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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征想象著,行色匆匆的少年,來到大江邊的帝臺口,或許是這里鎮壓祟物的帝臺已經年久失修,月黑風高,山壁破洞口鉆出了一個渴望鮮血的邪惡丑陋的頭顱,正對朝月,伸出長長的觸須。它嗅到了什么,而與此同時連子鋒也仰頭張望那片扭翕的曲影。他倒提長鋒,張弓搭箭,火紅亮芒一閃,命擊長蟲,扶桑箭直入它的頭顱。它痛苦地在懸崖上擺甩,竭力想掙出石壁的壓迫。然而連子鋒不給它喘息之機。躍上半月山頂,高舉建木心的黑鐵色的無刃枝用力劈下,山壁一角與那怪物的頭顱轟然墜落,掉入滔滔江水中。 不愧是……然而方征還來不及高興,忽然發現那破損的洞口邊緣,正蠕動著一團巨大的陰影,在飄蕩的粉紅條rou干頂端,伸出一只顏色更深幾分的頭顱,就像是從里面重生剝出來般,它沖開身上被水泡漲得幾乎透明的死皮,張開腔形的大口,嘔吐般傾倒大量的粉色長腔蟲母體,墜入波濤中。. 第154章 原來如此,那才是紅線蟲肆虐的罪魁禍首。方征倒吸一口冷氣。這家伙肚子里該有多少小蟲,那些小蟲既是它身體的一部分,又能分離體外變成獨立的個體。根據它們感染人后大量增殖的情況來看,它寄生后快速分裂繁殖。就像……方征并不具備太過專業的生物學知識,但他也知道,那就像是孢子、像真菌、總之就不是一般動物的特性。這條山體中巨大的紅線長蟲,不知被鎮在半月山中多長歲月。又是靠什么為生? 更詭異的是,被連子鋒砍了一個頭后,它居然又冒了一個頭出來?可能子鋒走得太急,竟然不知道這玩意并沒有徹底死亡。俗話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長蟲看來不止一個頭,蠕動的rou腔大部分被壓在山底,短暫的昏厥后。又從石壁中掙出了一只頭。 船逐漸劃靠近帝臺,其他人也看到了那條巨大垂落的長蟲條,也看到它還在持續往水中嘔吐紅線蟲。所有人臉上混雜著恐懼敬畏與惡心。 索蘭臉色蒼白,深信不疑,“崇禹帝,斬相柳于沃野、鎮之江畔水臺?!?/br> 這回輪到方征兩眼發圓,他極力控制表情,內心卻恍然大悟般——原來這玩意就是相柳。那可是鼎鼎大名的怪物。在《山海經》中所記載的相柳,有九頭蛇的外形。殘暴兇惡。所到之處洪水肆虐。相柳棲息處,肥沃土壤都化為毒澤,無法耕種。相柳每天要吃一百個人。最后是大禹治水時和一眾勇士鎮壓了它,把它拘在帝臺之下,人民才開始恢復正常的生產生活。 原來相柳的真身,竟然就是這粉紅色的巨大rou蟲母體,它被斬斷頭的裸露脖頸約有小象粗,身體從半月山的懸崖上一直垂到了江中。不知有多長。想必巨大的身體和其他八個頭都被壓在了下面。 方征心想,《山海經》中記載堯舜禹收服約束了一些妖獸,并沒有悉數趕盡殺絕。以前他還以為那象征著帝君的教化之德。但是現在看來,這粉紅長蟲就不像能理解智慧的模樣,怎么可能聽得進教化。不是帝君們不想除掉它,而估計這相柳是和窮奇、馬腹以及窫窳相似的原因——沒法徹底殺死,只好先困住。但是天長日久,各種禁錮年久失修,要么因為地質沉降讓本來堅固的牢籠出現裂縫。那玩意又不會死,就慢慢積蓄力量冒出來,重新為禍人間。 這相柳,既然傳說中有九個頭,不知道是虛指砍了頭還會長出來的再生能力,還是它另外八個頭之一,在一個頭被砍后其他頭依次遞補。搞不好當初它被砍得光溜溜的,后來一個頭一個頭地長,跟孢子冒蘑菇似的。方征打個了惡寒。 “看來相柳的一個頭已經斷了。雖然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不過……很好!那我們就把剩下的頭毀掉。清江蟲害自然解決?!辨z役統領臉色從煞白轉為堅定,指揮其他武士,“所有的藥都準備好!” 得到指令的武士們,從懷中又摸出一個不同的玉藥罐子,倒出些白色粉末吞服,隨即他們臉色變得亢奮,方征甚至能看到路十五臉上冒的熱氣與汗珠。這種藥物估計能短時間內加強人的體能。如果放在后世應是興奮劑一類的物品。方征之前見識過虞夷那邊禹強營的戰士們,也是用藥改變體質。大國都有手段,方征想到子鋒說過,夏渚表面看上去并不尚武,民眾對勇武過人的戰士也不懷著頂禮膜拜敬若神明的心思。但他們也有這樣增強體質的藥物。 雖然各個國家民情雖不同。最頂層的技術和實力,卻如此相似。方征心中一黯,民眾的身份也如此相似,無論是最南方馴養戰奴的巴甸,還是北方自詡為“玉禮”給國民以安康的夏渚…… 最高統治者內心深處,都想把他們馴養成穩定的生產工具。方征看清了這卷社會圖景,心頭泛起不合時宜的嘆息——父親的“山海大國說”,基于技術推測的部分完全正確,燦爛而輝煌;然而關于人文精神的期待愿景……堯舜禹在位的虞朝究竟如何,方征沒有親眼得見,然而那之后的六十年,已經完全墮入奴隸方向的深淵。是走在正確道路方向的演進?奴隸社會無法避免——若是從前方征不會多想,或許歷史進程自然如此??墒欠秸骷热挥H自來到了此地,又怎能甘心?又怎能放任? 方征雖知道是誰砍了相柳的一個頭,也不準備告訴他們。倒要看看這些人是不是真有本事毀掉剩下八個頭。忽然間木船又是一陣劇烈搖晃。前方水中躍起幾條更長的紅線蟲母體。它們外形約有三四米長,幾乎有小鯊魚的長度。它們雖然并無利齒,在軟腔口器的周圍卻長著無數類似??ò愕挠|須。它們身體一邊蠕動,就有類似“花瓣”碎片從身上剝落?!盎ò辍笔且还澒澋木€蟲袋。它們就像是在江水中融開、逐漸化整為零般一點點變小。然而在此之前,它們聚集起力量來頂船,似乎知道這些人要去砍殺它們的祖宗。