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
阿滿咬牙:“聽說是去了深山?!?/br> 晏行昱一怔。 “……是獵場之外?!?/br> 阿滿說完甚至不敢去看晏行昱的臉色,隱約聽到晏行昱一聲比一聲急促的呼吸聲,試探著抬起頭, 剛好瞧見晏行昱伸出捂住唇,一絲血痕從他指縫里流出來。 阿滿被嚇到了,連滾帶爬地跑過去:“公子!” “我不疼……”晏行昱一邊悶咳一邊擦著唇邊的血,他眸子失神,但還是強撐著,像是在安慰自己似的,“我一點都不疼?!?/br> 阿滿眼圈都要紅了。 晏行昱手指發抖地將唇邊的血擦干凈,喃喃問:“派人去找了嗎?” “皇帝已經知道,派去了晏統領帶人進山去找,已經尋了兩個時辰,現在還未有結果?!?/br> 外面還下著陰冷的雨,晏行昱抬起泛紅的眼眸看著窗外,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像是有些擔憂地輕聲道:“他冷不冷???” 阿滿聽著有些難受,正要小心翼翼地安慰,就看著晏行昱輕輕歪頭,凌亂的長發從他肩上垂到心口前,越發顯得孱弱。 他眼眸已經沒了絲毫神采,看著外面的落雨仿佛在思考什么的,聲音柔得比春風還要輕上幾分。 “我要用多少人的血,才能讓他不那么冷?!?/br> 阿滿渾身一顫,驚恐地看著他。 晏行昱輕飄飄說完這句話,便強撐著身體從榻上起來,神色木然地拿起荊寒章隨手掛在墻上的劍,披頭散發地便要出門。 阿滿被嚇壞了,忙沖上前去攔,唯恐晏行昱做出什么傻事。 “公子!殿下還未回來,還不一定會出事,您再等一等!”阿滿慌不擇言,“就算有人要殺他……” 晏行昱目光怔然,看都沒看阿滿,視線直直落在外面的落雨上,他輕聲道:“獵場之外,皆是虎狼,他帶了多少人去的???” 阿滿戰戰兢兢道:“十、十個?!?/br> “哦?!标绦嘘怕曇艨~緲,仿佛下一瞬話音就斷了,“才十個啊,那他怎么活著回來?” 阿滿險些哭出來:“公子!您再等一等!七殿下福大命大,定能平安回來。您……您現在若是去殺人,定會打草驚蛇,往后要怎么辦?” 晏行昱垂著眸看著跪在他腳邊的阿滿,像是覺得這句話極其好笑似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死了,我還有什么往后?” 他說罷,繞過阿滿便要出門,阿滿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回身抓住他的衣擺。 “公子?!?/br> 晏行昱不為所動,滿臉陰冷的殺意,握著劍柄的手都在劇烈發抖。 “放開?!?/br> “外面下了雨,公子若是出門,會發病的?!卑M說。 晏行昱嗤笑一聲,他連命都能不要,更何況是生病。 阿滿接著說完后面的話,聲音都在發抖:“昨日下雨時,七殿下都不舍得您穿鞋踩在地上,怕濕寒之氣讓您難受。這才過了一日,您……就這么作踐自己嗎?七殿下知道了,該多心疼啊?!?/br> 正要抬步出門的晏行昱腳步突然一頓。 阿滿本以為這句話無用,沒想到晏行昱竟然聽進去了,忙屈膝跪著上前,拽著晏行昱的手,幾乎算得上是哀求了:“公子,再等一等好不好?若是七殿下平安歸來,您卻因為莽撞出了事,那可怎么好?” 晏行昱僵在門口,看著外面噼里啪啦的落雨,一股寒風從外吹來將他凌亂的發吹得微微拂起,讓他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只是幾句話,晏行昱眼底的殺意被一陣迷茫取代,他站了好一會,看著門外面的黑暗,如夢初醒猛地往后退了幾步。 內室燭火通明,門外卻是漆黑一片,仿佛無數野獸蟄伏在四周,陰冷可怖。 若是往前踏上一步,迎接晏行昱的可能便是萬劫不復之地。 晏行昱手中的劍陡然落地,發出一聲脆響。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突然快步跑回了內室的榻上,整個人縮到已經冰涼的被子里瑟瑟發抖。 阿滿看到他回去,這才徹底松了一口氣,他弄了幾個湯婆子來塞到被子里,跪在床邊小聲道:“公子,要讓魚息過來嗎?” 晏行昱的聲音從被子里傳來,有些悶:“讓他來。再讓獵場的人去深山尋人?!?/br> 阿滿猶豫道:“可若是擅自去了深山,怕是容易暴露身份。公子三思?!?/br> 晏行昱沒有再說話,阿滿以為他聽進去,出去讓人先去尋魚息,等到再次回來時,卻聽到被子里晏行昱竟然在哼小曲。 阿滿一怔。 晏行昱在哼荊寒章唱給他的童謠,那童謠來來回回就兩句,晏行昱這些年心情極好或極壞時總是翻來覆去地唱,連阿滿都會了。 但阿滿卻沒想到,在這個緊急的情況下,晏行昱竟然還有閑情哼歌。 這太過反常,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阿滿起了一身冷汗。 阿滿怕他發病,滿心恐懼地先去煎藥,等到再次回來時,發現晏行昱安安靜靜躺在榻上,懷里抱著荊寒章的衣裳,竟然……睡著了。 天光破曉。 深山處遮天蔽日,根本看不清楚路,荊寒章順著本能一步步往前跑。 他仿佛又回到了幼時那個怎么逃都逃不出去的噩夢,只是這次,卻比上次要驚險得多。 荊寒章神智恍惚,一只肩膀被箭直接射穿,血流不止,但這并不是讓他最難受的。 方才在奔逃時,他腳下一滑直接摔著滾下了高高的山坡,后腦恰好撞在了巨石上。 一陣劇痛,荊寒章幾乎是瞬間就暈了過去,最后在雨水落在臉上的感覺艱難清醒過來。 不知是血還是雨水順著他的頭發緩緩滑落到后頸,那滲人的觸感讓荊寒章不敢多想,只想一門心思跑出這危機四伏的深山。 他帶來的人已經和他徹底走散,而周圍暗箭和急促的腳步聲依然時不時響起,荊寒章艱難地躲過一支暗箭,就地一滾躲到了一處隱蔽的樹洞。 耳畔現在什么聲音都有,雨聲腳步聲放箭聲被無限制地放大,夾雜著一陣陣嗡鳴聲,讓荊寒章險些直接吐出來。 有人要殺他。 最開始有這個認知時,荊寒章得罪了太多人,竟然一時間想不出到底誰會這么明目張膽地在獵場殺他。 但細細想了想,他才意識到,深山這種地方,的確是殺人滅口的好地方。 他主動跳進陷阱,引頸就戮。 怨不得旁人。 無來由的,荊寒章突然想起來晏行昱對他說過的話。 “殿下不要出獵場?!?/br> 不要出獵場? 荊寒章渾渾噩噩地想,這些人顯然是有備而來,晏行昱是提前知道有人要殺他,所以才會暗中提醒自己嗎? 但現在顯然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周圍的暗衛隨時都能循著血跡找到自己,若是在天亮之前還出不去,那他拖著這重傷的身體,恐怕頃刻就會被尋到。 到時候一場雨落后,痕跡被徹底抹去。 他會悄無聲息死在這毫無人煙的深山里,連一座墳冢都得不到。 荊寒章死死咬著牙,完好的手抱著用外袍裹著的東西,他喃喃道:“我要回去?!?/br> 他不該死在這里。 來的刺客不知有多少,荊寒章最開始殺了好幾個人,但剩余的人卻絲毫沒有被震懾到,仿佛嗅到血的狼,死咬著他不放。 荊寒章的刀已經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他抖著受傷的手將發間赤絳扯下來,面如沉水地從樹洞中緩慢走出去。 但在出樹洞的剎那,便有無數蟄伏在暗中的人一擁而上直接握著刀朝他沖了過來,荊寒章反應極快,手中赤絳裹挾著泥水單手格住朝他最先劈來的刀,隨后眼睛眨都不眨地將赤絳末尾一勒。 一股溫熱的血灑在荊寒章身上,還有幾滴落在他的臉頰上,被雨水一沖緩緩往下落。 他森然看著不怕死還在朝他沖來的刺客,手中沾血的赤絳握的更緊了。 他……似乎真的要死在這里了。 荊寒章這個念頭才剛一浮現,再次到達他身邊的黑衣人仿佛鬼魅似的拔出鋒利的細劍,竟然是擋在了荊寒章面前,鏘鏘鏘一陣脆響,擋住了無數暗箭。 荊寒章一怔。 那人身手極高,在一片昏暗中根本捕捉不到身影,只能隱約聽到一股股風聲在周圍穿梭,等到天色亮了一些時,荊寒章抬頭看去,那些刺客竟然全被誅殺,一地尸身。 黑衣人將人救下,擋著半張臉的面罩下傳來一聲悶悶的聲音:“殿下,受驚了?!?/br> 荊寒章眼神都有些失焦了,他艱難道:“你……” 他只說了一個字,便重重倒在了地上——都這么虛弱了,他還想著保護懷里的東西不被壓到。 黑衣人一把扶住他:“殿下?” 荊寒章眼神渙散地看著“他”,喃喃道:“你是封……青齡啊?!?/br> 話音剛落,他終于徹底暈了過去。 第71章 我的 你是誰??? 雖說要等到天明, 但晏行昱身體太過虛弱,硬生生睡到了巳時才艱難醒過來。 外面依然下著雨,晏行昱抱著荊寒章的衣衫坐在榻上呆呆看了窗外好久, 道:“阿滿?!?/br> 阿滿渾身都是雨水, 飛快跑了進來, 匆匆道:“公子,晏統領剛剛將七殿下救回來了, 人沒事?!?/br> 晏行昱有些遲鈍地反應了一會,才掀開被子下榻。 阿滿見他穿著厚厚的衣袍,似乎要出門, 忙攔住他:“您……殿下吩咐, 不讓您過去?!?/br> 晏行昱瞳孔縮了一瞬,他現在看起來極其虛弱,好像把所有情緒都強行壓在心底,不泄露分毫, 生怕那一丁點情緒都讓自己犯了心疾。 他輕聲問:“殿下受傷了?” 阿滿訥訥道:“是?!?/br> 荊寒章渾身上下都是跌跌撞撞在山間撞到的淤青,還有刺客射中的箭傷和擦傷,這些都不算太重,唯一嚴重的是他后腦的撞傷。 被晏統領從深山背回來時, 荊寒章呼吸已經極其微弱了,不知是不是周圍的吵雜聲將他喚回,他強撐著最后一絲神智對晏沉晰道。 “別讓他過來?!?/br> 這句話沒頭沒尾,但晏沉晰卻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