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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嫁給殘疾首輔沖喜在線閱讀 - 第14節

第14節

    在他面前,明琬總是微惱又無奈,最大的放肆也不過是和他頂幾句嘴,從未有這般鮮活的笑意。他在心中自嘲,明知每個承受著他暴躁脾氣的人都難以笑得出來,可他依舊難以釋懷……

    她放下身段照顧他,只是因為醫者那泛濫的憐憫心作祟!他惡意地猜想。

    正此時,青杏跳起來碰著了小花的面具,面具一歪,半張臉一閃而過,又被他眼疾手快地擋住,惹得明琬不住惋惜。

    聞致臉色一寒,推行輪椅出來,于廊下咬牙喚道:“花、大、壯!”

    一字一頓,格外清晰。

    聽到“花大壯”三字,小花登時如雷劈僵化,也不敢再鬧了,望向聞致的貓兒眼充滿了幽怨。

    聞致毫無憐憫甚至還有點憤怒,嗓音越發幽冷:“過來!”

    小花垮下雙肩,將面具捂得更嚴實些,垂頭喪氣地過去。

    “花……花大壯?”明琬顧不上揣摩聞致為何突然生氣,注意力已被小花的全名給徹底吸引走!

    反應過來時,她已扶著木架笑得肚子疼。

    一個身手非凡的少年劍客,竟然取了這樣俗氣粗糙的名字!難怪他不肯讓別人知道全名,不叫“小花”就要被叫“大壯”,兩害取其輕,都屬實慘哉!

    可惜剛才面具掀開得太快了,明琬一錯神,沒來得及看清小花的樣貌。正好奇著,她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淚,轉身朝青杏道:“青杏,你看清楚他的樣子了么?可是和他的名兒一樣樸實?”

    青杏呆呆不語,臉卻漸漸紅了。

    到了給聞致換藥的時辰,明琬端了紗布和搗碎的草藥進了暖閣。

    聞致正在同小花低聲交談些什么,見到她進來,便停住交談冷哼一聲。

    明琬很無辜又很莫名,不知聞致今日又怎么了。

    她忍著沒問,掀開聞致的衣服為他換藥,忙碌間聽到小花說:“……據說還未到年底述職之期,那位已秘密離開封地回長安了,屬下追蹤到一半卻斷了線索,不知他現今藏在京城何處,總歸不在府邸中?!?/br>
    說到這,小花看了明琬一眼,見聞致沒有出言反對,才繼續道:“前幾日那批刺客身手不凡,不像江湖草莽之輩,倒像是訓練有素的死士,身上的刺青圖騰與世子在雁回山所見的一致,幾乎可以確定是出自那人之手?!?/br>
    聞致的視線落在書案上的宣紙上,紙上所繪的蒼狼圖兇狠無比,與雁回山懸崖上那人腰間所掛的符文一般無二。

    血色侵襲,聞致屈指頂了頂太陽xue,竭力壓下心中涌動的陰暗。

    他的箭傷已經結痂,但傷口周圍依舊有些發紅,明琬便起身去一旁給他調配消炎生肌的方子。聞致不愛喝湯藥,她便只好費心將藥磨碎,加面粉蜂蜜熬成稠漿,冷卻后再搓成拇指大小的藥丸,每日三次,十分方便。

    聞致還在和小花談遇刺的事,背后不知牽扯到京城中哪位王侯公卿,說得十分隱秘,明琬猜想大概與雁回山那場敗仗有關。

    她手搓藥丸,不經意間瞥了小花一眼,聯想到他那樸實無華的名字,一個沒憋住笑出聲來。

    很輕的一聲笑,但聞致聽見了,鋒利清冷的目光掃過來,刀子似的剮人。

    明琬忙收斂笑意,垂頭搓藥。

    聞致心中那股莫名的燥郁又升騰而起,他冷冷剜了小花一眼,命令道:“看她作甚?轉過身!”

    “?”小花委屈,但只能照做。

    搓好藥,小花已不知何時走了,聞致曲肘撐在輪椅的扶手上,微微偏頭閉目,似已入睡。

    他能多睡幾刻鐘是好事,明琬并未打攪,將制好的藥丸裝入小瓷罐中密封好,起身抻了抻酸痛的腰背。

    風從窗縫中吹入,撩動案幾上繪有蒼狼圖騰的宣紙。明琬閑來無事,輕手輕腳走過去看了看那圖騰,看不出所以然來,索性蹲身望著聞致的睡顏出神。

    他的腿有多少知覺?能治好么?

    這個念頭一旦侵入她的腦海,便揮之不去。

    鬼使神差的,她沒忍住悄悄伸手,撫上聞致膝下曲泉xue,試探按壓……

    腕上忽地一緊,聞致不知何時驚醒,單手攥著她的手腕,眸中一片深不見底的晦暗。

    第18章 冷戰

    聞致的雙眸深刻,逆光的時候像是一汪幽黑的潭水,望不到底。

    明琬像是被他的眼神刺傷,心中一悸,掙了掙腕子,沒掙脫,只得放軟了身子,仰首回望他道:“我只是想給你按按xue位,試探能有多大反應,不成想驚擾了你的睡眠。世子能否先放開我的手呢?這樣……怪疼的?!?/br>
    她的容顏算不上嫵媚艷麗,但勝在干凈白皙,一雙澄澈的杏目格外討巧。

    “別在我睡著時亂動,否則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甭勚虑椴蛔越闪耸?,聲音帶著睡后的微啞,不似平常那般鋒利。

    明琬揉著腕子起身,沒有立即離開,遲疑片刻,輕聲道:“我覺得,你的腿有很大可能會治好。若你愿意,我可以幫……”

    “不需要?!甭勚戮芙^得干脆利落。

    這樣的話他已經聽過太多遍,任他什么郎中坐堂、當世名醫,哪一個不是興沖沖來說能治好他的腿,又搖頭嘆氣狼狽而歸?治不好,他們便說是天意,說他一輩子只能這樣半癱著了,勸他早些看開認命……

    聞致厭惡透了他們自作聰明的勸慰,與虛情假意的憐憫。一開始,他還會配合那些庸醫治療,然而經年累月的失望過后,只余滿心灰燼,不管看多少大夫,結果都一樣,明琬也不例外。

    他甚至能預測到,她努力一個月甚至一年也治不好他的腿后,那種失望又憐憫的眼神。何況,明琬與他相看兩生厭,站在一起連個笑都擠不出來,又何必勉強自己故作體貼?

    已經受夠了。

    “為什么不?你自己也很想站起來,不是么?”明琬并未放棄,溫暖干凈的嗓音將他從冰冷的回憶中拉回。她觀摩著聞致的神色,“我替你換藥時,看到你手臂和腹部的肌rou遠比正常人結實,那是時常練習翻身、起身而形成的。還有,若是常人下肢不利一年之久,腿部肌rou會萎縮得厲害,但我方才觸及,卻發現比預計的情況好上太多,說明你花了很大的心思揉捏按摩……”

    “你話太多了,出去!”聞致的聲音輕而沉,有著冬日枯木般的岑寂。

    明琬聲音一頓,泄氣似的吁了口氣,說:“你是否覺得我太聒噪了?我只是,想讓你好起來?!?/br>
    聞致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冷冽道:“我的腿我自己知道,是我承不起你這個情?!?/br>
    “針灸按摩和配藥,是我學得最好的幾門課,不會比太醫們差?!?/br>
    “還要我說幾遍?出去!”

    不耐的語氣,霎時間,聞致仿佛又回到了初見時的凌厲。

    “我可以出去,但你能不能好好跟人說話?”明琬也有些微惱。

    聞致冷眼看她。他在荊棘叢中長大,天生帶刺,從不知什么叫“溫柔”,世人對他惡語相向,他學會的也只有冷漠疏離。

    明琬只好暫時妥協,深吸一口氣收拾好自己的藥箱,將剛配好的藥丸輕輕擱在案幾上,垂著眼悶悶說:“一日三次,你記得吃?!?/br>
    門扉關上,隔絕了她匆匆退下的身影。

    聞致晦澀的視線落在那只印了“明”字的白瓷小藥罐上,痛苦地閉上眼,久久不語。

    過了幾日,聞致的傷口愈合得差不多了,明琬又試探提議給他查看一下雙腿傷處,被聞致冷漠地拒絕。

    他豎起渾身尖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態度,當真是討厭極了!明琬心中挫敗,兩人間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和諧如陽光下的泡沫,一觸即碎。

    這次爭吵后,明琬和聞致都沒再說話。

    月初朔日,閨中好友姜令儀登門拜訪,緩解了明琬近日來的郁卒。

    今日天冷得很,像是快要下雪,姜令儀裹著兔絨斗篷,有些靦腆地被明琬拉進侯府廳堂。

    這是明琬第一次帶好友來府上,加之這幾日小兩口鬧矛盾,府中氣氛劍拔弩張,丁管事想借此機會取悅明琬,故而十分重視,片刻不停地指揮下人們端茶添炭、送瓜奉果,力圖將侯府最好的一面展現,讓姜侍醫有種賓至如歸的感覺。

    姜令儀本就靦腆內向,府上人如此熱絡,她反倒有些拘束。明琬只好笑著將丁管事等人都請了出去,關上門如釋重負道:“許久不見了,姜jiejie一切可好?”

    “都好!只是年底大寒,皇后娘娘鳳體微恙,比平時忙碌了些?!苯顑x解下斗篷,從腰間摸出一張折疊好的信箋遞給明琬,“你托我查的事,我已替你問出來了。這是容貴妃出事前每日的飲食名錄,你看看有無問題?!?/br>
    “太好了,多謝jiejie!”明琬粗略地看了眼上頭長長的膳食名字,復又折起,決定待會兒回房好好研究研究。

    “還需要我做什么,你盡管說?!苯顑x道。

    “把你牽扯進來終歸不好,這已經足夠啦!屋里熱,姜jiejie抱著斗篷不方便,我替你掛起來吧?!?/br>
    明琬熱情地接過姜令儀懷中柔軟素美的月白斗篷,抖開掛在置衣架上,而后輕輕“咦”了聲,撫著斗篷面料道,“這斗篷的料子精細,像是宮里皇族貴胄專用的款式……姜jiejie,是皇后娘娘賞賜給你的么?”

    姜令儀的表情局促起來,秀美的眉眼低著,輕聲說:“是病人送的?!?/br>
    “哦?是什么樣的病人?”明琬嗅到了八卦的氣息,忍不住湊上前笑道,“能送得起這般料子的,必定身份不凡,是公子還是夫人呀?”

    “公子……”

    “有無婚配?”

    “應該沒有……我不知道?!?/br>
    明琬眼睛晶亮。她自己的婚姻糊里糊涂的,卻希望好友能覓得知冷知熱的良人,遂遐想道:“jiejie是皇后娘娘身邊的女侍醫,怎會接診年輕男子?這其中,必定有一樁極美的緣分!”

    “哪有?”姜令儀嗔笑,伸指點了點明琬的額頭,露出溫和又無奈的神情,“我去藥園中調動藥材,無意間撞見身負重傷的他,順手幫了些忙?!?/br>
    “那他豈不以身相許?”

    明琬央求姜令儀再多說一說那“貴人”的故事,姜令儀只是笑而不語,道:“萍水相逢而已,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br>
    見她不肯細說,明琬只得悻悻作罷,將話題轉向‘如何治愈癱瘓病例’上來。

    送走姜令儀,明琬便將自己關在房中研究容貴妃出事前所用的食材。

    深宮之中關系錯綜復雜,既然譚醫正的藥方沒有問題,那多半就要從膳食、熏香等方面入手查證……

    幾十樣菜名,明琬需一一將食材挑揀分析出來,再對比譚醫正的藥方有無相沖相克之物,著實事件大工程。她搬了一摞的醫書,又從太醫院借了不少典籍,從白天查到燈火闌珊,連晚膳都沒顧得上。

    第二日清晨,熬了通宵的明琬滿手墨漬,將宣紙一卷便匆匆出門,神情焦急道:“備車,我要回家!”

    “這……為何突然要回娘家?”已出嫁的婦人回娘家并非小事,芍藥十分緊張,忙跟上去道,“哎,夫人您慢些!好歹讓婢子們準備一番!”

    一墻之隔的暖閣。

    聞致正借助手臂和腹部的力量做仰臥翻身練習,猝然間聽到隔壁明琬鬧著要回娘家,動作微不可察地一頓。

    一旁立侍的小花顯然也聽到了,貓兒眼瞥向怔住的聞致,道:“世子,嫂子要回娘家了!”

    聞致鼻尖上掛著汗,純白的褻服微微敞開,鎖骨清晰結實,惱然道:“我沒聾?!?/br>
    小花撓了撓脖子,耿直推測:“是不是因為世子這幾日冷落嫂子,嫂子生氣了???這又不是節慶日,新婦回娘家是會被人瞧不起的……要不,世子去勸勸?”

    聞致沒吭聲。

    明琬是聞致親手推開的。

    每次看到她信心滿滿而來,說要給自己治腿,聞致便莫名煩悶。他并非全然不相信明琬的醫術,而是不相信自己的腿,這么多年的心灰意冷教會了他一個道理:避免失望的唯一辦法,就是不給自己希望。

    可這些心里話,明琬是不會理解的……不過是想冷她幾日,讓她慢慢打消為他治腿這樣不切實際的想法,她竟然委屈到要躲回娘家!

    當初利用他的婚事救明承遠的時候,怎么就不見她委屈?

    越想越難平,聞致索性撐臂坐起,一把扯過小花手里的棉帕擦去脖子上的汗水,垂著眼冷淡道:“隨她去?!?/br>
    話雖如此,可世子爺一整天的狀態都十分糟糕,寫了半個時辰的字,丟了滿屋子的紙團。

    明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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