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夜色漸深,本侯不愿打擾老夫人歇息,明日再去上院?!蹦腥舜蟛娇缛肟章渎涞恼?。 “屬下這就命人回稟老夫人?!?/br> 正房內燃著燭火,婢女婆子們都規規矩矩地立在外間,低眉順眼。 內室未有下人,祁朝暉一眼看過去,繡著海棠花的床幔垂在一側,黃花梨木的屏風靜靜地立著。一應擺設還同謝明意離去之前,只是佳人再難于此。 步入凈房,水霧氤氳中,男人倚著浴桶微闔著雙眼,腦海中浮現出前不久在浴室逗弄小夫人的一幕,唇角勾起。 驀地,又想起今日聽到女子要召贅,水聲嘩啦啦地響起,他從浴桶中跨了出來。 是他冷落女子在先,和離他如了她的意,可這不代表女子以后就能同他沒有關系了。想要召贅,祁朝暉眼底閃過慍怒,是他小瞧了女子。 清桐院,為了避免謝太傅瞧出端倪來,謝明意的晚膳是一人用的。 膳食很豐富,琳瑯滿目地擺了一桌,細云在一旁為她布菜,時不時看她兩眼。 “小姐,這道桂圓參雞湯很是補血氣,是廚房特意為您做的?!币艘煌?,遞到謝明意面前。 謝明意手下夾菜的動作一頓,她好似記得桂圓是活血化瘀的食物,有孕的婦人忌用。下意識地輕輕撫了一下還未隆起的小腹,她淡淡開口,“細云,以后吩咐廚房莫要再用桂圓了,我不吃這個?!?/br> 說完伸手將湯碗推到一旁去。 細云不明所以,點頭稱是??僧斔獑緜€小丫鬟和廚房說此事的時候,又被小姐喚住了。 “罷了,不用和廚房說了?!敝x明意垂下眼皮,轉身進了內室,腹中的孩子留還是不留她還未拿準主意。 身后,細云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小姐自林大夫走后便有些怪異,莫非是身子真的出了岔子? 內室,謝明意半倚著小榻,看到翻開的典籍頭略有些疼。她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查閱了大楚律例關于女子同夫家和離的規定,里面僅對嫁資歸屬做了詳細的解釋,至于子女則是半句都未提。 更遑論她這種和離后發現懷有前任夫君孩子的例子。 而她的前任夫君目前還未有子嗣,想也知道,依著鎮北侯府的行事作風,若是知曉孩子的存在會做出什么。 可是,若是悄悄地將孩子流掉,謝明意心揪在一起,有些淡淡的疼。林大夫說是雙胎,他們這樣乖巧,生下來也定是可愛雪白的一團,她怎么忍心抹殺了他們到這世間的機會。 罷了,這事再容她思量思量。 解了衣衫,謝明意動作輕柔地換上寬大了許多的寢衣,拉下了床幔。 她平躺在床上,睜大了眼睛盯著頭上床幔繡著的梧桐花,腦中亂成了一團。良久眼睛累了才打了個哈欠睡了過去。 這次,她又做了一個夢。夢中斷斷續續地,仿佛像是一個人的成長歷程,從晃晃悠悠地學步到嬌聲依偎著父母撒嬌再到披上了嫁衣走進洞房…… 雖總也瞧不清女子的臉,但她歡欣雀躍和傷感哀愁的情緒交織在一起,激的謝明意心中波瀾四起,紅了眼眶。 最后一幕女子跪在佛前,揚起了頭,笑中帶淚,“謝明意是我,也是你,孩子是吾之期盼,也是汝之所愿?!?/br> 謝明意猛地驚醒,手中下意識地抓緊,那名女子是原身,她說的話究竟是何意? 穿越本就是光怪陸離之事,但她穿到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女子身上,更甚至她們的相貌有九分相似。謝明意此刻心中不禁產生了懷疑,她和原身究竟是什么關系,‘謝明意是我,也是你’這句話聽起來倒像是她們本就是同一個人。 額頭上布滿了冷汗,謝明意有些不適哼唧了一聲,一只手抬起,想要擦拭冷汗??墒?,她手中抓的是……溫熱的東西,謝明意睜大了雙眼,一寸一寸扭了頭往床榻的外側看過去。 一雙狹長的鳳眸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她,“魘著了?”熟悉的狗男人聲音。 “祁朝暉!”謝明意迅速坐起身,往床榻的里側縮了縮,怒聲喊他,“你為何會在我的閨房里?” 好在她還沒失了理智,刻意壓低了聲音,才沒惹得外間的婢女察覺。 “夫人不必惱怒,爺來此處就是想問你一個問題?!贝册1荒腥斯枪潉蚍Q的手指撩起,他直起了身體居高臨下地看她。 床榻上的女子幾日不見顯得豐腴了不少,尖尖的小臉長了些rou,瑩潤白皙。她身上的寢衣大了,他從高處往下隱約窺到她嫰粉色的小衣,小衣下軟軟的一團撐得倒是鼓鼓囊囊的。 他手指不自覺地捻動,看她的視線不知不覺染了侵略性,“夫人莫慌,外間的丫鬟不會醒來?!?/br> 語氣暗啞無比。 謝明意不言語,瞥見不遠處的典籍心中有些慌亂,他若是知曉了自己有孕的事,該當如何。 “鎮北侯,夜深了,多有不便之處。若是有疑問,明日可上府向我詢問?!彼骄徚撕粑?,讓自己鎮定下來,絕對不能露出懷孕的馬腳。 看著她顫動的眼睫毛,透著紅的臉頰,祁朝暉俯下身一把將她撈過來,謝明意哪里掙得過他結實有力的手臂,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溫香軟玉在懷,祁朝暉捉了她一只手把玩,才漫不經心地開口說道,“京中有傳謝太傅府要召贅,不知是真是假?” “是真的?!敝徊贿^,何時召贅全憑她自己的心意。謝明意僵直了身體不敢掙扎,唯恐被他碰到手腕,狗男人從軍多年,懂得一些脈搏。 “是你還是謝太傅的主意?”男人的眼神陡然變深。 “這是我太傅府的私事,鎮北侯問的多了?!敝x明意面上放松了些,他是為了召贅一事過來。心里多了底氣,她說話便不客氣了。 “和離書已簽,婚嫁喪葬互不相干,鎮北侯,你逾越了?!?/br> 她說話的語氣帶了不耐,仿若他多么的討人嫌,祁朝暉胸口涌上一股子戾氣,好歹才壓了回去。 “夫人與本侯和離還不足一月就想著要召贅,你也挺有本事?!彼肫鹨酝》蛉藢λ囊笄诠皂?,口出譏嘲,語氣冷颼颼的。 謝明意擰著眉頭,冷哼了一聲,“不止,府中已經在為我物色人選了,侯爺沒有資格過問此事?!?/br> “鎮北侯,大楚百姓都喚你一句英雄,你也合該清楚什么叫做分寸。今夜你無禮闖入我閨房的事我就不再計較,但以后我的任何事情,我想要嫁給何人都與你沒有半點干系。鎮北侯這樣死纏爛打,傳出去失了體面?!?/br> 若不是顧忌男人手中的權勢,不愿太傅府與他結仇,謝明意不會心平氣和地同他說這些,定罵他是無恥的登徒子。 男人沉著臉,神色晦暗不明,盯著她冷冰冰的臉嗤笑出聲。 原他還以為女子同他和離是傷了心,但她的情意依舊還在。想來是他自己可笑,眼睛看不清女子對他已是滿滿的厭惡。 召贅的人選?思及探子所言顧景同近日進出太傅府頻繁,他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謝太傅的得意弟子,獨女交到他的手上自是放心,想必也是早有籌謀。 手臂松開女子,他輕拍衣袍,語氣凜冽,“謝小姐既已覓得良人,本侯便祝你如愿以償。你放心,今后你我兩不相干?!?/br> 這是狗男人第一次明明白白表示要同她拉開距離,謝明意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說出口,“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鎮北侯,這兩不相干你可要牢記。往后,我嫁人或生子生女,你鎮北侯府都不得過問。當然,鎮北侯如若娶妻,即便是那江宛宛,我也不會說一句話?!?/br> “隨你,本侯絕不食言?!彼纳眢w挺拔肅直,容貌俊美倨傲,看向她的目光淡淡的。辨不出喜怒,仿若對謝明意的情緒都消失了一般。 “今日之話明意記下了?!敝x明意一時間說不出心中是放松還是高興,她或許可以決定留下孩子了。 男人拂袖離去,背影透著夜的暗沉,消失在謝明意的視野中。 謝明意細心地將床幔遮的嚴嚴實實,摸著自己的小腹溫柔地笑著,心滿意足。娘的小崽子們,你狗爹撂下話了,以后你們出生后和他沒有關系哦。 接下來只要說服謝太傅,一切就再無阻礙了。想到一心盼著她延續香火的辛老夫人,謝明意盯著自己的腹部靈光一閃。 她腹中的不就是謝家的香火嗎?而且她和狗男人和離,腹中的孩子出生姓謝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于此召贅一事也不必費心了。 此外,祁朝暉雖狗,但相貌身材都是一等一的,基因優良。謝明意對著孩子的期待驟增,想著他們粉嘟嘟的小臉蛋,一顆心簡直就要融化開來。 林大夫說是雙胎,而且極有可能是龍鳳胎,從明日開始她要多補充些營養。 她的一雙小崽崽,可千萬要平平安安的。 這廂床榻之上溫情滿滿,那廂府外卻是夜深涼意重。 “侯爺,太傅府的下人沒發現您吧?!边B和默聲守在太傅府外,看到自家主子冷沉的身影,默默地跟了上去。 他在深夜中站了許久,心中涼颼颼的,可看到主子繃緊的側臉,眼皮一跳。 侯爺夜探太傅府的行徑稱不上正人君子,但夫人對侯爺還是有情意在的??珊顮斶@等模樣,便說明夫人召贅無可挽回了。 “將那兩個探子撤回,今后太傅府的所有事情都不必向爺稟報?!逼畛瘯熣Z氣淡漠,不過是一名女子,不過就是起了兩分興致。 她既厭他至極,又有了良人,他也不會執著在她的身上。 連和頷首稱是,不敢多言。 作者有話要說: 祁朝暉:本侯什么都未說過,本侯也不是什么君子。 想了想還是多更吧,不管字數了。 么么各位小天使~感謝在2020-07-07 16:13:56~2020-07-08 21:59:0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簪纓の豆腐愛讀書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8章 次日是自惠帝從行宮歸來的第一次大朝會,文武百官無故都不得缺席。 初到朝堂,眾人就敏銳地察覺到其中的暗潮涌動,如今惠帝攜裴后還有四皇子都回了宮。天然的繼承人嫡子降生,幾位王爺的聲勢瞬時減弱了不少。 但四皇子年幼,整整差了幾位兄長十幾歲,而且裴后母族空有世家大族的名頭手無實權。安王占長,以賢德之名籠絡了不少臣子;肅王母族輔國公府權勢煊赫,族中多名子弟在朝為官;魏王生母是皇太后的親侄女,魏王有太后支持,其在四皇子出生之前也是最受寵的一位皇子。 惠帝年歲已大,立儲之事在朝中爭論了多年都無結果,如今嫡子的降生使得局勢更加復雜。 老調重彈,未出乎群臣的意料,今日的大朝會立儲之事被再一次提起。只是這一次,支持立嫡子的聲音也多了起來,多為文臣一派,其中就有謝太傅。 謝太傅是天子近臣,一向為惠帝馬首是瞻,再加上他有一個手握重兵的女婿鎮北侯,以往其他人都對他含了幾分忌憚。 可是,一些人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身著玄色蟒袍頭束金冠的冷峻男子。太傅千金與鎮北侯和離,近日又傳出要召贅的消息,這意味著鎮北侯府和太傅府有了嫌隙,也不會再暗中支持謝太傅。 若是能將鎮北侯拉攏到王爺的陣營里面,有兵權在,爭儲的勝算可大上三分。 隱晦打量的視線祁朝暉若有所覺,他垂了鳳眸,掩了其中的暗芒,只作不知。 “儲位之事今后再行商議,兩河即將到汛期,工部,防洪的堤壩修建的如何?”惠帝居高臨下地端坐在龍椅之上,掃了一遍底下各懷心思的臣子,又一次回避了立儲,轉而問起水利工程的進度。 眾臣會意,知道陛下另有打算,遂偃旗息鼓。 大朝會從清晨的辰時接近午時才算結束,散朝之后祁朝暉并未返回鎮北侯府。陛下宣召,他隨著近侍往御書房的方向緩緩走去。 “侯爺,陛下就在里面,您請?!眱缺O徐大伴一臉恭敬,拱手請他入內。 殿中楚惠帝換了一身明黃色的常服,撩袍坐下,見到祁朝暉進殿,賜他座位。 “不知陛下喚臣到御書房所為何事?”祁朝暉躬身詢問之后才安坐其上。 殿中的內監識趣地奉上茶水,茶香裊裊,是上好的貢茶。楚惠帝端了茶盞抿了一口茶,潤了下嗓子,才道,“朕欲派卿親往河安,臨安王與瑞王暗中勾結的事要看到證據才好處置他?!?/br> 臨安王為人狡詐知道自己受到了惠帝的懷疑,故意向皇長子安王投誠,惠帝一早便收到了消息??墒?,如今皇二子肅王也插手進去,攪渾了水,徹查臨安王一事轉而變成了兄弟之爭。 混亂的局勢不是楚惠帝想看到的,臨安王必須盡快解決,才能安他的心。 朝中臣子大多分了派系,他又不想此事鬧得眾人皆知,想來想去也只能旭之跑這一趟了。 祁朝暉心知陛下是有些急切了,起身不疾不徐道,“陛下之意臣明白,此去河安定不負陛下所望?!?/br> 聞言,楚惠帝抬眸掃了他一眼,將茶盞放下,“朕聽聞臨安王世子妃江氏同卿有舊,卿心中還需牢記公是公,私是私?!?/br> 輕飄飄的六個字,實則是對祁朝暉的告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