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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卷簾而出,不卑不亢地對說留刀比了個“請”的手勢。 說留刀離去,謝厭亦起身,在房間里尋出先前落下的輪椅,本打算坐進去,但偏頭一瞥那道門檻,終是把輪椅收起來,邁開兩條腿。 “你回來,就是為了拿輪椅?”在謝厭即將跨出門檻一刻,最千秋的聲音響起。 “當然不是?!敝x厭將一枚鴻蒙戒丟過去,“還有這個,記得幫我賣個好價錢?!?/br> 言罷拂過衣袖,揚長而去,根本不顧最千秋臉色如何。 當日下午,步回風、拂蘿與霍家之間的合作談妥。 兩日后,江天一色珍奇拍賣會再開。 第七日,霍家九公子的喪禮于落鳳城低調舉行,謝厭一襲素衣前往上香,隨即回太玄山。來到神都學院禁地,摘下天菱蕊結出的第一枚果實。 后來之事,便是南胤在交戰中大勝北武,安定侯率兵奪回建州十四城,將邊境推至莽州。 一時之間,步家軍在民間聲望無人可及,侯府滿門榮耀無邊。連帶窩在扶疏城里潛心鉆研人工靈石的步回風都收到皇帝打賞。他將這些有限的金銀投入到無盡的研發大業中,于大中祥符二年秋,制造出第一顆人工靈石。 其間,說留刀數次“顧”謝厭在扶疏城的宅院。 某一次,他不僅來,還帶來了一張求親帖,說若是謝厭有朝一日想通了,便舉行結侶大典、昭告天下。 謝厭問,若是想不通呢? 說留刀答,那就燒掉。 “這是否有悖你的初衷?” 那日庭院花繁,謝厭與說留刀于廊下對酌,月色美甚,皎潔如凝霜。謝厭摘了一朵花瓣泡進酒里,輕笑說道。 “一開始,你打的是‘若不能令此人留在身邊、成為一大助力,則殺之’,這個主意吧?” 說留刀舉杯的手一頓,鮮少流露出情緒的眼眸浮現幾許笑意,“謝兄可真是將我看得透徹?!?/br> 謝厭從他身上移開目光,眺望遠空淡云:“正是將人看得透徹,所以才覺得這世間無甚意思?!?/br> “那為何總是將北云岫掛在心頭?”說留刀如是反駁。 從大中祥符元年六月中旬、劍無雪入太玄山閉關開始,謝厭便著手打探北云岫。 他根本不加以掩飾自己對此人的好奇,被步回風和拂蘿知曉后,這兩人偶爾還會帶一些關于劍圣的、奇奇怪怪的話本過來。 幫忙的主力是最千秋與說留刀,凡是能找到的記載有劍圣北云岫生平事跡的書籍,及劍圣北云岫曾用過的物件、與友人的書信來往等等一系列東西,通通塞進這人書房。 說起北云岫的書信,謝厭將之與劍無雪留下的筆墨做過對比,從形到神到意,皆如出一轍。 若說有人故意將劍無雪往北云岫的方向引導,這是能夠做到的,但……是何原因?又是何人所為? 答案便尋不獲,百思不得其解。 再說北云岫的遺物,謝厭又不是劍圣追隨者,自然是——沒有打包丟出去。他趁著劍無雪在山上閉關,在人家床底下挖了個坑,一股腦埋進去。 還美化自己的所作所為,解釋說:若你是北云岫,我這番舉動,叫做物歸原主。 至于那日,謝厭如何回答說留刀的反駁,他有些記不清了,大抵說了些“這個人我看著挺好玩”“據說他死了,但沒留下尸骨,沒留下尸骨算死嗎,說不定躲哪兒隱居修煉呢”之類的話。 日子就這般一天一天過去,夜短了又長,既然有心安穩,南北之事,便波及不到扶疏城這一隅。 風吹寒意深幾許,雪落鋪天蓋地,劍無雪閉關的第十八個月,神都學院內的天菱蕊結出第二顆果實。 謝厭終于上了一次太玄山,親手摘下那顆果實,送去辰州上林谷。 與晏珣的約定,還有兩年到期。 歸來時分,銀云低垂,長雪滿長街,謝厭特地繞了路,去城西酒坊拎了兩壇花雕,與一份鮮香麻辣的毛血旺,慢吞吞驅著輪椅回到自家宅院前時,發現門口有兩個人正無聲對峙。 一個,是著淺灰寬袖袍、腰佩雙劍的說留刀。 另一個,是一年多沒見的劍無雪,依舊是那身青衫,個頭高了不少,令下擺有些短,手提明寂初空,一臉冷然。 察覺到謝厭,兩人齊齊看過來。 爭奪開始得悄然無聲,電光火石之間,說留刀先劍無雪一瞬,接走謝厭手里的食盒與酒壇子,再取過傘,將他迎進門,動作十分熟稔。 三人行入院內,啞仆將門合上,隨后,劍無雪看見謝厭從輪椅里站起來,慢條斯理伸了個懶腰,神態分外自然。 接著,謝厭終于對上劍無雪的視線,卻是手一抬,指著說留刀道:“這位是寒山派掌門?!毙从謱φf留刀介紹:“這個呢……” 但沒說完,便見說留刀點頭道:“我知曉他,無名刀劍無雪,后來改為習劍。大名久聞,在灞陵臺大比中表現非常出色,可惜,拒絕了我派邀請?!?/br> “他將所有門派的邀請都拒絕了?!敝x厭緩慢笑起來。 “那他打算入何門派?”說留刀有些好奇。 “人就在你面前,自己問?!闭f著,謝厭薅了一把劍無雪腦袋。少年人長高了,這樣的動作做起來不再如從前順手,謝厭不由“嘖”了一聲。 劍無雪把謝厭的手拉下去,眼眨也不眨地盯住他,臉癱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