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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代好了,江隨瀾便點點頭,說記住了。剛要踏上絹帛橋,宋羅又叫:“等等!” 江隨瀾回過身,宋羅指指他的手腕:“叫那條龍下來,在這兒等你,他不好進去?!?/br> 阿玄聽了,看了看江隨瀾,慢吞吞抖開身子,落在地上,大小變得比宋羅高一頭,眨著眼,一副“我會在這乖乖等”的意思。 江隨瀾便笑了一下,走上絹帛橋。 絹帛很穩,山風陣陣,江隨瀾看著懸劍崖,一步一步走過去。 他在雁歧山這么久,自然是知道懸劍崖的。雁歧山劍修很多,每個劍修到了迷境,都有資格來懸劍崖試一試,看能不能挑到一把本命劍。 不過弟子間不管這一行動叫“挑”,而叫“馴”,馴劍。 馴的是劍,也是已心。懸劍崖是雁歧山一處小的歷練之地,弟子們口耳相傳,知道有些前輩就是在馴劍中突破迷境,到了明境。 江隨瀾現下已不需要用這種方式突破了。 他是明境,也心如明鏡。 修為反饋到思想上,就是清楚自己想做什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清楚自己做了什么。 昨天所有人都以為他走火入魔神志不清,但江隨瀾很清醒。 殺完樓冰,他緊繃的神經松了。一覺醒來,更是前所未有的暢快,樓冰到底是他揮之不去的夢魘,殺了他,江隨瀾不后悔。 轉念間就到了劍陣前,靈氣之風擦過他的臉頰,有些刺痛。他最后往前一步,踏上懸劍崖,鼻尖與劍陣靈氣罡風只毫厘之遙。 一呼一吸間,風停了,劍也停了。 絹帛繞上他的腰,江隨瀾踏進了劍陣。 所有的劍都開始嗡鳴。江隨瀾在懸浮的、閃著寒亮光澤的劍陣中走著,仔細看過每一把劍上的銘文,搜尋那把蘭湘子口中名為“瘦玉綃”的劍。這劍的名字像絲帛的名字,江隨瀾很難形容自己第一次聽到它時的感受,當時除了愣怔和震驚蘭湘子能對他說話,還在心中生出一個念頭,那就是這劍的名字就讓他想到白迆。 白迆那如緞如玉的尾。 三百年前的魔淵,江月意是有一把劍的,通體雪亮,但上面沒有名字,江隨瀾不知道那是不是就是蘭湘子說生來屬于他的這把瘦玉綃。 他在劍陣中緩慢走著,自覺把每把劍都看了,所有的劍都一樣嗡鳴,所有的劍都一樣顫抖,所有的劍尖都避讓開他。 似乎沒有一把對他是特別的。 江隨瀾站在陣中,感受劍風拂面,忽然,他閉上眼,伸出手。 魔氣在靈氣構建的陣法中蕩漾開來,引發劇烈的震動,劍聲嗡鳴更響,更嘈雜,更刺耳。江隨瀾的眼睛沒有睜,神識卻探了出去,他沒有用眼睛,但卻看到了一把雪亮的劍直沖過來,劍鋒一點尖芒,徹底劃破他識海中漫漫黑夜,識海動蕩,江隨瀾瞳孔一縮,就“見”那劍直沖向他額頭,刺進靈臺,刺進識海,光華大亮,江隨瀾一身冷汗,猝然睜眼! 劍在他眼前。 劍在他心中。 劍在他靈臺識海,在他經脈丹田,在他血液骨骼。 劍,從此是他的本命劍。 在極短暫又似乎極漫長的時間里,江隨瀾看遍了這劍從生到此刻所歷經的所有。 “江隨瀾!江隨瀾?。?!” 宋羅的聲音忽遠忽近,某個時刻突然在他耳邊炸響。 江隨瀾茫然地轉過身,身邊的劍不知何時全變了方向,劍尖對他,殺氣騰騰,懸于半空嗡鳴不止,卻又一步都前進不得。 他回過身,才發覺系在他身上的絹帛斷了。 江隨瀾愣了愣,才高聲回應宋羅:“我沒事,馬上就出來?!?/br> 他再次轉向,面對瘦玉綃,抬起手,輕輕把那把劍從空中摘了下來。 劍握在手中的那一刻,周身都靜了。 所有的劍一瞬間落了地,仿佛劍陣倏然間消失了,瘦玉綃劍身四溢的寒氣收了,貼在江隨瀾掌心的劍柄透出溫潤。 * 重回了主峰竹林。 出乎意料的是,殷淮夢站在竹林外,眼眶通紅,失魂落魄的樣子。見到江隨瀾,眼中光一亮,又遽然綻出江隨瀾讀不懂的神色。 他還未思忖出什么,宋羅便請他下了青鳶,道:“掌門請你進去?!?/br> 江隨瀾點了點頭,沒有看殷淮夢,徑直進了竹林。 殷淮夢的目光就跟在他身后,看他進了竹林,直到被紛紛竹葉擋得一絲江隨瀾的身影都看不見,才收回眼神。 宋羅站在離他不遠處的地方,撫摸著青鳶的腦袋,給它喂些食物。 殷淮夢怔了怔,想到貓,貓跟著他們進了竹林,師父叫他離開,卻把貓留下了。 竹林中,與方才不同,多了一小石臺,臺上擺著一壺熱茶,兩只空杯,見了江隨瀾,蘭湘子便把兩只空杯都滿上了。茶的熱氣蒸騰而上,微微模糊了蘭湘子的神情。 貓在他身邊,玩一只毛線球,玩得開心,蘭湘子摸它兩把也不躲。 “坐?!碧m湘子說。 江隨瀾便學著他的樣子,盤腿坐在草地上。 “嘗嘗?!?/br> 江隨瀾便拿起茶杯,吹了吹,抿了一口。 “如何?” 江隨瀾道:“好喝?!?/br> 從前,江隨瀾在蘭湘子面前是有些拘謹的,那是面對門派之主、無境道人的拘謹,具體到蘭湘子這個人,江隨瀾卻覺得他氣質柔和,也很好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