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祁朝暉守了謝大崽半夜,此時回了鎮北侯府,不知在謀劃些什么。謝明意知曉白家絕對不會善罷甘休,遲早會懷疑到他們的頭上,那倒不如主動出擊。 想到這里她驟然起身,讓商初幫忙照看兩個崽崽,帶著數名護衛出了府門。 *** 京畿營總兵白家二公子被人亂棍打死了! 血rou模糊的尸體隨便套了一卷草席大咧咧地扔在總兵府的門口,一大早總兵府的門房打開府門的時候直接嚇得臉色慘白,跌在了地上。 白家人大怒,死了的白二公子可是白總兵唯二的嫡子,又因為是幼子,養在白老夫人膝下,極為受寵。不然,白二公子在西北時也不會養成一個小霸王的性子,欺男霸女無所不為。 可如今到楚京,他依然仗著白家的權勢和祖母的溺愛,做盡傷天害理之事。之后終于提到了鐵板,丟了一條小命。 白老夫人得知孫子的噩耗已經厥了過去,醒來后她雙目赤紅,帶著佛珠的手死死拽住自己的兒子,要找出害了她孫兒的人,滅其全族! 白總兵受此大辱,何用老夫人去說,早就派了上百的兵士去調查自己兒子的死因,抓捕行兇的人。謝家酒樓發生的事情不是秘密,只要稍稍一打聽就知,白家二公子看上了鎮北侯的大舅子,又對鎮北侯年幼的孩兒平陽伯動了手,鎮北侯大怒之下一腳就踹地白家二公子口中吐血。 在這楚京中,能神不知鬼不覺弄死白家二公子的人除了鎮北侯還有誰?但那兵士是萬萬不敢到鎮北侯府抓人的,回來向總兵大人稟報。 不必他人說,得知了這一事端,白家人已經認定是鎮北侯所為。 “鎮北侯又如何?我兒手中握有重兵,還能怕了他去不成?”白老夫人頭上系著墨綠色的抹額,懨懨地躺在榻上,周圍有兒媳和孫媳服侍。 白總兵心中卻是稍有遲疑,這是鎮北候,即便此刻手中無權,也惹人忌憚。他雖疼這個兒子,但和他白家相比倒也算不得什么。 白老夫人是他的親生母親,輕易便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當即用手捶床,涕淚滿面,“老身我養大這么一個心肝,就這么沒了,他的老子卻不準備為他討回公道,老身我便也去了吧?!?/br> 說著便要沖著往那柱子去,嚇得幾個婆子趕緊攔住。 “祖母,何至于此?父親和我定會給二弟報仇的,您老且看著?!卑准掖蠊右呀浽谲娭袣v練,雖不如他父親勇猛有謀略,但比他只會生事的二弟強多了。 他是嫡長子,一開口便穩住了老夫人大半。 “只不過這事還需與岳父大人商議?!卑状蠊映约旱母赣H又加了一句,白總兵眼中閃過一道精光,點了頭。 此時,屋中不少人都將目光放到老夫人左手邊的高髻鵝蛋臉女子身上,裴儀念察覺到嘴角不由得露出幾分自得。 她是白家的嫡長媳,雖向來不喜自家夫君這個驕縱囂張的弟弟,覺得祖母實在偏心。但聽到白二公子被人亂棍打死她還是狠狠地打了個冷戰,內心滋生恐懼。 她好不容易才從荒涼落后的西北回到鮮花簇擁的楚京來,一回京她的姑母就成了攝政太后,她的表弟則是至高無上的皇帝。她心中憋著的一口氣終于舒舒服服釋放出來,這些時日無論在白家還是在楚京世家組織的宴會上都是春風得意。 只是可惜,謝氏從不參加世家之間的宴會,她一腔炫耀報復之心沒有機會發泄。 今日見祖母像是發了狂,要向鎮北侯報仇,又要依仗她裴家,裴儀念轉了眼睛低聲道,“光天化日之下天理昭昭,謝氏和鎮北侯對二弟行下惡舉,便是說到太后娘娘那里也沒得道理。昔年那謝氏就言行恣意霸道,與我承恩公府不睦,祖母放心,定不會讓那惡人逍遙法外的?!?/br> “好,好,老身的好兒媳?!卑桌戏蛉死蠎寻参?,咬著牙讓兒子和長孫去承恩公府。 只是,白總兵和白大公子剛離府,管家就驚惶來報,自家二公子被謝鄉君告到京兆府去了。 白老夫人身子晃了晃,已是怒火攻心,“老身孫兒已死,賤婦豈敢?!”她不顧婆子勸阻,坐上馬車往京兆府而去,身旁跟著兒媳和孫媳裴氏。 “孫兒死了,她還敢報官,老身要她死?!彼幌肫鹱蛉詹旁谒ハ峦鏄返膶O兒今日成了一團死尸,就捶胸頓足,哀號不已。 將人告到京兆府,謝明意可不是毫無準備,她一方面派護衛將被白家二公子欺壓過的人保護起來,一方面以白家二公子縱馬飲酒后辱罵擊打平陽伯的緣故將白家二公子告上京兆府。 京兆尹接到消息狠狠皺了眉頭,兩分是非不用多說,平陽伯只是一個三歲有余的孩童,話剛說利索罷了,白家二公子可是惡貫滿盈,全京城皆知,再加上縱馬飲酒、酒樓行兇都有數十位證人在場。 任誰也明了罪責全在白家二公子那邊,謝鄉君在百姓間名聲遠揚,不少人受了她的恩惠,此時都聚在京兆尹門口,對那紈绔子大聲叫罵,言道打罵一年幼孩童無恥之極。 此時,白家二公子身死的消息還未傳來,京兆尹便讓手下人去白府走一趟。 誰料來的是白老夫人等一干女眷。 白老夫人聽到賤民辱罵她孫兒氣的全身發抖,沖上前去便要掌摑謝明意,被她輕飄飄躲開了。 “放肆!公堂之上豈容你撒潑,我兒是太上皇親封的超品伯爵,受你孫兒打罵重病在家,白老夫人,你居然有臉來打本鄉君,本鄉君該說一句是一脈相承嗎?”謝明意面色冰冷,不等白老夫人開口就噼里啪啦一通說下去。 “你孫兒的事跡本鄉君略查了一番,當真是不敢相信這世上居然有這樣的人渣!到這楚京不過短短幾月,就已害得兩名窮苦的舉子身敗名裂,三名女子受了欺辱含恨而終,當街縱馬毀了數十個小販的心血,踐踏至死一名幼童。如今國喪還未過,太上皇的眼睛還在大楚看著,你白家二子就敢肆無忌憚地殘害大楚子民。此等罪孽,此等罪惡,死不足惜!你等白家人不羞愧贖罪罷了,居然還敢如此囂張,本鄉君當真是刮目相看?!?/br> “不過是仗著外戚權大,不過是倚老賣老,不過是看不起我等百姓。你白家且看著,這朗朗乾坤定不會放過你們,那個人渣也定有法律制裁。即便律法不力,上天也會收了他的命!” 擲地有聲的一番話語下去,京兆府門口的百姓已經是群情激憤,盯著白家人的目光恨不得噴出火來。 白老夫人被她一通怒罵,眼冒金星,險些再次厥過去。 “你這賤婦,我孫兒已經死了,我孫兒就是被你害死的!”她咬著牙,目光陰狠地要吃了謝明意一般。 人死了,謝明意自然知曉,她先是露出一副迷茫的表情,而后痛快大笑出聲,“死了好??!本鄉君方才說什么,人渣自有天收??!他害死了幾條人命只用一條命來償還,簡直是便宜他了。本鄉君恨不能早來一步到京兆府告他?!?/br> “上天有眼,我們家的仇終于報了!”這時,幾個衣衫襤褸的老嫗和男子跪倒在門口,失聲痛哭。 有百姓識得他們,和周圍人說了他們家被白家二公子欺壓的慘狀,一時間眾人直呼蒼天有眼。 白家二子的死輕飄飄就被無視了,無人相信是謝鄉君下手,否則她怎么還會光明正大告到京兆府來。 眾人只覺得人死的好,歡欣雀躍一個人渣死了。 當白總兵和承恩公等人來到京兆府的時候面對的就是上千百姓對白家的叱罵,近日風光無限的他們險些咬碎了一口銀牙。 京兆府外的一輛馬車上,祁朝暉遠遠望著人群中連連冷笑的女子,目光像是融了日光灼熱guntang,低笑一聲,“這女子,總是令人看不懂?!?/br> 連和咽了咽口水,瞥了侯爺一眼,鄉君這么剽悍,侯爺確定還要使計下去? “瑞王世子的消息透漏出去了嗎?” “侯爺辰時吩咐,很快承恩公府就得到消息了?!?/br> 第98章 白家與謝鄉君之間的爭端可是令京兆尹為難, 白家二子對平陽伯所做皆是真的,但此刻人已死, 京兆尹暗中看了謝明意一眼。 這位是個惹不起的主兒,人也定不是她殺的。倒不如就這般算了,他便要開口打圓場。 “既然白二公子已經被上天收了,本鄉君就不在這里浪費時間了。我兒受了驚嚇,離不得本鄉君,告辭?!边€不等京兆尹開口,謝明意看清形勢,白總兵和承恩公親自到了, 她不好再火上澆油, 否則會顯得自己咄咄逼人。 于是,她命護衛攙扶著被白家二子害過的苦主,冷冷斜了一眼白家人之后揮揮衣袖就要離開。 白總兵怒不可遏, 陰狠的目光盯著她,那眼神被周圍的百姓看在眼中,不禁竊竊私語, 白家人果真不是良善之輩。 “賤婦, 還老身的孫兒!”白老夫人不敢相信自己會被一個小小女子嚇住了, 嗬嗬地喘著粗氣,直到她兒白總兵到來,她才找回自己白家老夫人的氣勢。 謝明意走到門口, 冷漠地轉過頭來,“白老夫人的嘴真是又臟又無邏輯,你那惡心孫兒的死和本鄉君可是一點關系都沒有, 你若再這么隨意攀咬, 莫怪本鄉君將你白家告上公堂。說到底, 你那孫兒才是應該還他人人命的狗東西,糟了報應也是活該?!?/br> “謝氏爾敢!”白總兵馳騁沙場多年,殺人無數,此時是真真切切露出了殺意。 “有何不敢?”人群中,身著墨藍色衣袍的高大男子不疾不徐走來,深邃的眉眼間帶著更深更濃的煞意,狠戾的眼神中墨色翻滾,直直沖著白家人而去。 白總兵呼吸一窒,緊緊握著的拳頭微微顫抖,他曾在戰場上見過鎮北侯殺人的模樣,手起刀落,十足的殺神。 “鎮北侯,”承恩公皺起眉頭來,目光帶了幾分責怪,“白總兵痛失愛子,謝鄉君出言不遜,本就不合道理?!?/br> “動了本侯的愛子,污蔑本侯的女人,跟本侯說不合道理?承恩公,你和白總兵當真是惺惺相惜,一條心??!”祁朝暉眉眼壓著沉怒,漫不經心地掃過白家的人。 “白家在太上皇國喪期間如此放肆,本侯自會參上一折,由圣上裁決。大楚律法在上,本侯就不信你白家和承恩公府能一手遮天?!彼獠降接行┿墩呐由磉?,俯身牽著她微涼的手,坦蕩往外走去。 謝明意眼皮一跳,感受到手中火熱的觸感,急中生智道,“本鄉君和侯爺都是遵紀守法的大楚子民,一切由律法裁決,不像某些人仗勢欺人、在公堂上胡攪蠻纏,只憑一張嘴就斷案?!?/br> 這是□□裸的拉踩,話自然是給周圍的百姓聽的。 “二公子的死因總兵若有疑慮,我京兆府定會徹查,沒有證據還是莫要污蔑鄉君?!本┱滓膊皇巧底?,知道此時是白府占了下風。 孰是孰非,百姓心中有了一桿秤,鄙夷地看向白家人,紛紛唾棄, “一家子都是人渣?!?,“仗勢欺人”,“鎮北侯和鄉君大義啊,”,“外戚當權啊,可憐?!?/br> …… 承恩公的臉色也難看起來,他裴家因為鎮北侯受了多少次的難堪! “公爺,鎮北侯欺人太甚!居然敢罵到承恩公府身上,這可是在指責太后娘娘?!卑卓偙朔鲋戏蛉嘶馗?,臉色隱晦不明。 他兒慘死,如今卻被倒打一耙,名聲已壞,白總兵心中那口氣是無論如何都咽不下去的。他早已看出太后和裴家忌憚鎮北侯府,不然也不會從西北調他回京,不就是想逐漸蠶食鎮北侯府在軍中的勢力嗎? “鎮北侯囂張,不將太后娘娘放在眼中,遲早都是留不得呀?!彼苯訉⒃捥裘?,相信承恩公府絕對不想看到鎮北侯府的存在。 承恩公聞言背過手去,面目陰沉,低聲道,“總有時候的?!?/br> 京畿營已經在他們掌控,宮中禁軍只聽從太后和陛下指令,只要找一個由頭,光明正大地給鎮北侯定罪,就能順理成章地鏟除他們。 這個由頭,白家二子的死顯然是不夠格的。 *** “那個人渣是你殺的?”祁朝暉牽著她的手到馬車上,謝明意坐定后瞥了他一眼將手掙開,低聲問道。 “他該死?!甭牭剿儐?,祁朝暉并不意外,眼中閃過一抹冷色。 謝明意沒有反駁,只是柳眉微蹙,“侯爺其實可以用明面的手段,到公堂到朝堂,定下白家的罪責?!?/br> “你不覺得暢快?”祁朝暉淡淡開口反問她。 “暢快自然是的,就怕白家狗急跳墻,私下派人下黑手為那個人渣報仇?!?nbsp;關鍵是,前頭結了仇后腳人就死了,很容易將是非惹到自己的身上。 “用明的不一定能治得了白家,如今的朝堂可不是太上皇在的那時了?!逼畛瘯熚⒋沽搜酆?,語氣有些幽幽的落寞。 “左右裴家和白家遲早都要對付我,不如直接一些,也省的后面出現變故?!蹦锹淠瘍H一瞬就快速地收了起來,他又恢復了冷硬的神色。 但被謝明意瞧得分明,她心中一咯噔,想起如今鎮北侯府分外尷尬的境地,放軟了語氣,“陛下認了你為亞父,這和義父相差無幾,又怎會冷落與你,侯爺莫要擔憂?!?/br> 其實,這話她說的也沒底氣,自太上皇逝世后,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太后最為信任、大力扶持的是承恩公府,而鎮北侯的兵權都被收了去…… “你放心,本侯會護好安兒和寧寧。想來,前些日子你與本侯劃清界限也好,省的日后鎮北侯府牽連了你們?!彼怪^摩挲著手上的玉扳指,語氣變得冷淡起來,與謝明意位置隔得很遠。 謝明意臉上微微不自在,難得一見自負自大的狗男人這幅模樣,“我并不是” “不必多說,本侯送你回府,仔細看顧安兒?!逼畛瘯熖ы?,止住了她的話,神色平淡。 謝明意一怔,不再言語。 下了馬車,祁朝暉卻未入內,他的身影背著陽光,淡聲道,“安兒受了驚嚇,收拾收拾帶他去你名下的莊子吧,修養些時日。恰好,父親也在那邊,他聽聞此事心中急切,但舊傷復發不能到京中來,就當是體諒他一次。白家的事本侯來處理,你今日做的很好,明日朝會定有御史彈劾白家。你放心,他們查不到本侯的頭上?!?/br> “無妨,明日我便動身?!敝x明意不覺有他,點頭應允。 話音剛落,男人就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她望著他的背影心中涌上一股酸澀,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溫熱尤存的手,扭頭入了府門。 在京兆府時那般霸氣,給人安全感,這時又像是虎落平陽、龍入淺灘。 難搞! 她心中郁郁,揮手讓府中下人傳信給京中所有鋪子的管事,凡是白府和承恩公府的人,一律回絕! “明日我要去莊子,今日那些人一塊帶到莊子里去,免得被白家報復?!毕肓讼?,她又吩咐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