知道結果?!?/br> 汪大夏和陸英對視一眼,然后轉過臉去,彼此都看不起對方。 兩人一起下了車,陸炳在車窗說道:“不要熬夜,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br> 又指著汪大夏說道:“你把需要熬夜做的事情交給他去做,他任憑你差遣,他的私房錢在我手里,不敢抗令?!?/br> 堂堂錦衣衛指揮使,居然光明正大的雙重標準。 汪大夏不服,“我也長身體,我也不能熬夜?!?/br> 陸炳說道:“你屢次和錦衣衛作對,今天又大鬧錦衣衛衙門,還躲在我車底下。錦衣衛不要面子啊,若不讓你吃點苦頭,以后誰還怕我們?” 陸英心情大好,對著任人擺布的汪大夏勾了勾手指,“走,去陳家問話?!?/br> 汪大夏惦記著私房錢和自由,恨不得今晚就破案,比陸英還急,說道: “陳家絕嗣,就剩下兩個寡婦,陳大郎把官奴未婚妻肚子搞大這種丑聞定瞞著親娘和正頭娘子,你能問的出什么來?兩個寡婦就能夠把你耳朵哭聾了?!?/br> 陸英一噎,問:“你要怎么做?” “跟我來?!蓖舸笙尿T馬,帶著陸英等到到了王恭廠附近的一家澡堂子,叫做華清池。 此時天已黑了,路上更夫敲響了更鼓,提醒人們立刻回家,宵禁只有半個時辰就要開始。 汪大夏下馬,撥開華清池的門簾就要進去。 “你到澡堂干什么?”陸英問。 汪大夏說道:‘澡堂的后面是個地下賭坊,有其主必有其仆,陳大郎的書童是這間賭坊的???,我去抓他問話。這書童打小就跟著陳大郎,形影不離,陳大郎上個廁所他都要負責遞紙,何況是搞大女人肚子這種事?!?/br> 果然只有對手才了解對手,汪大夏和陳大郎結仇,卻也最了解他。 陸英在腳步在澡堂門口停滯。 汪大夏回頭,“怎么不走了?地下賭坊人很多,書童看到我估計要跑,我一個人夠嗆能抓住他。你這是打算當甩手掌柜?” 陸英把心一橫,手一揚,“走!” 柜臺的掌柜正要拉動臺下繩索通風報信,汪大夏一把翻過柜臺,按住他的手,“錦衣衛辦案,只抓一個人,抓了就走。你若報信,我們就把賭場封了。你信不信我?” 掌柜陪笑道:“我當然相信汪衙內?!?/br> 陸英心道,汪大夏熟悉這里的一切,看來小小年紀,就是賭場??土?。 “走吧?!蓖舸笙脑谇懊鎺?。 陸英眼觀鼻,鼻觀心的穿過澡堂,身體僵硬板正的像個木頭人。 汪大夏取笑他,“緊張什么,人家有的你也有?!?/br> 陸英咬牙道:“我嫌他們長的丑!一群歪瓜裂棗!” 汪大夏環視一圈,確實如此,沒一個帥的,不忍直視。 穿過澡堂,來到一個燈火通明的地下室,這里空氣污濁,還有各種難以形容的汗味,差點把養尊處優的陸英給熏吐了! “左手第三個臺子,穿喪服那個就是書童?!蓖舸笙淖尦雎穪?,“輪到你們上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