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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沉默。 殷淮夢雖傷未好,但沒有缺席。 踏月盯著他,一字字傳音:“師兄,是我多話,但不能不說。過去二十年,魔修一路從魔淵打到平洲,這樣的事,他們沒少做。樓冰是狂揚護法,你信他干干凈凈,手上一點無辜鮮血都沒沾嗎?” 第7章 小晚峰的暖玉床被搬到了小銀峰殷淮夢的洞府。洞府沒有陣法加持,也是令人舒服的溫度,不似外面般偏熱。以前殷淮夢就住在這里。 殷淮夢清心寡欲,洞府中除了床、書桌與琴,此外就幾乎沒什么了。過去樓冰曾來過幾次,與今日所見別無二致。 不過他仍然忍著疼從暖玉床上下來,把洞府仔仔細細看了個遍,企圖找到屬于“隨瀾”的痕跡。 但什么都沒有。 殷淮夢語焉不詳,沒有告訴他隨瀾是誰。 只是清晨半夢半醒時的熟稔姿態,成了樓冰心里的一根刺。 霸劍師兄告訴他,他失掉了百年的記憶,他本以為沒什么的?,F在看來,這百年發生了太多事。 入夜,殷淮夢回來了。 他似乎很疲倦。 殷淮夢主峰留得這么晚回來,是蘭湘子請了一位無境的大能醫修替他看眼與耳。 化境與無境的差距,就如初境與化境。若不是無境為天道所限,不能參與人間是非,魔修根本成不了氣候。 殷淮夢的視力與聽覺,在那位醫修幾個靈氣周天的運轉下好了許多。醫修說,他只能做到這個程度,倒不是不能完全治好,只是治得再深,就要涉及因果,自己便要遭反噬。不過他說,雖不能再治,不過話還是可以說兩句叫幾人寬心:殷淮夢的情況,好生調養,身體與修為恢復沒什么問題。只是道心……是個難題。 說到道心,踏月又說了幾句對樓冰不滿的話。 殷淮夢沒和她爭,只是心中壓著。 情緒,疑問。 踏進洞府,樓冰欣喜地迎他,殷淮夢站著沒動,良久,才問:“師弟,你本名是叫樓瓊樹,還是樓冰?” 樓冰臉色唰一下白了。 他磕絆道:“抱、抱歉師兄,我不是……我不是有意隱瞞,我……” 樓冰說,他出生在琰洲。琰洲不屬于九洲之一,三百年前,它陷落萬丈,成了如今的魔淵。 在還不是魔淵時,琰洲也不是一個好地方。那里魔物毒物眾多,環境惡劣,魔氣與瘴氣繚繞。 他二十歲時,琰洲陷落。 那年他正在外尋他的道,猛然得知天道降下懲罰,琰洲成了魔淵,魔修全被丟了進去。自那之后,他再沒有聯系上他母親。 樓冰于是意識到,他母親也是魔修。 “我從來沒想過……”樓冰垂著眼,眼眶微紅。 自琰洲陷落之后,沒被丟入魔淵的琰洲人一旦被知曉出身,也會招來疑竇。 樓冰在九洲茫然地游蕩了一年,二十一歲,正逢雁歧山招收新弟子。他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參與選拔,竟一路過五關斬六將,站到了蘭湘子面前。 他被雁歧山掌門收為最小的徒弟。 那個時刻,樓冰覺得好像是全天下的好運砸在了他頭上。 選拔報名時,他報的是樓瓊樹、季洲人,季洲處于九洲邊緣,相對獨立,靈氣不盛,修士不愛去,因此比報別的洲不那么容易被拆穿。 被選上后,他便這么一直錯了下去。 他說完,可憐巴巴地看著殷淮夢。 殷淮夢沉默片刻,嘆息地安撫了他一聲:“時候不早了,你傷還未好,好好休息吧?!?/br> 說完,他轉身要離開。 樓冰喊住他:“師兄!你要去哪里?你不住此處嗎?” 殷淮夢沒有回頭看他,只說:“我不住這里?!?/br> 他離開后,樓冰愣了一會兒神。 不住這里,是什么時候開始不住這里的?是因為他今日在這里,還是……? 樓冰猛然意識到,殷淮夢留在此處的那幾把琴,都落了細細的灰。 雖不是本命琴,但殷淮夢一直是珍愛琴的。 除非他真的,太久不在這里走動了。 樓冰跌跌撞撞下床,追出去。 他無法忍受,不能甘心。他暗暗愛了師兄近兩百年,兩百年,師兄才對他從冷若冰霜變得有些溫度,而他失去記憶這一百年究竟發生了什么,令師兄竟和他人同床共枕,或許還同居一室? 殷淮夢對著月色沉沉默然。 他坐在窗前,撫著貓。貓在他手下享受得很,被摸得舒服了,腦袋就在他掌心蹭蹭。 踏月說的不錯,樓冰若隱瞞了真名、身份,那必然與魔修關系匪淺。他當年沒死,為何不回雁歧山,哪怕來一封信呢?為何百年后再度出現,是以魔尊護法的身份? 以狂揚性格,做到他的護法,絕不是優柔無能之輩。樓冰作為魔修,手上沾了多少無辜人的血? 貓忽然喵喵叫了起來。 殷淮夢陡然回頭,樓冰就是在這時推開了這間房門。 他呆呆地望著這間屋子里的擺設。 從樓冰的眼神,殷淮夢猝不及防地意識到,這間屋子里,有太多江隨瀾的痕跡與氣息。 他的衣物,他的話本,他栽的花花草草,他常拿來當糖豆吃的丹藥,他在桌上胡亂堆的虛境玉簡…… 貓猛地竄出去,對樓冰齜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